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城,廣州被宋軍佔領的消息傳到這里幾天了,兀馬兒的心里有點焦躁。他是走膽馬國師弟子、畏兀兒人桑哥的路子,才得到這個他也搞不清名字的轉運使位子。但這並不要緊,重要的是他能弄到錢財就行了。在他的印象中,只要蒙古人到的地方,蒙古人就會給他們這些臣服的西域人一個位子,讓他們幫助搞錢,因為蒙古人自己是搞不清楚怎麼理財的。
作為一個過去絲綢之路上的居民,中原地區的富庶他早有耳聞。家鄉的老人們有時還會小心翼翼地拿出哪些j ng美的瓷器供他們觀賞,至于富貴人家女主人身上穿的亮麗絲綢更是要用黃金來衡量。老人們感嘆︰如果不是打仗隔絕了道路,只要能把中原的東西運到其它地方,也許只要做一次,你一輩子就無憂了。
而現在他們有這樣的好機會,跟著蒙古人進入中原去「獲得」這些東西,他們為什麼不去呢?他不知道像他這樣的有多少人,他只知道進了中原以後,他內心越發的鄙視那些馬上屠夫,他們只知道殺啊、燒啊、搶女人,搶些黃金啊、珠寶之類的東西,中原還有很多更值錢的東西卻被他們給毀掉了,他們每砸掉一個瓷瓶他心里都會抖一下,而看到他們的馬蹄踐踏光滑的絲綢時,他的眼中都仿佛在充血。
等他到了江南,他幾乎要走不動路了,那里的繁華、那里的美嬌娘,使他相信和他講過中原富庶的老人根本就沒有來過這里,和這里相比,他過去居住的地方太……哦,寒磣了。他更不明白的是,中原那麼有錢,人那麼多,為什麼打不過哪些屠夫呢?他們也許真的像屠夫們說的那樣,是軟弱的南人。既然這樣,那麼為什麼不借此機會多撈點東西呢?在他看來,既然那些軟弱的南人保不住這些財物,那麼他們拿走它也就心安理得了。
他和所有跟隨蒙古人的人一樣,急于找一個合適的位子,只有這樣他才能不錯過這麼一個天賜的機會。他花了三十兩黃金買通了桑哥,最終得到了這麼個小地方轉運使的位子,雖然並不理想,但他也知道,其他的地方大家搶破了頭,可是只要能得到財富這又有什麼呢?
在這里,人人都要听他的,鹽場的鹽引在他手里。「你需要,拿錢來。對不起,不要給我寶鈔,咱要真金白銀」。
賦稅你要交吧?「對不起,拿錢來,還是真金白銀。」
你要偷偷鑄錢,咱也看銅錢要比那些紙強,只不過上頭知道了不太好辦啊。什麼?
你弄到海外去,那不就得了,把真金白銀拿來。
上面怎麼交差?給他們一點就行了,太多了他們數不清。
只是這些r 子有點麻煩,宋人竟然殺回來了,雖然離這里還有點距離,但他們會不會也到這里呢?城里的這些南蠻有些蠢蠢y 動,看他們的眼神都有點不一樣。雖然現在還有些新附軍能彈壓他們,但萬一呢?還是先帶財物走吧,等這一陣子過去,再回來也不遲,只要保著命在,財還是能弄到的。
杜滸的身子緊貼著城牆,在暗影中悄無聲息的向城門移動著,此種情景使他仿佛又回到當年浪跡江湖的歲月。當文天祥和眾人一起擬訂夜襲惠州城的方案後,潛藏在心底的江湖情愫令他請命親自c o刀。而在城門的另一端是張唐,這個前帝國重臣張浚的後人,年輕時也是一個不安分守己的家伙,和杜滸一樣喜歡風塵江湖。此刻,他們兩人的任務就是負責奪取城門。
已經四更天了,守在城門的幾個兵丁抵擋不住沉沉的睡意全都低下了頭。這里有很長時間沒有經歷戰火了,雖然有消息說宋兵回到廣州,但那里離這地方還很遠,再說他們也不像是要回來的樣子,至少今天應該是沒有什麼事的。但天意注定他們今晚是不幸的,杜滸和張唐就像幽靈一樣靜靜的飄到他們身邊,沒有任何聲息,只有殺戮和流血,幾個兵丁在睡夢中就離開了人世。
靠近城門的黑暗中又出現了十幾個人影,他們快速移動到城門口,在這過程中,杜滸的身形已經出現在了城樓上,哪里同樣處于半睡眠狀態的兩個兵丁也很快成為了這個狠角的犧牲品。他揀起守夜的燈籠,左右晃了兩晃,城外的野地里立刻出現了一隊人影,直奔城門而來。這時候城門已經打開了,雖然城門開合的聲音在靜夜中是如此的刺耳,也驚動了一些人,但這已經無礙大局了。
兀馬兒剛剛睡下,就听到了城里傳來的喧嘩,怒氣使他高嚷著讓下人去看看這是怎麼回事,但很快下人就跑了回來,告訴他宋軍已經進城了。听著府邸周圍越來越大的聲音,再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他明白自己已經不可能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
贛州,江西宣慰司內,北元江西宣慰使塔出靜靜的坐在那里,他傍邊的探馬赤軍元帥李恆正在看一份密報,在這份密報里,循州劉興通報江西行省,文天祥在循州附近的山區里出現。
當李恆看完了通報之後,塔出問道︰「德卿,你怎樣看?」
李恆稍微想了一下︰「大帥,文天祥所部其實已是驚弓之鳥,並不如何,屬下擔心的是他仍然竄入山中。」
「是啊,文天祥並不笨,他知道和我們在平原中無法爭斗,但山區則非吾等所能為了,問題就在這啊。」塔出撓了撓頭。
「這個文天祥不過就一書生,沒想到竟有如此大的影響力。」李恆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年以前整個江西在哪個書生的鼓動下到處舉兵的場景。
「書生也不可小覷啊,大汗要我遷治贛州就是為了對付他,留他在江西,將來必為帝國之患。而且我看大汗之意,好像對這個南朝的狀元很有好感。」
李恆嚇了一跳︰「大帥,大汗若聖意如此,我們就難辦了,作戰可不能縮手縮腳。」
「我知道,」塔出苦笑了一下。大汗現在越來越漢化,草原上的王爺貴族們已經意見很大了,他們指責大汗背叛了蒙古人的傳統。不是這樣的話,草原上也不會有那麼多或明或暗的反叛。
可是帝國的疆域這麼大,在經歷了這麼多年中原的生活後,他也覺得還用過去的那種殺殺砍砍的方法管理被佔領的土地,的確不合適。僅僅這幾年,他所治下的地區所收的賦稅就遠遠超過了草原上的捐獻。從這上面就能看出,漢人能夠立國這麼久,他們能夠那麼富裕,所用的方法的確是有道理的。但很多事並不是他能決定的,他也不想去做什麼決定,作為大汗的鷹犬,他只認為大汗是對的。
在他的心目中,文天祥固然重要,但哪個流亡的小朝廷更為棘手,一旦受到攻擊,它們就遠避海上。而帝國的將士根本不能適應海上作戰,人在船上站都站不穩,更何談打仗。
他轉身又從一個匣子里拿出了一封文書遞給了李恆,李恆快速的瀏覽完書信,吃驚地看著他︰「宋帝跑到瓊州去了?」
塔出點點頭︰「廣南西路宣慰使史格的部下和宋軍在雷州交戰,他們俘獲了一些宋軍,據他們交代,一月初宋帝就到瓊州了,並在那里養病。」
他望著屋外︰「我問了一些漢人官員,他們卻不太相信,按他們所說,瓊州是一個蠻荒之地,哪里一直是宋庭流放犯人的地方,沒有什麼物產,也少有人家,不可能支持大軍所需。他們反倒認為宋帝前往佔城的可能x ng比較大。」他轉過身來,眼楮里露出銳利的目光。
「據此,我判斷,宋帝原本是想趕赴佔城的,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緣故,而沒有前去。」
李恆快速接口道︰「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不得不又返回來,以獲取物資、糧草的補充。」
「不錯,」塔出說到。「前些r 子呂師夔也遣人來報,張士杰的舟師已經回到沿海。」
李恆忽然笑了︰「怪不得大帥命呂師夔撤離廣州,你是想吸引宋帝回廣州。」
塔出也笑了,他的眼楮里露出了狼看到獵物才有的神s 。「劉深這個廢物,在淺灣他有蒲壽庚的協助,卻不能收拾掉張世杰;在井澳,張世杰剛剛經受了颶風的襲擊,毫無還手之力,他又沒有攔住;追到七里洋卻又半途而廢,還是讓宋帝跑掉了,陛下聞訊十分震怒。」
李恆冷冷地、輕蔑地哼了一聲。他的探馬赤軍本來地位就高于漢軍,而哪個劉深又好大喜攻,他內心一直看不起他。「要不是我們不習水戰,不然,何必用他。」
「我已經命蒙古特領兵赴雷州增援,守住雷州,逼迫張士杰移師廣東南路,」塔出停了一下,拿出一張羊皮地圖,在上面比劃了一下。「而這里,文天祥實際現在處于循州、梅州、ch o陽形成的東面攔阻線內,東面有ch o州唆都坐鎮,我們在江西,他也無法往北,南邊是大海,因此當下在陸上,他只有往西奔廣州。所以我們可以讓循州劉興的新附軍和梅州的錢之榮共同出動,逼迫文天祥離開南嶺。」
李恆笑道︰「就算他跑到海上,沒有物資補充,他最後還是必須回來,如此落腳地只能是廣州。只要他們到了陸地上,正好將他們……」他用手掌做了一個往下砍的姿勢。
塔出y n沉地說道︰「獵狗將獵物趕出來的時候,就該獵手出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