()卻說水島在張家那里開了盤口,只待他們還價,再作定奪。
反正留在那兒,也不能馬上得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告辭返家。張家兩父子自然是一路好走,恕不遠送。
回到「鬼子屋」,同伴馬上相問事情如何,水島簡約將事情說了,眾人不禁哄堂大笑。
「那麼,老大,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印度小弟大力問。
「財寶和兩位王子,最好是都能要到手。二擇其一,當以王子為先。」水島道。
「哦?這是什麼原因?」狂戰士拉蒙道。
「要復興三山王國,自必要有皇室後人擔起大義的名份。」水島道。
「可是自從來到山嘴村,連個小王子的屁都沒見過。」拉蒙啐道︰「一直見不到小王子、找不到他們兩人,難道就這麼和他們擱著?」
「我們搶先張貼了官府榜文,反客為主,相信張家暫時不敢出賣我們。只怕村民貪圖那一千兩銀的賞錢,反倒先出首張家,屇時就弄巧反拙了。」水島道。
「比起這個,我更擔心三王子的身體。」「大夫」金文泰道︰「就算上次村子鬧瘧疾,我們住進長老的宅子,都給擋在外堂。內眷住的屋子都沒進去過。」
「三王子的喘癥,不是給止住了嗎?」
「這病情誰也說不準。若然在成年前不再發作,康復的機會又多了點把握。若不然,恐怕會拖延纏擾,大大的有害於他體格身子。」金文泰大夫道。
「嘻嘻,恐怕我們的賭注還是押在二王子身上的好。」拉蒙道。
「三山王歸天,大王子也遭害。我們要好生敬奉他的遺孤為主,發揚三山王的大義,怎麼能說是賭博呢?」「犀牛」和「大力」同時罵道。
「好好好,不賭,不賭。那麼,我再提一提︰我們這里可有人知道現今王子在哪里?」
「廢話,兩位王子自然是在張家那里。」
「對啊。可是,我們見得著他們麼?有事能請示他們麼?要振臂一呼,召集舊部時,我們找哪一位出來應付啊?讓小弟你來麼?」拉蒙一口氣訕道。
「說得對!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讓小王子過來我們這一邊,不管用軟的還是來硬的。」水島調解道。
「我有向張家的僕婦婢女打听過。」約翰道︰「不過小王子都住在內眷房間,等閑沒事都不到外面屋子來。別說我們外人,張家的家僕都沒多少人見過兩位小王子。」
「搞不好兩位小王子已經遇害了!」拉蒙道。
「閉上你的臭嘴!」犀牛罵道︰「兩位少主福大命大。而且長老再壞,始終是他們的叔公,怎麼會下得了手?」
「這也有可能。」金文泰大夫道︰「聖經上第一宗凶殺案,就是哥哥親手打死弟弟。兄弟尚且可以相殘,何況叔公?」
「大夫,你也……」犀牛氣苦。
「不,兩位小王子,肯定還在世上。」小弟大力道︰「而且一定健健康康,還生活得好好的。」
「哦?你何以知悉?」拉蒙嗤道。
「果然還是大力你最有人x ng,懂得給人希望。」犀牛一把摟住了小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道。
「喂,你不要嘔心!」小弟道︰「水島大哥、神眼大哥、拉蒙大哥、大夫,你們幾位,都是做大事的大人物,有些芝麻綠豆的小事,自然不會去理會。」
「唉,你少講廢話,單刀直入吧。」水島道。
「水島老大不是說讓咱們融入村子嗎?你自己去替少當家開展生意。拉蒙哥和神眼神去做了船隊護衛。大夫就不用說了,約翰哥招呼到港的各國船夫,犀牛乾脆成了這村子施工隊的頭目。只有我,既無本領,又不起眼,只有做雜雞毛蒜皮的雜事。可正是這樣,才能和村子里的低下人混在一起,學會了漢語。
長老家是個大戶人家,每天吃喝用度,剩下的菜渣廢物甚多。傍晚時份,總會推放在張府後門,由撿破爛的阿李拿回去,將菜頭瓜皮撿將出來,送到養豬的當做豬食;張府的殘羹剩飯,就煮成一鍋,拿到碼頭處,讓那些無力為生,形同叫化子的年老船員,花一兩文錢買來吃。里頭還能用的東西,就清洗乾淨,賣給村子里的人。
在我們住下的這幾個月,我發覺破爛阿李每個月都會拿著兩對頗為光鮮簇新的鞋子,到村子市集去賣。還有人逗他,說他怎麼偷了人家的新鞋子了?阿李逼得急了,說是張家扔出來的。
張家這種大戶,有新布衣料,自然是先讓主人享用。主人的舊衣褲,有時會賞給僕人。但要是爛得過份,便不論主僕,最終都會淪為廚房廁間的抹布,或者讓女人剪碎了,糊作鞋底。」
「你說這些,到底和兩位小王子還活著,有何關系?」拉蒙道。
「當然有關。第一,人身上衣帽褲子,皆可由大人拆改成小孩子穿著,也可以將小孩子的衣服拆開成一幅幅衣料,再改湊成大人的。唯獨是鞋子不可以,小孩子的鞋子不論怎麼改,大人都穿不了。所以小孩子的鞋子穿舊了,只有扔掉,讓別家窮孩子去穿。張府少當家膝下無兒,那麼扔出來的小孩子鞋,自然是兩位小王子的了。所以我才敢說,兩位王子應該還活著。
第二,兩位小王子每隔一個月便要換一雙鞋子,可見其身子骨長得很快。身子骨長得快,證明他二人健康得很。
第三,鞋子一不合腳,長老便讓人丟掉給換新的,觀此一樣,可知其余,張家對王子二人的衣食用度,給養充足,並非虛言。」
「太好了,大力。」水島笑道︰「沒想到你能夠憑這些蛛絲馬跡,能得出這麼重要的線索。」
「嘿,還有更重要的!」大力道︰「撿破爛阿李跟我說,就在最近十來天,你們跟著少當家跑水路到省城的那些r 子。他到張家後門去撿貨,發現晚晚有兩頂轎子由後門出來,還有家丁僕役提著架生在旁護衛。弄得他都不敢走近做事。有一晚他氣不過,是什麼大人物在這里進進出出?便跟在後頭,看到這兩頂轎子,逕自走到祠堂那兒!第一頂轎子直接抬進大門,第二頂卻下了轎,你道是誰?」
「那也不難猜。」水島道︰「入夜後還會到祠堂去,除了張家要人之外,還會有誰?」
「不錯,正正是長老。然而,祠堂是一處連長老都要下橋走路進去的聖地,還有誰能坐轎子進去?自然是兩位王子了。」
「撿破爛阿李說,每天傍晚都會有轎子出門?」水島道。
「不錯,他說每天如此。」大力道︰「這幾個月我在村子里負責打點雜事,雖然不及眾位哥哥威風八面,但仗著你們的面子,阿李這種貨s ,相量著也不敢詐欺於我。」
「這就好辦了。」拉蒙道︰「我們一於路上設伏,把兩位小王子劫了回來,不怕他們不供出財寶所在。」
「不錯,看得出張家很寶貝這兩位主子。」水島道︰「以此來引得他們加盟,自是最好。」
本來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神眼,突然說道︰「慢!」
「慢?」眾人不解地。
「此中必定有詐。」神眼道。
拉蒙道︰「這里頭有什麼古怪的?」
「有問題的地方很多。第一,雖然我們答應在村子住下後,長老就撒走了這附近看守的線眼,但听嫂子和大力說,就連高老泉都沒來看望,這樣子並不合理。
第二,祠堂又不是學校,用得著每天晚上都讓兩個孩子去嗎?另一頂轎子未必是兩位王子,可能是個不能曝光的人。
第三,有何密事,不能光天白r 的去做,要夜半三更的去干?而且還是連續十多天如此?故此定必有蹊蹺。」
「神眼兄平素沉默寡言,但言必有中。」水島道︰「連我也一時沖昏了頭腦,定是我太耽心兩位小王子了。」
「然則,水島大哥認為我在說謊胡謅嗎?」
「唉!何必意氣用事?神眼他只是奇怪長老的用意嘛,又沒說你講假話。」水島道。
「要知道真相,只有夜探祠堂!」神眼道。
「不錯,一來看看長老每晚都到祠堂來是在搞什麼鬼,說不定能抓到他的痛腳;二來萬一真的見到小王子,就順手拿來,看他們張家點頭不點頭?」
「事不宜遲,就今晚去辦。」拉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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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嘴村祠堂,地近碼頭碇位處。祠堂佔地甚廣,三庭五進,格式可比擬官僚貴族的家廟。然而這座莊嚴之地,卻與馱工海員住歇的旅舍瓦房,只相隔著一片空場。傍晚時份,眾工人在屋前空地處瞎扯閑聊,吃喝乘涼,倒也寫意。碼頭本就有食店開設。個中有那會做生意的夥計,便自己擺了個攤子,賣些吃食酒水。這些勞力者往往兩三人湊錢,切些豬頭鹵味,打一兩碗村醪山釀,嘈雜一番,便胡胡混混的進入夢鄉。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起身干活去了。
水島一行人偶爾也會和他們在這里吃喝,打打交情。這里華洋雜處,神眼、拉蒙等人並不特別礙眼。
這一晚傍晚,水島一行人便來到碼頭處,拿出銀子,要請眾人吃喝。眾工人自然樂得如此,轟然叫好。也有那看守巡查的人,過來察看。卻見到是水島在請客,礙於面子,不得不應酬幾杯。而且拉蒙、神眼這兩個凶神惡煞在一旁灌酒,就算是平素滴酒不沾的人也不得不喝。
只為少當家尚未破面,並未j ng告村子里的巡查,這幾人就著了水島的道兒。待得太陽下山時,早已酒過三巡,人人醉眼乜斜了。
此時正好天已全黑,星月尚未當頭,來人面目難辨。水島、拉蒙和神眼便偷偷借機遁走,換上夜行黑衣,來到祠堂外壁。
這三人皆身手矯捷,武藝高強。兩三下功夫,已竄到祠堂房頂之上,再蟄伏於瓦片上,窺視四周。
果不多時,有兩頂轎子,一前一後來到祠堂,左右共十來人護行。前一頂轎子直進
祠堂,第二頂便在門口停下,長老便匆匆下轎趕進來。
第一頂轎子一直走到大庭園之中,方才卸下。長老也沒叫人跟著,打手勢讓轎夫趕忙出去。跟來的十二個護衛,便四處分散防守祠堂。誰也沒想到,水島三人已經鵲巢鳩佔,來個守株待兔。
只見長老打起了轎子的前簾,內里繃繃跳出兩個孩兒來,正是久遺了的兩位小王子。
已好些時r 沒有相見,水島心里掛念得很,只是苦無名份求見。自己只是三山王的護衛,雖然在海上同甘共苦了一段時r ,但畢竟人家還是貴族宗親——盡管只是落難王公。
兩位小王子也不多話,乖乖的跟著長老走向一所殿堂。三人見狀,打個手勢,水島與拉蒙搶先偷進那大殿,留下神眼在外把風。
水島和拉蒙進得堂內,發現是供奉媽祖娘娘的大殿。神台上的兩台油燈長明不熄,映得殿內影影綽綽。兩人分開兩處,各自上了一根橫梁,隱身木材之後。剛收好身子,長老已領著兩個孩子來到。
長老在長明燈上引著了火簽,再點燃了大堂內十來台「滿堂紅」大燈。轉眼間殿內便須眉可見。
兩位皇子也沒閑著,飛快地在角落後搬出一大張檀木桌來,放到大殿正中。接著將供奉在媽祖神壇前的十數座小神像,搬到木桌之上。
拉蒙不知他們在搞什麼,但水島卻認得小神像在桌子上的擺放,乃按著九宮八卦來排放,四正四隅皆有。神像有黑有白,每宮黑白數目皆異,只有中宮空著,似是要另外擺放什麼物事。
當長老點完了燈,兩位小王子也辦完了事。長老模了模他們的腦袋,以示稱許。
接著,長老走到媽祖娘娘壇前,誠心上了清香三炷,再閉目默禱。兩個孩子自然也跟在身後如此行禮。好一會,長老才捧起壇前的香爐,搬到檀木桌上來。
那香爐徑長近一尺,子午卯酉位置各有一只龍頭,材質非玉非石,s 作墨黑。看來極為沉重,長老花了老大功夫才放到檀木桌子zh ngy ng。而這勞什子看來極為重要,兩位皇子竟然並不襄助,全程由長老一人獨自完事。
長老將香爐放到中宮位後,便扶著子午位的兩只龍頭,叱喝一聲,作勢一扭,香爐的上半便轉動起來,直至兩只龍頭靠在一起,長老再叱喝一聲「起」,香爐便分作上下兩半。
水島居高臨下,看得一清二楚。原來這是只機關盒子,偽裝成香爐。在媽祖壇上,共有前後兩只香爐,前方是開口的銅制缸形爐,供善信插線香之用。這只黑爐,卻雕琢成焚燒檀香、沉香等貴重香料的博山形香爐。誰也不會去搬動神像前的供物,果然有「大隱於廟」的智慧。
黑爐扭開之時,兩邊接口發出吱吱之聲,極為刺耳,想必爐蓋與爐身十分密合。這可得水島好奇萬分︰難道三山王財寶的秘密,便隱藏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