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將明,晨露漸起。淮水清波,江霧淒迷。東面的地平線上隱隱泛起一絲白光,將淮河的江面上點綴起點點波瀾。
楊續雙手夾抱著兩人一路飛馳,踏著衰草和灌木林在這星空之下好似在莽莽林間遷徙的猛獸一般,只見一身深s 的衣袍在荒原上由北向南極快地移動著。身後傳來的燕軍號角和鐵騎之聲漸漸平緩下去,北面蒼茫天底下似乎有一種凝重的殺氣郁結醞釀。楊續已經行出半里接近岸邊,停下腳步稍稍喘了口氣,將韓艾和小天放下。他心里明白,一整夜的顛簸和戰斗早已經令他的j ng力耗費殆盡,急需要好好休整來讓真氣盡快恢復。
韓艾的臉上已經被天寒劍飛起的寒風和冰屑劃出一絲傷痕,困倦的臉上失去了原本年輕少女充滿活力的紅潤,反而顯出一絲蒼白憔悴。她稍稍查看昏睡過去的小天,似乎睡得很沉,這一夜他確實經受了巨大的磨礪,便不再打攪他。抬起頭望向楊續,說道︰「楊大俠,我們現在如何是好?」
楊續的心中亦是千頭萬緒百感交集,他並不清楚自己的妻子葉雪現在身在何處是否安全,心中牽掛萬分,另一方面,燕國追兵似乎是沖著他們而來,不知煙雨樓中的左問、白潦、南宮明哲三位俠士能否轉危為安度過此劫。
他向韓艾了解了在浮木橋上所發生的一切之後,當下決定。「我們先設法渡過這淮水,與他們匯合,離開齊國的領地,之後的一切還是從長計議。」
現在也唯有這麼辦了,畢竟韓艾原本的計劃便是如此,希望能夠得到太湖之濱鑄劍山莊的支援幫助,解救齊國于危難之中。若是能夠與葉雪、連沐、歐辰和茹水等人匯合,之後的行程至少會比現在安穩一些。如此想著,他們轉頭向著南面的淮水望去,只見波光粼粼的江面之中濃霧已經漸漸散去,晨光從江河入海的盡頭緩緩泛起一絲純白。在岸邊停著一只只烏篷船,船尾晾掛著漁網,船舷上一動不動的停棲著幾只鸕鶿。
煙雨樓的方向不時傳來一陣陣刀劍鏗鏘的嘈雜,在寧謐的夜空之中格外刺耳,楊續背起小天不再耽擱,忙向著渡口邊上走去。
水光瀲灩,淮北渡便祥和的仿佛是一副靜止的畫面般。他們立于岸邊,想到遠遠近近漂浮著漁船上的打漁人睡得正熟,韓艾不禁憶起初到此地釣魚翁所說的話來。這邊的漁民早已經不再擺渡過江,他們唯恐遇上那江上詭異的迷霧,被樂浪族人擄走葬身在這煙波江上。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卻見不遠處的一艘漁船忽而亮起了燭火,船舷上出現了一位身穿簑衣的黑影,槳聲悠悠,小舟向著他們二人所在的渡口邊緩緩駛來。這艘小船與尋常的打漁船並無二致,簡陋樸實,沿著江邊駛來,推開一層層波浪。楊續與韓艾心中甚是焦急,畢竟燕國追兵一旦趕到此處,他們恐怕便從此將于至親之人分別,失去了再次相見的機會。而唯有活下去,一切才能夠有轉機,齊國和即墨才可能有希望。
這小船劃得雖慢,卻極其平穩,及至接近渡頭韓艾才看清那位身著簑衣頭戴斗笠的老者便是之前向他們指路的垂釣老翁,斗笠下露出他一臉白花花的絡腮胡子。
此刻只听見號角聲由遠及近鋪天蓋地般傳來,楊續心下一涼,莫非他們三人已經被易水閣控制住,而燕雲鐵騎難道這麼快便追趕到此地。
只听那老翁向他們揮了揮手,蒼老的嗓音喊道︰「上船!」
楊續背著殷小天一把拉上韓艾輕盈地一躍,便跳上船舷。小舟一陣擺動,漾開一層浪花,直到他們站穩,擺渡翁才緩緩蕩起雙槳調轉船頭,往南面劃去。當韓艾回頭向河畔高地上望去,只見一列列黑森森的駿馬和旗幡已經出現在視野之中。長風襲過,旗幡鼓動,上面錦繡著漆黑的「燕」字在一抹晨光之中格外悅目。沒想到真的如荊雲所說,燕國大軍竟然已經將兵力完全浸y n到齊國的南部疆域之中,她的腦海里不禁涌現出齊國士兵不斷倒在血泊之中的慘烈畫面來。
而楊續此刻見小船已經緩緩駛離了江岸,忽然感到全部的壓力都已卸下,長長吐了一口氣,坐倒在船舷上。他確實沒有想到,自己此番與妻子葉雪遠赴臨淄受邀參與賞鑒會,一路輾轉竟然遇上這般凶險的經歷,幸好能夠回到淮南自己熟悉的地盤,這才稍稍能夠安下心來。如此想著,他便開始打量起那擺渡老翁,見那副蒼老的面容和帶著微微笑意的嘴角,好似曾經見過似的。「你就是三年之前曾經送我過河的老張?」
擺渡翁見他總算記起,呵呵一笑。
楊續忙不迭說道︰「想不到我們如此有緣,兩次都在關鍵的時刻得到老先生相救,在下真是感激萬分。」
「感謝倒不必,」擺渡翁慈祥地笑著,看起來早在上船之前便認出他們來。「我也是見你們在這凌晨時分趕到渡口,想必也是有何急迫的原因,沒想到竟是曾經的舊識,確是有緣。」
韓艾此刻已經累得夠嗆,耳畔只是零星地听到楊續和擺渡翁的對話,然而她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再听下去,斜斜地倚靠在船舷上睡了過去。這一覺她睡得很熟,不知是因為奔波過度而勞累疲倦,還是晃晃悠悠的小船使她有一種小時候睡在母親臂彎中的感覺。在睡夢之中,她見到了自己的母親樓澈在床榻旁彈奏著清靈美妙的琴音,一聲一聲恍如雨打芭蕉,又好似金珠落玉盤,令人心醉。
當她醒過來的時候,天際之中已經黑蒙蒙的,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船篷上,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
她向船頭船尾望去,卻不見楊續和那老翁,就連殷小天也不見了,更沒有母親的琴聲,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這艘小舟之中。她直起身子,見小船竟然飄在水zh ngy ng,遠近均是蒼茫一片,心中猛然間一愣,船篷外那朦朧的天s 竟然是一層薄薄的灰s 霧氣縈繞在江上。
韓艾納悶萬分,怎麼會這樣?他們究竟去了哪兒,怎麼會把她一個人單獨留在這船上,難道說在她熟睡之時發生了什麼意外?她立馬走出船篷,只見四面八方都被這淮水江上淒迷的霧氣所籠罩著,分不清東南西北,也不知道距離江岸有多遠。
忽然,她听見「咕咚——」的一聲水聲,忙俯子向船頭旁邊的水面望去,卻見江面下赫然升起一張墨綠s 的巨臉,濕漉漉的臉上一雙黑s 的眼瞳直勾勾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