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覺背後一陣冷風拂過,眾位白甲兵愕然發現自己身子陡然僵硬,腳步說什麼也邁不開了。艱難的轉過頭去,見一個穿著農家布衫的人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
陸虞笑的越溫和,白甲兵們便覺得身上越寒。忍不住顫聲問︰「你你是誰?」
「蓮花山上也有人問我是誰。連我都不認識,活著還有何用?所以他們都死了。」陸虞本不是一個幽默的人,所以這個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反而听得白甲兵們想哭。陸虞不悅,道︰「山不識我,山崩。地不識我,地裂。你不識我,請多看一眼,往生之後再見,尊我聲六爺便是了。」說罷拍掌虛按,一股極寒的真氣彌散。問話的那名白甲兵登時凍碎成齏粉。只剩下一套嶄新的銀甲松松垮垮的落在地上。
這十來個白甲兵,武功不弱,俱都在三品境界。算得上俗人眼中的高手,但在碧城弟子眼中,卻是三腳貓的把式。陸虞露出這一手神乎其神的寒冰內勁,本意在懾人。唬得眾兵士兢兢戰戰,垂首不敢直視。這時,驀然听到一聲雷震般的大吼︰「帝國律令︰敢言往世今生之腐論者,殺無赦!」正是職業病十分敏感的李大庸。
陸虞剛才便听到熊夫人喚他作「大勇」,心道無知者無畏,這人果然勇到了極點。這樣不知死活的愣頭青,簡直就是糟蹋了秀珠。一想到秀珠,敷藥時那種酥麻的異樣感覺又涌上心頭,妒忌之情大盛,寒聲道︰「你自盡吧。你家娘子歸我了。」
李大庸尚未婚配,自然沒有娘子。他又不認得陸虞,心想這人武功奇高,大概也是來虜熊夫人的。他是受人之托,不知熊夫人身份,誤認為是自己娘子。于是也懶得解釋,怒哼了一聲給自己壯膽,聲s 俱厲的道︰「小子放馬過來!」
他這一聲喝,怒目圓睜,額上青筋畢露,黑髯如劍戟冷豎,倒也頗有幾分英武之氣。陸虞一敗于阿呆,再敗于沈侯,心情正糟糕,最受不得別人裝腔作勢。一出手就是凌厲的殺式。他拂袖一卷,寒ch o如海,真氣如霧,煙濤茫茫,席卷向李大庸。
陸虞與李大庸隔了一個院子,約有六七丈遠。真氣透發于體外,力能及五丈便算是一品境界了。陸虞輕描淡寫之間,整個院子里便白茫茫一片,有如實質。雖不及當r 沈侯葉傅論劍景山時所展現的那般神妙,但已超出尋常的一品宗師多矣。白甲兵士離得近,見陸虞真氣涌來,惶恐y 躲,卻瞬間便被淹沒,整個身子連帶著銀鐵鎧甲化于無形。陸虞似乎在有意戲弄李大庸,御使真氣浪ch o回旋跌宕,涌到李大庸身前時便退下,再涌來時ch o頭就高了幾尺。如此幾次,海ch o愈高,早就超越了院牆屋舍。遠遠望去,「熊窩」就像個大蒸籠一般,白s 寒霧不斷升騰。
李大庸x ng子堅韌,知道自己今r 必死,但仍不甘心坐以待斃,手中鐵鏈抖動,探向霧中。嘩啦聲立絕,鐵鏈竟被凍結在了半空。茫茫寒氣沿著鐵鏈,襲上李大庸右臂,登時將他右臂血液凝固,一動不能再動。鐵鏈沉重,失去臂力運使,冷梆梆的墜在地上。
此時正是早晨。朝陽新照,不知哪家晚起的金雞一聲啼,刺破了寧寂。李大庸被凍的渾渾噩噩,稍存的神志被雞鳴喚醒,咬破舌尖,全身一個激靈,慨然怒嘯,用力揮舞左手鐵鏈,朝自己右臂猛甩了下去。右臂骨肉粉碎,早被凍成了冰碴子,哪里有半點血液濺出?艱難的回頭看熊夫人,只見她跌坐在屋內,昏死了過去。她並不會武功,全然不能抵御這等極道嚴寒,所幸恰好靠上門口壁爐,得以保全x ng命。
陸虞見李大庸自殘肢體以解危局,甚感刺激,笑道︰「這法子不錯。我碧城海底沉星式最怕你這種不要命的人,見過了‘海底’,再來試試‘沉星’!」
碧城乃人間仙山,武功淵博無比,單算劍法便有一百四十套。其中最上乘的功夫有三種,分別是「雨過河源劍」、「海底沉星式」、「十二曲仙譜」。至于大師兄柳芙蓉所習的「細雨東風ch n雷劍訣」,因是派內別傳,陸虞無緣修習。便是這「海底沉星式」也失傳了至為j ng妙的七招。陸虞限于年歲,無法修煉到登峰造極的境界,只練成了「海底」,于「沉星」卻是剛窺門戶而已。對付強敵時不敢貿然使出,但拿李大庸來練手,卻再合適不過了。
人言「雙眸如星」,此刻陸虞的眸子便陡然明亮了起來,他全身被霧氣籠罩,只剩下那對眸子越發的刺眼。全身j ng氣神灌注,正蓄勢待發之際,忽听屋內傳來一道冷幽幽的聲音︰「這小子這招名為‘沉星’,咱們侯爺的兵刃叫‘碎星’。老六以為孰高孰下?」
陸虞被這一聲「老六」唬了一驚,在碧城時大師兄便是稱呼自己「老六」。登時氣泄,星光漸趨暗淡。听得屋內老六道︰「碧城絕技又有什麼了不起?若不是托庇于咱們侯爺,十年前葉太傅單劍闖仙關時豈能輕易罷手?」
葉西靈劍挫碧城高人,連闖十二仙關,除了柳芙蓉之外竟無一合之敵。此事向來便是碧城的奇恥大辱,听了那人提起,陸虞頓時大怒,喝到︰「什麼人鬼鬼祟祟?出來領死!」
冷幽幽的聲音道︰「武安侯座下冥衛,請教碧城高招!」他身形移的好快,前半句時聲音自屋內傳來,說到後幾個字時,發聲處已變成了院子外面。
陸虞驚駭,只道沈重陽便在附近,當下凝重起來。沉聲道︰「碧城弟子陸虞,謹奉師命,拜謁武安沈侯爺。師父說了,我是碧城最不成器的弟子,想來沈侯爺未必屈尊見我。昨r 駕臨貴府,侯爺不在」
場面話未說完,便被一陣狂笑聲打斷。陸虞循聲辨位,知是三人發笑。一人在屋內,一人在院外,另一人卻是斷了臂的李大庸。李大庸胳膊新斷,初時被陸虞真氣凍的麻木,並不覺疼,這會兒因陸虞被冥衛一擾,收了海ch o般的真氣,血脈漸漸活絡起來,痛入骨髓。邊狂笑邊疼的直哆嗦,道︰「小崽子忒不知道好歹,連句人話也不會說。既是‘拜謁’,又說‘駕臨’,你們碧城都不讀書麼?」
陸虞不通世務,碧城中也不說台面話,知道自己出了洋相,羞怒更甚。卻因忌憚沈重陽,不敢隨意出手。道︰「沈侯爺不答話,可是瞧不起我麼?須知令愛千金可也是我碧城傳人!」
冷幽幽的聲音這時已轉換到了東南,似乎在四處勘探著什麼,這時位置稍遠,聲音便飄忽了起來︰「我家大小姐有你這樣的師兄,不見得是多光榮的事兒。小子還是自革出門,省的給我家大小姐丟臉!」
陸虞見沈重陽始終不現身,想是並不在這里,心中稍定。又听那冥衛發聲,聲音不能凝成一線,可見內功也並不如何高明,最多二品境界。縱然有鬼魅般的身法,倒也不足為懼。若要擒他,只需听聲辨位,雷霆一擊,諒他也逃不出自己手心。然而陸虞始終未曾出手,一是忌憚沈重陽,二是屋中被稱為「老六」的那人還沒有展現過手段,不知其功力幾何。
正在猶豫之間,卻見老六大模大樣的從里屋出來,視陸虞如無物,對李大庸卻頗為敬佩,朝他拱手一禮,又貼身耳語,說的李大庸臉s 時變,又驚又喜。本來高手傳話,慣用「傳音入密」之技。不知是老六功力不到,還是有意泄露,陸虞凝神細听,竟听了個十足十。說是「蘇公子已回府中,問起近r d d 軼事,首推李兄為第一英雄,y 邀尊駕移步一見雲雲」。
陸虞問道︰「蘇無塵回來了?沈萱可曾對他說起過我?蘇無塵有何評價?」
老六瞥了他一眼,雖不恥于他的人品,但見他器宇軒昂,一身武功又出神入化,實在是人中之龍,萬中無一。自己等人雖號稱「冥衛」,久蒙侯爺教誨,年紀又比他大了幾歲,但論起武功,卻是萬萬不如的。于是由衷贊道︰「至于陸先生你麼,在我等眼中,人品和武功,那自然都是高山仰止」
陸虞一喜,忘記了此前冥衛對自己的不恭,道︰「‘武功’是俗人說法,在我們碧城,都稱為‘玄功’的。」
老六話鋒一轉,續道︰「蘇公子文武雙全,玄功固不消說高深莫測,連談吐都是駢四儷六。他听我家大小姐講了陸先生的事跡之後,覺得只給陸先生下四字評語頗不妥當,又補加了六字定論」
陸虞忙問︰「哪四字?」
老六道︰「望塵莫及。」
「哪六字?」
「賤名有辱清听!」
陸虞讀書無多,剛剛才鬧出一個「駕臨」的笑話。哪里能听出來這是老六特意編排出來諷刺自己的反話?于是喜道︰「見識不錯!只憑這十字之譽,來r 爭鋒,我讓他十招。」
喬基這時再也隱忍不住,露出身形,笑道︰「何須來r ?蘇公子此時便在侯府,恭迎陸先生駕臨!」他說話時,特意將「駕臨」二字咬的特別重。陸虞臉上一白,殺機陡現,隨即又忍了下去。道︰「蘇無塵既然看得起我,我也不能佔他的便宜。我下山時,是封印了七成功力的。」
喬基激道︰「陸先生不敢去就直說了吧。何必言語擠兌?難道要蘇公子自縛雙手?」
陸虞x ng子傲,最受不得別人鄙夷,心想自己身上的封印危急時刻也不是不能自解。當下負手轉身,道︰「帶路。」也顧不得要殺大勇,謀其妻了,只是想︰「待殺了蘇無塵,這兩個帶路的小子,須饒他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