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你活的真失敗!」
「你欺君惑主,不是為臣之道!」
「你養女不教,不是為父之道!」
「你背棄盟約,不是為友之道!」
「你每r 不三省你身,你為人謀而不忠,你與朋友交而不信,你傳而不習……你王八蛋!」
這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已經喋喋不休的聒噪了半個時辰。武安侯有些局促的坐在下面的椅子上,耷拉著腦袋,一盞茶被他喝了j ng光,還在端著茶杯嚼茶葉。面對這刻薄而惡毒的訓斥甚至是謾罵,他既不同意,也不置辯。剛開始臉上還頗有慚s ,後來索x ng破罐子破摔,變的心安理得起來。任你八方風雨,我只巋然品茶。
看樣子,封閉六識的功夫,他比阿呆還要j ng湛;厚顏無恥的程度,他比阿呆還要老練。
終于,雲帝陛下似乎是罵的累了。他從寶座上猛然站起,挽了挽袖子,準備動手。
沈重陽也放下了茶杯,將寬大的朝服一擺撩到了腰帶上。準備還手。在听到雲帝絲毫不顧及九五之尊的體面,氣急敗壞的罵出「王八蛋」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總算想明白了,今天不是君臣之間的商議,而是兩位父親,各自在為子女的問題扯皮。
為了萱萱,沈重陽不惜和任何人動手。包括雲帝陛下。
為了三皇子,雲帝不惜和任何人動手。除了武安侯爺。
于是,雲帝挽了挽袖子,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繼續扯皮。「重陽啊,其實朕剛才批評你,也是為你好。期望你不要介意。朝堂上,咱們是君臣,私底下,咱們是兄弟,現在嘛,咱們還是親家!你說是不是?」
沈重陽斟酌了一下,道︰「完婚之後才能算親家,現在嘛,這八字只剩下一撇了……」
話說到這里,已經很明白。這老小子八成是要違約了。雲帝咂模過味兒來,頓時大怒︰「沈重陽,這流雲帝國到底是誰說了算?」語氣稍緩︰「你還講不講道義了?」
沈重陽無奈的聳肩,道︰「帝國的國事,自然是陛下說了算。可我家里的私事兒嘛,我說了卻不算。我要不講道義,連那剩下的一撇都飛了。」言下之意,是我沈重陽已經很顧及陛下您的面子了,換成其他不講究的人,比如葉西靈,只怕早就退婚了。
雲帝重重的擱下茶杯,揚眉道︰「阿呆是吧?蘇無塵是吧?傳戶部侍郎,讓他查一下戶籍,看這蘇無塵究竟祖籍何處,家在何方?祖上五代直系血親,三代旁系血親可有不良記錄?」
戶部王侍郎,其實是個托兒。他早已候在南書房外偏廳里多時了。听了陛下傳話,他小跑著趕來,向雲帝叩拜,向武安侯拱手,然後從懷里模出一摞卷宗,妝模作樣的翻了一會,道︰「回稟陛下,查無此人!」
雲帝繼續演︰「傳刑部侍郎,查一下備案,看這蘇無塵自入境以來,可有干過違反亂紀的勾當?」
刑部趙侍郎,其實不願意當托兒。當托兒壞人品,又得罪人。可這事兒非他不可,因為他是刑部二把手,破不出案他得背黑鍋,特殊情況他得當槍手。和王侍郎不同,他並不是太傅一派的人,所以對這件事,不是很感興趣。只見他慢悠悠的拖拉著腳,如一只斗敗的公雞一般走上前。照例朝雲帝跪拜,又朝武安侯尷尬的拱手行禮。沒j ng打采的從袖子里模出一張字條,照本宣科的念︰「查無籍游民蘇無塵,自寓居武安侯府以來,共做下三件大案。第一,八月十三r 午後,于d d 揚威門外大街大肆羞辱、譏諷朝廷一品誥命、漢中侯夫人,並唆使下人動手。第二,同r 晚,于南湖夜昉毆打侍者張彪,致使張彪門牙月兌落,肋骨折斷。第三,八月十四r 晨,悍然襲擊當朝太傅葉西靈。後受傷逃逸。」
雲帝越听越驚,不由得用手捻斷了幾根胡須。趙侍郎滿嘴跑馬,根本和早上對的詞兒不一樣嘛。這第三條,是誰讓他擅自加上的?
阿呆襲擊葉西靈,這件事兒雲帝陛下並不知道。因為葉西靈根本不屑說。此刻听聞,驚詫之下更覺惱怒,不禁冷聲追問︰「為何事先不報?」
趙侍郎很無辜︰「微臣也是剛剛得到消息。還是侯爺大義滅親,親自報的案。」
大義滅親?大你個頭!這分明就是擺實力,擺條件,談判時的慣用伎倆。雲帝瞪向沈重陽,沈重陽朝他頷首微笑。臉上帶著挪揄。
君臣二人此番交鋒,玩的都是一些很弱智的扯皮游戲。雲帝先發制人,侯爺後來居上。隱然之間,是侯爺小勝半目。雲帝雖然雄才大略,但畢竟久居深宮,哪里知道江湖的險惡?江湖上的小混混們都知道,談判,比打架更要講實力。
雲帝講的是道理︰這個阿呆來歷不明,不是本國人,卻在本國搞事兒,再不識相,就把他驅逐出境。
侯爺擺的是能耐︰這個阿呆襲擊葉西靈,居然能從他劍下逃生。可見手段非凡。敢對葉西靈的出手的人,一旦被逼急了,比如你不許他追求愛情時,極有可能會鋌而走險。葉西靈不怕襲擊,不知道陛下你的手段比太傅如何呢?
雲帝盤算了一下,覺得實在沒有把握。須知,暗殺不比單挑,被暗殺也不比被約戰。天天防備,實在煩人。這不劃算。
就在雲帝一籌莫展的時候,禮部尚書胡彥求見。今r 最佳男配角就此登場。只見胡彥上前見禮之後,神秘兮兮的環視左右,請陛下屏退了閑雜人等,包括龍套王趙二侍郎,奉茶太監等。一時間,南書房中只剩下陛下、侯爺和胡尚書三人。見氣氛已經搞的十分嚴肅了,胡尚書清了清嗓子,開始爆料︰
「據我國布置在大楚上都的細作報稱,楚國兵馬大元帥蘇天的大公子數月前畏罪潛逃,至今下落不明。」
「這位蘇大公子所畏之罪,乃是酒後試圖強暴楚國小公主,被侍衛發現後未遂逃逸。」
「楚皇發布海捕文書,一直抓不到人。前幾天,楚皇又有旨意︰如果蘇大公子能為楚國立下絕世大功,不但赦他無罪,還將小公主許配給他。」
「依我看,侯爺府中的這位蘇無塵,只怕是化名吧?他膽敢不要命的襲擊葉太傅,這動機……」
看著侯爺越來越冷的臉s ,胡尚書沒有繼續分析下去。畢竟做演員,也是需要考慮成本問題的。
「如果真是楚國蘇家的大公子,論身份倒也不比萱萱差,也算是門當戶對……」雲帝打著哈哈,話鋒一轉︰「不過這人品嘛,有待商榷……」這話意思很明白︰這家伙預謀強ji n,是無德;強ji n未遂,是無能。
奉茶太監早已回避,沈重陽站起身,自顧自的添了一杯茶水。杯中茶葉早已被嚼光,清湯似的白水毫無滋味,如同他此刻的感受一般︰天下姓蘇的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你硬要扯淡,我也沒轍。
沈重陽索x ng不再說話,一杯白水被他咂模的蕩氣回腸。此刻,他是多麼的懷念葉西靈。
葉西靈終于還是來了。原本,他不是一個x ng子急躁的人,x ng子燥的人如何能將一柄劍捏的穩如泰山?可是今天,雲帝給他安排的角s 是救火隊員。是用來壓場子的。雲帝畢竟老ji n巨猾,明白王侍郎趙侍郎胡尚書這種檔次的貨s 自然不可能鎮住沈重陽。除了他本人,能最終唱黑臉的也只有這位當朝太傅了。
今天的葉西靈,似乎是換了一個人。他身穿滾龍鎏金瓖黃朝服,頭戴五s 花冠,舉手投足之間別有一番威嚴。他步履沉穩,緩步上前,微微向雲帝躬身,隨即坐在了沈重陽對面的椅子上。
沈重陽見他今r 並非佩劍,心中先是一陣失落。後又見他朝服里面的領口和袖口處露出了一抹白s ,眼楮不禁一亮︰這老小子,終究還是有備而來。
無論佩劍與否,只要葉西靈身穿白衣,他就是還是那個站在武道絕顛,壓的天下人窒息的謫仙人。
「無論如何,三皇子畢竟還是我的弟子。他的婚事,我起碼能做一半的主。就算陛下同意退婚,侯爺也總該問問我的意思。」葉西靈的語氣很淡,卻說的擲地有聲,不容置疑。說話間,他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塊雪白的軟巾,抹了抹嘴角若有若無的茶痕。
那軟巾,似乎比葉西靈的白衣還要白。繡工j ng美無比,不用細看,侯爺也知道軟巾的材質乃是天下罕見的雪蠶絲。雪蠶絲x ng子最涼,無論貼身多久,永遠都不會被捂熱。
可是,繡成那方軟巾的人,總歸能在上面留下殘余的溫度,永不消散。
于是,沈重陽的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他也緩緩的從懷里模出一方同樣的軟巾,仔細的蘸去細汗。絲巾清涼滑膩,有定心安神之效。掠過鼻尖時,他照例深深的嗅了一口。
上面只有微微的汗酸味兒。那股本該依附在上面、熟悉、深入骨髓的香味兒卻蕩然無存。原來,這十三年以來,他所嗅到的香味不過發自心間而已。
沈重陽突然有一點心虛。他是萱萱最親的人,卻不是萱萱唯一最親的人;萱萱是他的女兒,卻不僅僅只是他的女兒。總所周知,生孩子這種事兒,是需要兩個人的。
另外一個至關重要的人,如今她在何方?葉西靈那方白的耀眼的軟巾,似乎早已給出答案。
「女兒我不嫁了!不管是誰,我都不嫁了!」沈重陽猛的站起來,直直的盯著雲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