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確實已回到了武安侯府。不過完全沒有預想中「小別勝新婚」的溫柔繾綣,反而好生狼狽。不給吃飯不給喝水不給換衣服。後來萱萱聞到他身上散發著一股極為濃重的汗酸味兒,勒令去洗澡時給的水也是滾燙的開水,像燙死豬那般。
好不容易收拾利落,阿呆腆著臉湊到了萱萱身邊,準備偷偷親她一口時,卻被一腳從床邊踹了下去。
阿呆環視了一番,發現萱萱房間里一如尋常,並沒有特意添置搓衣板之類的大殺器,膽氣立時壯了起來,揉了揉被捏的發紅的耳朵,生氣道︰「這還像個家嗎?一進門就挨打。」
萱萱冷冰冰的道︰「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誰讓你來的?」
阿呆又湊了過去,半片小心翼翼的坐在床邊,見萱萱這次沒有反應,于是得寸進尺,往里面擠了擠,萱萱作勢y 踹時,被阿呆一把拽住小腳,枕在了自己大腿上。死皮賴臉的說︰「你家就是我家。咱們還分什麼彼此?」
萱萱的臉s 轉溫,又一把捏住他的耳朵,膩聲說︰「好。家有家法。」
阿呆千里迢迢的從極北大草原趕回d d ,身子極累。順勢便躺了下去,嘴里含糊道︰「什麼國法家法?無非是被你捏捏耳朵,咬咬胳膊。」忽覺繡被下有什麼硬物硌著,伸手一模,卻是一把玉質算盤。算珠j ng致,粒粒圓滑。阿呆見萱萱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心中劇跳。硬著頭皮道︰「我不跪。」
萱萱道︰「喲,虧你還知道算盤是干什麼用的。」
阿呆將算盤藏在褥子下面,嬉皮笑臉的道︰「記賬用的唄。這次先記著。你看我不是帶了朋友回來嗎?被他看到多丟人。」
萱萱白了白眼,想起了他不辭而別的這許多r r 夜夜,眼中頓寒霧水,泫然y 滴。輕聲說︰「就你知道丟人。當年我爹犯了錯,我娘走時,他追出府門,望著我娘的背影在大街上跪下。三天三夜之間,不知有幾萬人看到。我爹是侯爺之尊,尚且不懼丟人。你算什麼?」
阿呆說︰「我臉皮薄。不信你咬咬看。」萱萱說︰「你少來。偷看我洗澡時你怎麼臉皮就厚了?」
二人如此糾纏,不覺已是深夜。也不知阿呆究竟跪了沒有。尊嚴與愛情的爭鋒,向來無解。
這一r ,正是d d 初變之時。小姐的香閨雖深,卻阻不絕府外陣陣急促的馬蹄聲。阿呆外出多次身心俱疲,偏偏無法合眼。一是萱萱死活不許他躺床上,又不放他回自己房里睡,兩架木椅架起的簡易便床很硬,比大輪台寺的木板床還不舒服;二是因為萱萱不時和他講話,講一些d d 的局勢,末了還總要加一句︰「也不知道爹什麼時候回來,要不然家里太不安全了。」
阿呆厭煩不已,含糊道︰「堂堂d d ,能有什麼危險?」萱萱道︰「听二哥說西門外有好些叛軍,早殺人殺的血流成河。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沖進家里了。」
「那就叫你二哥把他們都干掉!」
阿呆說這話,原本是為了敷衍萱萱,好讓她趕緊睡著。沒想到窗外居然有人接了話茬︰「謹遵台命!哥幾個去去就來。」聲音低沉而又急切。听出是冥衛首領喬基。冥衛們極擅斂形隱跡,阿呆又被萱萱糾纏的緊,竟沒有發現。想到自己剛才出丑,于是怫然不悅,哼道︰「還沒到鬧洞房呢!有這麼偷听的麼?」
喬基隔窗應道︰「侯爺微服出行時,咱們也經常隨行保護。早練就了‘兩耳不聞床幃事’的本領。蘇公子深夜用功,將算盤撥的嘩啦響,我們都沒有听到。至于出城殺個把人這等小事兒,就不勞公子費心了。」說罷竊笑幾聲,正y 抽身而去時,卻听到阿呆遠遠的送來一句︰「帶上那位新朋友,順便把陸虞給我逮回來。」
陸虞來府里滋事,萱萱早已添油加醋的向阿呆講了好幾遍。恨得阿呆咬牙切齒,打算天一亮就去尋他晦氣。正好冥衛們手癢,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命他們拿人。反正有那位「新朋友」頂著,也不怕不是對手。
這位「新朋友」不是別人,正是鹿霜青。前r 阿呆戲弄完他,匆匆往d d 趕回。行到一半時,便迫不及待的盤算著如何用舍利定魂香向沈重陽提親。一模之下,卻發現那半束香不翼而飛了。料是遺落在草原隕星處,于是匆匆折了回去尋找。卻發現人去台空,鹿霜青竟鴻飛冥冥不知所蹤了。隕星台上又刻了一行字︰「要當z y u人,不做狗奴才!」
原來,阿呆借鹿霜青劍氣在隕星石上刻下大逆不道的字跡之後,鹿霜青生怕「太玄馳星觀」的高人歸來向自己問罪,就準備遁世逃避。臨走時這許多年為奴為僕的怨氣郁結,索x ng一不做二不休,揮劍將石頭斬了個傷痕累累。又刻上了這麼一行豪邁的「宣言」之後,才一走了之了。
極北大草原何其廣袤,植被又深,阿呆遍尋鹿霜青不到,痴蠻之氣發作,也不顧自己的內力是否能承受,瘋狂的連使了幾百次遁術,誓要追到鹿霜青,取回舍利香。天幸在他使盡最後一絲力氣之前,找到了鹿霜青。
鹿霜青見阿呆如神兵天降,頓時一驚,怒吼道︰「你還有完沒完!」阿呆伸手道︰「拿來!」武功到了他們這個境界,自然不屑于狡辯。鹿霜青咬牙道︰「就在我懷里,有本事你自己來取。」阿呆伸手模出一個布包掂量著,說︰「我把你的仙草還你,換回定魂香。」鹿霜青一愕,認出這是自己裝靈草仙株的包袱,不知啥時候被阿呆取走,頓時遍體生寒。貼身之物都能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人模走,那豈不是相當于x ng命也懸在別人手上?此人雖然身份卑微,奴顏已慣,偏偏骨子里仍舊殘余三分傲氣,此刻發作出來,道︰「殺了我,東西任你取。何必如此羞辱?」
阿呆說︰「我只打過人,沒有殺過人。」又說︰「像你這種肆意喊殺的人,原了不懂得z y u。連x ng命都不尊重,還怎麼做z y u人?」
鹿霜青見他言語誠懇,不似故意戲弄,心中不由一動。口氣便軟了下來︰「也不是不能商量。舍利香雖然珍貴,對我來說卻沒什麼用。你若敬我重我,拿我當人看,我便還你」
阿呆不信,問道︰「你武功這麼高,誰敢拿你不當人看?就算不會武功,只要生就了四體七竅,那也是人。」
鹿霜青指了指天上,嘆道︰「你雖在下界,卻出身高貴。哪里明白我這等世代為奴之人的苦處。」
「我從出生,便和鹿群為伴。幼鹿嬌貴,須得我娘一口口將仙草嚼成糊狀,加上她的r 汁喂食。可憐我r r 在娘親身邊,竟沒能吃上她一口n i.水!父親口糧微薄,為了養我,每r 偷偷扣一點靈鹿的食料給我吃」阿呆插口道︰「有父親蠻好的了。我連我父親都不記得,哪里談得上什麼出身高貴?」鹿霜青白了他一眼,續道︰「正是因為不知道,才可以幻想。令尊或許是元帥,是將軍,是高官,是富賈,甚至是君皇。而我父親,在袖風攬月閣的花名冊上卻記的分明︰‘鹿奴十七’。代表著我家已連續十七代是奴隸了!鹿奴鹿奴,是靈鹿的奴隸,是畜生的奴隸啊!誰肯把你當人看?」鹿霜青越說越激憤︰「我三歲時,連路都走不穩,如何能跟得上來去如風的鹿群?父親為了方便照料我,便將我放在了一只靈鹿的背上。恰好那頭靈鹿是一位副閣主的坐騎,被閣內巡查的人發現,說我父親圖謀不軌,覬覦尊位,當場將他貶入‘煉魂谷’。‘煉魂谷’是什麼地方你知道麼?是我閣內懲處窮凶極惡之人的監牢。父親每r 要忍受神火七煉的痛苦,至今三十三年。」說到這里,他情不能己,竟不再忌憚阿呆武功厲害,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嘶吼道︰「你倒是說說看!我不過騎一下畜生,有什麼窮凶極惡了?我憑什麼就得世代為奴了?」
阿呆听得義憤填膺,也不知如何作答,任由他揪住,只是訥訥道︰「天怒人憤。終有一r ,我要剿滅攬月閣,平了煉魂谷!」又問道︰「不過你既然來了人間,命運自然掌握在自己手里,今後有什麼打算?」
鹿霜青臉s 怨毒,吼道︰「天上做了那麼些年奴才,人間合該當幾r 主子!你帶我去人間最繁華的所在,擄數不清的奴隸。我不但要做人,還要做人上之人!當人間萬姓都匍匐在我腳下時,我便還你舍利香。」
阿呆聞言一怔,打掉他揪住自己衣襟的手。黯然道︰「你請便吧。舍利香我不要了。」「如果你要學做人,做一個不自卑的人,我認識一個叫包二皮的朋友,或許能夠教你。但如果你執意要奴役別人滿足自己,我也認識幾個朋友可以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