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塵 第二十章 景山寂寞待人來

作者 ︰ 麋鹿宗師

()從南湖回來之後,阿呆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他居然失眠了!

失眠的人總是喜歡胡思亂想。而可憐的阿呆又記不得過去的事情,他只能想沈萱。想沈萱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滋味實在難熬,所以天s 剛蒙蒙亮,阿呆就躺不住了。他決定去找侯爺。

「你左肋下三寸受過傷!」隔著高高的院牆,阿呆對侯爺說了這麼一句話。

侯爺自然知道是來人是阿呆。他甚至能听出阿呆站著的位置和姿勢。武功到了他這種境界,耳朵和直覺往往比眼楮更靈敏。

「你的心很亂。」侯爺收功,長呼出一股濁氣,淡淡的回應到。

「如果我陪你玩一會兒,你願意答應我一件事嗎?阿呆似乎很急切,他往地下輕踩了一腳,身子如大鳥般飛起,越過一丈多高的院牆,落到了侯爺面前。

秋已經深了,早晨的溫度並不高。侯爺穿著一身勁裝,兩條堅實的胳膊在外面。他隨手從院子里的樹上取下一條雪白的軟巾,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又擦了擦手中的那柄長劍,捏了幾個劍花。

劍鋒霜冷,光華流轉,照的阿呆陣陣心虛。

侯爺揚了揚眉毛︰「今天不行。葉太傅約了我比劍,馬上就到點了。」頓了頓,他又白了阿呆一眼,沒好氣的說︰「葉太傅名叫葉西靈,三皇子是他的關門弟子!」

听到「三皇子」,阿呆更不好意思了,他小心翼翼的確認︰「是因為我嗎?」

侯爺轉身,從樹上取下外衣,邊披說說︰「不全是。三皇子一派和我一向不對付。葉西靈那老小子,早就看我不順眼了!」

阿呆又問︰「他的武功很厲害嗎?」

「十年前,我們比過一場。戰了一天一夜,都餓了。」對于阿呆,侯爺似乎沒有平r 的威嚴,他說的很幽默。

「哦。那你今天一定打不過他!」阿呆肯定的說道︰「你左邊肋骨下三寸受過暗傷,平時無礙,不過三百招之後,氣息流轉會不通暢。」

侯爺愕然。他肋下確實受過傷,不過平r 里也不疼不癢,所以並沒有在意。自從十年前和葉西靈比過一場之後,他再也沒有全力出手過。偶爾指點一下後進,也不過是舉手投足之間就收拾下來了。

「像侯爺這等人物,武功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妙境,誰還能傷?難道,侯爺這暗傷是和葉西靈比武時留下的?」阿呆很好奇。

「我雖奈何不了葉西靈,不過也絕無可能被他傷到。」侯爺尷尬的笑了笑︰「幾年前,萱萱那鬼丫頭年紀還小,比現在還頑皮!有一次我練功到了緊要關頭,被她一腦袋撞在了肋下……」

「這丫頭,簡直太不像話了!」阿呆義憤填膺,突然不知道該不該對侯爺提出那個要求了。

侯爺已穿好了衣服,將一條紫金腰帶端正的系在腰間︰「我要去了!」「如果能僥幸勝得葉西靈一招半式,回來盡可以滿足你的要求。如果敗了,那我就回不來了,自然也就幫不了你了。」

阿呆聞言一愣︰「比個武而已,有沒有這麼凶險?」

侯爺淡淡一笑,伸手重重的拍在阿呆的肩膀上,邊走邊說︰「今兒,我和葉西靈是立好生死狀的。一劍西來,雙r 碎星,景山之巔,分判死生!」

西靈劍,碎星刀。本就是流雲帝國里最富盛名的絕代雙雄。葉西靈的一招西靈劍式震懾朝野,沈重陽的幾手碎星刀決橫掃江湖。兩人自出道以來,皆未嘗一敗,自十年前比武以平手收場之後,此番再次對決,勢必會如同彗星擊地一般。

「看樣子,你是有把握了?」看著侯爺說的輕描淡寫,阿呆覺得他一定會有後招。

這蘇公子,這幾天怎麼腦子不大靈光了?侯爺像看白痴一樣的看著阿呆︰「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要是有把握,昨天在宮里我當場就把那老小子揍翻肚了!」

阿呆以同樣的眼神還了過去。毫無把握,就敢簽生死狀,阿呆不知道這算魄力,還是算傻瓜。你要是真被葉西靈當場格殺,讓侯府里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喝西北風去啊?突然,他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要是你回不來了,萱萱怎麼辦?她又沒娘!」

「就算我死了,她還有師門,有哥哥,還有你!」侯爺意味深長的瞟了一眼的阿呆,又緩緩將目光移到天邊。朝霞初生,紫氣東來。一輪紅r 自雲海里噴薄而出,柔和的光芒刺得侯爺半眯起了眼楮。「還記得上次我要你幫我辦一件大事嗎?如果我死了,我要你護送萱萱回她的師門!」侯爺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傷感,又迅速化為堅定。

「我若今天不去,這天下間將會有千千萬萬的孩子失去父親!」侯爺說的大義凜然,不過他話鋒又一轉︰「別人的爹怎麼樣,我不管。不過,我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失望。無論是沈浩、沈飛,還是萱萱、小五,令他們感到自豪的不是我的爵位、身份、權勢,而是‘父親’這兩個字本身!」

「所以,就算是死了,他們也會依然為我而驕傲!他們的父親決不是一個懦夫,一個不戰而退,畏手畏腳的男人!」

「然而卻是一個無比自戀的人!」阿呆默默想到。侯爺說的這些,雖然听起來很有道理,不過阿呆卻完全不能理解。他記不起自己的父親,也並沒有結婚生子。

雖然不懂侯爺的話,「懦夫」這兩個字卻深深的刺痛了阿呆的神經。他突然詭秘的笑了一下︰「剛才侯爺似乎說,只要能夠活著回來,就會滿足我一個要求是吧?」

景山之巔。

景山是d d 周圍最禿、最矮、最難看的一座山。卻也是名氣最大的一座山。

之所以名氣大,是因為流雲帝國立國百余年來,幾乎所有的曠世對決都發生在這里。當年帝國的開國皇帝率軍破城,前朝末帝倉皇出逃,逃到這里時陷入重圍,無路可退。他解下皇袍,抽出佩劍,指向了開國大帝,要求決斗。當著三軍將士的面,開國大帝同意了他的要求。

老實講,當年的這次決斗十分沒有觀賞x ng。那位倒霉的前朝末代皇帝還沒來得及擺好姿勢就被開國大帝一劍斬掉了。不過,勝者為王,敗則為寇,景山也因此成為帝國聖地,意義非凡。如此聖地,自然容不得閑雜人等踏足。上代皇帝曾專門立下規矩︰「若非朝廷允許,敢私自到此決戰的,立斬!」

百年以來,能夠在景山之巔決一勝負的,要麼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要麼是朝廷里權勢滔天的貴人。幾年前,南方曾有兩位小有名氣的劍客,因為矛盾不可調和,于是向朝廷申請,要在景山決一死戰。皇帝陛下在弄清楚他們的身份之後,哭笑不得,只用了一個字就打發了下去︰「滾!」

武安侯沈重陽和太傅葉西靈的對決,當然要選擇在景山之巔︰放眼當今,整個流雲帝國還有人比他們倆更有資格嗎?然而雲皇並沒有準許。這兩位都是國之棟梁,損失任何一位都是帝國無法承受之重。就算二人都活著下來,一旦分出勝負,也代表了一代傳奇的隕落。

遺憾的是,雲皇說了不算。

沈重陽抱著刀,已經在景山之巔等了半個時辰了。他的人是安靜的,身子一動不動,肩膀上落著幾枚黃葉。然而,他的心里卻並不平靜——這並不奇怪。任你武功再高,只要還是一個人,那麼在生死決斗之前就決不會波瀾不驚。除非是兩種情況。要麼是活膩了,要麼是沒死過。

沈重陽當然沒死過,不過他卻見過別人死。家破人亡的事兒,他見得多了!所以他深深的知道死亡的可怕。來之前,阿呆的那句話還是刺中了他的心髒︰「要是你真死了,萱萱該怎麼辦?」

如果沒有意外,這次自己是輸定了!沈重陽忍不住低下頭,凝視著懷里抱著的那柄寶刀。刀名碎星,稱得上是武林中聲威最著的一柄利刃了。能不能吹毛立斷削鐵如泥,沈重陽並沒有試過。他的刀只飲人血,只斷敵魂。不過,自從從父親那里承襲了武安侯爵位以後,除了十年前對決葉西靈那次之外,他再也沒有使用過這柄刀。世人只傳頌武安侯爺戰必勝,攻必取,曾憑借一把青花凡鐵長劍一r 之內連斬敵將二十八員,三個月內連克敵城五十三座的威名,卻漸漸忘記了當年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碎星破月逐r 刀」的名頭!

回想起年輕時的那一段仗刀走馬,橫行江湖的歲月,沈重陽忍不住輕嘆了一聲。那無邊的榮耀,無邊的功勛,過了今天,也不過是人歸黃土,刀沉清泉而已。沈重陽的懷里甚至早已揣著一封寫好的遺書︰「我若敗亡,尸首任爾鞭撻蹂躪,唯須將我兵刃,沉入南湖清泉。」

突然,他的雙目陡然爆出兩道j ng芒。一聲嘹亮高亢的駿馬嘶鳴聲傳來。遠遠的,一名白衣人懷抱長劍,低頭站在馬背上,緩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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