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反背著手,漫步而行,他這里看看,那里瞧瞧,那些攤子一個都沒有漏過。
行空巨舟起降點顯然是城里最熱鬧的地方之一,不只是廣場上非常熱鬧,周圍的那些街道也一樣熱鬧,道路兩邊都是攤販。
少年漫無目的地沿著一條街走了下去,仍舊一路走一路看,時不時停下來,在那些攤子上翻翻找找。
就在他蹲在地上翻看一串手鏈的時候,突然听到背後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俺爹說過,這里的東西都是騙人的,最好別買。」
少年轉頭看去,只見背後站著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平頭,燒餅臉,一身土布衣服,臉粗糙黝黑。
「你敢說我的東西都是騙人的?想找死啊?」擺攤的販子惱了,他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揮手就想一巴掌甩過去。
「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說話,得罪則個。」邊上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連忙插身進來。
這位大叔說話和氣,不過他的兩只手上 里啪啦閃爍著火花,手指之間更是牽連著絲絲縷縷的電芒。
「壞了規矩,就像拿一句話搪塞過去?有這麼便宜的事嗎?」擺攤的販子寸步不讓,他咬定對方是剛來的,不知道這里的底細,也沒什麼靠山。
他不只是自己這麼說,還朝著周圍的那幾個攤主使了個眼色。
在這個地方擺攤的人未必互相認識,但是私底下有默契,都靠騙剛來的人為生,所以立刻心領神會,紛紛從攤子底下抽出了長劍砍刀之類的兵刃。
「不要給臉不要臉。」大叔雙手交叉胸前,然後交叉的手舉過頭頂,嘴里念道︰「忠義仁孝,萬眾一心。」
那些販子全都被鎮住了,他們當然知道這代表什麼?不管是真是假,他們都不能繼續糾纏下去了。
「以後不要亂說話。」那個攤販指著燒餅臉的小伙子警告了一句,也就偃旗息鼓,重新坐了下去。
一場紛爭平息,大叔低頭對少年說道︰「小兄弟,你也是剛來這里吧?就你一個人?」
「是啊。」少年點頭應道,他對這家人挺有好感。
在同一條船上待了半年,他雖然在囚室里面,卻也能夠看到外面,這家人很有意思,那位大叔倒沒什麼,也不引人注目,但是他帶的人卻很有趣,全都是渾人,說起話來異常搞笑。在船上的時候經常有人捉弄他們,他們倒也不惱。
「我怎麼沒看到過你?」那個兒子一臉疑惑地問道。
「我喜歡清靜,所以一個人縮在角落里面,我旁邊是一個很邋遢的大塊頭。」少年不想提自己流放犯的身份。
大叔和他兒子似乎有些印象,他們都不喜歡那個又丑又髒的家伙,所以從來不靠近過去。
「大家一起來的,坐了半年的船,以後都要在這里討生活,也算是有緣分,你一起來吧,我不敢保證你能發財,但是吃口飽飯還是做得到的。」大叔好意邀請。
少年也不矯情,立刻答應了下來,他原本就沒想好下一步怎麼走?對方看上去挺熟悉這里,跟一段時間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我姓謝,叫小玉,大禹州人。」少年自我介紹。
「我姓李,叫光宗,也就是光宗耀祖的意思,這是我兒子,福祿,我們是從北海州過來的。」大叔也說道︰「我們一群有二十幾個人,都是鄉里鄉親。」
「你以前來過這里?」謝小玉問道。
「我十二歲就跟著大伯來這里了,在這里發了財,十五年前回中土,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沒想到年景不好,老家連年遭災,實在過不下去了,只好帶著一家人再過來。」
大叔說到遭災,臉上隱隱帶著一絲殺意,顯然不只是天災那麼簡單,應該還有**。
那個兒子就有些沒心沒肺了,好像回到這里是什麼好事,樂呵呵地說道︰「俺和俺姐姐都是在這里生的,不過那時候我們都小。」
「那時候你才幾個月大,你姐姐也才一歲多點。」大叔回憶著過去的日子。
三個人說著話,已經穿過了街道。
在街的另一頭,大叔的那群同鄉全都等候在那里,中間圍攏著一個婦人,那個婦人顯得蒼老,頭發花白,滿臉焦慮。
「二子已經不再埠頭上干了。」大叔知道老婆等急了,所以連忙解釋︰「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現在在西城的仁和堂做事。」
「西城?」大叔的老婆李嬸顯露出一臉為難。
「叫一輛兩輪車吧,娘走不動,西城老遠的。」大叔的兒子挺會為老娘打算,他離開這里的時候還小,不記得什麼事,但是以前常听爹娘說起在這里的日子,所以對這里的情況有些印象。
「叫什麼兩輪車,在這里討生活不容易,能省一點就省一點。」李嬸埋怨道,她站起身來,拎起底下的那個大包袱。
「我來吧。」大叔伸手接過,轉頭對兒子說︰「福祿,扶著你媽和你姐姐,從這里過去可不近。」
兒子應了一聲。
大叔轉頭又道︰「你們大家都小心包袱,別背在後面,全都抱在前面,這個地方不太平,到處有人搶東西。」
那些同一村子出來的人立刻照著做了,他們手里的包袱就是他們全部的身家。
一群人抱著包袱,捧著行李,跟在大叔後面走。
謝小玉吊在最後面,他最輕松,什麼東西都不帶,一路上還東瞧瞧,西望望。
臨海城是人們最初在天寶州的落腳點,三百多年的時光,讓這里從最初的一個小小的定居點,變成了現在的規模。
這里的街道很寬,兩旁都是樓房,最矮的也有三層,一般是五層到七層。底樓臨街的那邊肯定是店鋪,賣的東西什麼樣的都有。同樣的東西在這些店鋪里面,價錢遠比起降點周圍那些攤子便宜得多。
不只是店鋪多,人也多,大多數人破衣爛衫,而且行色匆匆,像是被一根無形的鞭子驅趕著。有錢人也有,他們坐在一種由人拉著的兩輪車上,很悠哉地招搖過市。和中土不同,這里還有很多女人站在路邊搔首弄姿。
五色迷人眼,五欲撩人心,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不愧有大魔都之稱。
這一路上走得很慢,倒不是因為這群人腳力不夠,而是因為一路上總是有人拉拉扯扯,有拉他們買東西,也有妓女直接纏上來,剛到這里的外鄉人在本地人眼里,就是肥羊和凱子。打發這些人花的時間比趕路更多。
臨近傍晚,他們才找到仁和堂。
那是一座很大的藥鋪,大青牆上寫著很大一個「藥」字,招牌倒是不大,就瓖在門頭上。
大叔一個人走了進去,朝著櫃台邊上一個打瞌睡的伙計喊了一聲,那個伙計睜開眼楮看了半天,然後驚喜地跳了起來。
「哥,你怎麼回來了?嫂子還好嗎?」那個伙計問道,此人也就四十多歲,頭發卻已經花白,滿臉都是皺紋,看上去像一個干癟老頭。
「你嫂子就在外面。」大叔很想好好敘敘舊,不過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中年伙計搶步走到門口,朝著李嬸打了個招呼,然後轉回身對大叔說道︰「這里走不開,你先領嫂子去我家,我現在住的地方就是以前的黃泥崗,過了街口,你就可以看到一座大牌樓。」
大叔應了一聲,帶著眾人走了。
「黃泥崗?當年不是亂墳頭嗎?」李嬸嘟囔了一聲,她是女人,對這種東西挺忌諱。
「有個地方住已經不錯了。」大叔叱道,轉眼間他又嘆了一聲︰「我們走了十五年,這座城又變大了許多。」
「爹,你帶俺好好看看,我是在這里生的,卻不知道這里是啥樣呢。」李金寶在一旁嚷嚷著。
「明日就把你送礦上去,所有的人都去礦山,你們血氣旺盛,絕對不能待在這個地方,要不然很容易學壞。」大叔斬釘截鐵地說道,他是過來人,當年看到太多的人被這片迷離光彩吞進去,最後嚼得連渣都不剩。
李金寶心里不樂意,但是臉上不敢帶出來,要不然他爹就不用嘴巴教訓他了,肯定改用巴掌。
黃泥崗離開仁和堂不算太遠,所以這一次用的時間沒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