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浩瀚無垠,廣闊無邊。大國小國,數以百計。而流雲帝國無疑是其中最為強盛的國家之一。有八千里疆域,四萬萬子民。特別是二十三年前雲帝登基之後,一舉破滅鄰國,兵力財力,遠邁前朝。
流雲帝國虎視周邊,盛極一時。國內權利格局變換無端,昨r 的王公也許是今r 的囚犯,今r 的閣老,也許是昨r 的草民。而自開國百年以來,只有兩股勢力一直穩如磐石,無論朝廷內部還是外界如何風起雲涌,這兩股勢力卻始終站在風口浪尖。一個是帝國皇室,一個便是武安侯府。皇祚代代更替,侯爵世世承襲,期間有過威脅,有過挑戰,卻從未被動搖。
武安侯府是帝國中除卻皇室之外的第一豪門。或許有的人爵位更重,地位更高,卻絕對比不上武安侯在帝國內的影響力。尤其是當代的武安侯沈重陽。甚至有人私下里說︰「武安侯名‘重陽’,名副其實!他當真可與雲皇陛下並論,堪稱兩輪烈r ,普照流雲。」這種大逆不道的誅心之論,當然有人反駁︰「雖名‘重陽’,然而以武論之,武安侯是不可復制的。試問當今帝國,除了葉太傅,有誰可在武道上同武安侯比肩?」
武安侯名重當世,威播四海,卻偏偏能禮賢下士。他門生遍布天下,府中的清客高人,俱為一時之雄。然而,這些清客最近卻都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
「齊先生!齊先生別來無恙啊。來來來,本侯今r 偶得閑暇,先生便陪我手談一局如何?」武安侯下朝回來,似乎興致很高。
這位被稱呼為「齊先生」的老者今天似乎很郁悶,兩條白眉都快擰成了一條麻繩,更怪異的是,他的長須只剩下一半吊在頷下,煞是可笑。「侯爺見笑了。老朽雖然姓齊,枉自侵研棋道一生,卻比不上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以後是再不下棋了。」
「哦?世上竟有如此俊彥?」侯爺一挑臥蠶眉,驚訝的問道。這齊先生是一代國手,他自然不信除了自己,居然還有人能小勝齊先生兩目。
「貴府的阿呆公子,已經屠了老朽九次大龍了。再下下去,老朽的這把胡子可就要輸光了!」齊先生苦笑。
「侯爺,侯爺!」打發走齊先生,侯爺剛坐來下,一口茶還沒咽下,就被人氣喘吁吁的兩聲連叫打斷了。
「蕭先生何事慌張?」侯爺暗自納悶。今兒見鬼了!這些人都是當朝名士,最注重儀表的。在侯府來往十余年,從未見過有任何失禮之處。
「府里阿呆公子,當真是蕭史轉世,呂仙再生啊。一曲‘碧海ch o生’,妙絕人寰!在下要求曲譜一觀,可阿呆公子說他只是信口吹來,並不記得曲譜。在下無法,只得來求侯爺,還請侯爺開口,務必替在下求得曲譜啊!」蕭先生一口氣說出這許多,顯然十分急切。
「碧海ch o生曲?聞所未聞!當真如先生所說?」
「鐘先生也曾同听,侯爺一問便知。」蕭先生生怕侯爺不信,連忙應道。
一連喚了十幾次,鐘先生毫無反應,不理不睬。傳話的小童無奈,只得又折回侯爺書房。「回老爺,鐘先生他似乎是魔障了。小的一連叫了幾遍,他都不理,只是一味的盯著一幅字出神。」
侯爺暗暗生奇。鐘先生何許人也?真正稱得上「一字千金」。宮里的匾額便是他親手所書。據說他家里連書聖的真跡都藏了幾副,還有什麼字兒能讓他如此入迷?難不成是**咒語?
侯爺移步過去時,鐘先生仍舊毫無察覺。他伏在書案上,痴痴的盯著案子上那副墨跡未干的字兒,一根手指還在不自覺的勾畫著,憑虛臨摹。嘴里喃喃道︰「矯若游龍,飄若驚鴻,妙品!神品……」
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ch o生按玉簫!侯爺湊過去一看,忍不住念了一遍。贊道︰「好句!好字!」不過,他到底不比書痴鐘先生,目光一轉,便落到了那副字兒的落款處︰「書贈鐘山君先生,蘇一」。
侯爵頓生疑惑。不用說,這副字也是阿呆的手筆了。可是,阿呆並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又為何會落款「蘇一」呢?仔細一看,最後那個「一」字可以說是這幅字中唯一的一處敗筆。那一橫的前面圓潤通融,氣完神足,只是在落筆頓點處顯得呆滯死板,好像是突然停住了一般。
鐘先生這時終于發現侯爺來了,連忙問安。順著侯爺的目光,他也看向落款,嘆道︰「可惜了。阿呆公子落款的這最後一個字是沒有寫完的。寫到這一筆時,他突然停住了。說是忘記該怎麼落款了。」
這最後一筆,僅僅是阿呆習慣x ng的一筆。看來,他姓蘇是無疑了,卻並不叫蘇一。侯爺頗為失望。第一筆是「一」的字太多了,無法判斷出究竟是哪一個。
他決定見一見阿呆。
確切的說,應該是「正式的」見一見阿呆。侯府雖然很大,侯爵雖然很忙,但是這十幾天以來,他已經和阿呆照過幾次面了。阿呆似乎深諳貴族圈子里交往的規則。他不像府里其他人那樣,遇到侯爵老遠的就退到一邊,等侯爵走進時躬身請安。阿呆總是能避開就避開,如果實在避不開,二人也只是相互點頭致意,並不搭話。
身份能夠隨著記憶泯滅,但阿呆似乎是從骨子里帶著一股高貴的氣質。這一點,侯爵大人當然理解。
公子蘇敬啟︰
自尊駕光臨寒舍以來,因困于案牘俗務,未能致面請教。禮疏之處,萬望海涵。近聞尊駕貴體漸安,j ng神復朗,y 面謁尊範,耳聆福音。如有方便,謹請尊駕移步簡齋。
此致
即頌祺安。
流雲帝國大皇帝陛下欽命總領天下兵馬大元帥、軍務大臣、世襲一等侯爵武安沈重陽拜上
四月廿三r
這落款很長。侯爵大人端端正正的用小楷寫畢之後,不禁長吐了一口氣,除了國書與奏折之外,有多久沒有使用過這麼正式的落款了?在處理軍部文件時,他也只是簽上一個「沈」字。如果是普通的書信,他更是連落款都懶得落。武安侯府特制的箋紙已經足夠代表他的身份。
請柬使用的是侯府中規格最高的那種,紅緞封面,金線描邊。傳信的不是侯府中的大總管,而是侯爵大人的貼身侍衛。人人都知道侯爵身邊有幾位武功極高的貼身侍衛,卻誰都沒有見過。除了侯爵大人本人,阿呆是侯府中第一個見到侍衛真容的。然而,對于這一切,他好像並沒有顯出一種受寵若驚的樣子。
「知道了。」阿呆平淡開口,臉上帶著一如尋常的溫和微笑。侍衛抱拳行禮,正要退下時,阿呆卻叫住了他。按照規矩,在這種場合下,他是要賞賜給負責傳信的人一些禮物的。比如銀子,比如隨身佩戴的小玩意兒。
「很抱歉。你大約知道我的情況。最近的吃穿用度我都是仰仗貴府,所以並沒有東西能送你。」阿呆臉上帶著歉意。
侍衛面無表情,並沒有答話。一個話多的人,是絕對不可能被侯爺選為貼身侍衛的。
「不過,我不會讓你白跑一趟。」阿呆說著,以雙指作劍,憑空比劃了幾下。那侍衛的臉s 頓時就變了,他那一雙原本顯得麻木的眼楮中陡然爆出一陣奇異的神采,目不轉楮的盯著阿呆正在比劃的手指。
侍衛的思維似乎隨著阿呆的兩根手指停了下來,他閉目冥想了好一會,才略帶尷尬的開口道︰「勞煩公子,再演練一次。沒記住。」
「你不必記住。連我自己都記不得了。」阿呆似乎很無奈。「帶路吧,等我想起來,再教你幾手好玩的。」侍衛拱手謝了一聲,一如面對侯爺時那般恭敬。
很難想象,武安侯的書房竟然如此簡陋。屋子不大,只有一丈見方,沒有窗戶,雖然頂壁上懸了一只青銅獸角燈,不過光線十分昏暗。
看到阿呆進來,侯爺站了起來,並沒有讓座。不是侯爺無禮,而是這書房里根本就沒有第二張椅子。
一張厚實的玄鐵書案,一把沉重的玄鐵靠椅。這就是威震天下的武安侯書房中所有的陳設。
「我能相信你嗎?」侯爺絲毫不準備客套了,他隨手提起身邊唯一的一把椅子,朝阿呆拋了過去。自己則坐到了書案上面。
那椅子通體是用玄鐵鑄造而成,沉重無比。阿呆輕飄飄的一架,椅子穩穩落地,居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並沒有坐下來,而是扶著把手斜站。
椅子雖然高大,卻比不上書案。只有站著,才能保證他的眼楮和侯爺的眼楮處在同一水平線上。
阿呆似乎很不喜歡別人俯視著他。哪怕對方是位高權重的武安侯爺。
「你救了我。」阿呆平和的注視著侯爺,聲音很低,卻無比堅定。
侯爵大人同阿呆的談話持續了很久。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外人不可能知道。然而,阿呆前腳剛一出來,侯爺馬上就召集府里的幾位管家,重申了那條命令︰「從今以後,誰也不許叫他阿呆。都要稱呼‘蘇先生’!如果誰膽敢對蘇先生不敬,杖責出府!」
然而「蘇先生「似乎對此很不滿意︰「‘先生’這倆字太老了點,我寧願你們叫我阿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