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營外,一眾將近百位官員齊聚,他們大多微眯著眼楮,望向那斜刺蒼穹的狼煙,而一位剛從馬上躍下的探子便已單膝跪地,雙手拱拳道。
「說!」人群中,站于中間靠前的一人依然望著遠方,目光閃動地道。
「百里外,發現達子前哨。」來者依舊沒有起身,只是語氣中,不禁透露著一股焦急。百里,那是他們如今,力所能及地,最遠的位置。
「傳令下去,全軍備戰。」沒有任何懷疑地,這個渾身籠罩在甲冑中,甚至連面目都看不太真切的將軍喝令道,旋即,他的身後,數十個將領直接躬身退下,不一會便有百匹戰馬疾馳而去,一道道黃沙塵土隨著馬匹漸行漸遠,那一道道塵土飛煙,宛如一支支利箭,準確無誤地將上面的指令,傳達到這駐扎面積遠遠大于莫如寧等數倍的軍寨各處。
一時間,整個軍寨,便如同一只蘇醒的龐然大物,聳動起來,無數密密麻麻的士卒如同這龐然大物的血液,以其特定的軌跡,滾滾而出,再次席卷起漫天的風沙。
「報,達子軍已在百里外駐扎,沒有犯境跡象。」
「再探。」
「報,達子先鋒百騎,敵探十數隊已到五十里外。」
「傳令下去,讓徐中尉領五百騎驅敵,派張大尉領兵擊殺敵方探子,再叫上騎越太尉劉千刀領五百騎在五十里內索敵,派二十四隊探子,給我每半個時辰回報一次……」
一條條指令,一條條稟報,準確而快速地下達,呈上,整個營地,也是處于一種高度的戒備狀態,就連那每天運糧運水還有物資的商販,都禁止進入,或是離開軍營。
夜s 籠罩下的營寨,燈火通明,那只有戰時才點燃的高台篝火個個都有丈許方圓,火光沖天,里面的漆黑魚脂燃油不停地翻滾,‘咕嘟咕嘟’冒出得氣體更是增長了不小火勢。而遠處,一點點火星或漸行漸遠,或愈行愈近,那一根根火把上,也是浸泡在魚脂油中的遠洋帆布,即便燃上一宿,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只是與這邊井然有序稍微有些不同地是,營寨的另一端,參雜著少許的混亂與焦躁。
「你們這是干什麼!憑什麼不讓我們離開?!」隨著一個聲音響起,周圍是一陣陣符合之聲。
「少廢話!讓你在這呆著就呆著,再羅嗦,老子砍你了!」一個身穿輕甲,手持出鞘大刀的士卒蠻橫道,舉刀作勢就要劈下,嚇得在之前還在他面前嚷嚷的趕緊後退了兩步,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哼。」見自己的威懾起了作用,這個士卒冷冷一哼,轉身y 走,卻沒想到人群中突然沖出兩個人,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抓著他的衣角,面容焦急道。
「大人你行行好,我們只是受雇跟車來卸運糧米的,家里老母孤身一人,身子骨又不好,我們若回不去,她要活活餓死的!」說話兩人,一老一少,青s 布衣上到處都是補丁,老的咿咿呀呀,連話都說不清楚,只有那二十如許的年輕人話語還算清晰,讓人听懂了他在說什麼。
「少羅嗦!這是上面下達的軍令!軍令懂麼!也不看看這里什麼地方!再鬧!全部軍法處置!」一腳將年輕人踹開,士卒眯著眼楮看著還死拉著他衣角的老頭,目光中寒光閃動,看模樣卻是動了殺機。
「大人你行行好!我劉老壯求你了!這些工錢也都給你!只求你能發發慈悲,放我們兩個出去!」自稱劉老壯的老者回頭看了一眼被一腳踹開,此刻還沒爬起來的兒子,心一橫,頓時一咬牙,掏出了一條麻繩串著的錢幣,不由分說地要往士卒身前塞。
「嘿!我看你是得寸進尺,活得不耐煩了吧!來人!把這兩個細作吊起來!誰再鬧!依樣處置!」沒有絲毫猶豫,又是一腳踹在老者身上,連看都沒看一眼那飛出去的錢幣,他只是冷聲下著命令,在周圍人群一陣倒吸涼氣的震驚中,頭也不回地向大營走去,而他的身側,很快就有兩個身穿布衣的士卒跑過來,不由分說地將還躺在地上的一老一少拉起來,像拖一條死狗一般,將他們拉到了軍營的一側,麻繩一套,‘嘿咻’一聲,就將他們吊在了空中。
「老劉?!天啊,官老爺!求你行行好,放開他們吧,這些銀兩就當是我福字號孝敬官老爺的,希望官老爺看在我福字號這麼多年,盡心盡力助軍運糧的份上,能行個方便。」一個身穿華服的矮胖男子這時也才從人群中鑽了出來,看了一眼已經被吊起來的老少,倒吸一口涼氣的同時,頓時上前一步,向著那幾個攔著眾人的士卒求情道,手中動作十分隱蔽地向前一伸,同時不停地對著那站在後面的士卒打著眼s 。
這個士卒雖然也是布衣,但卻腰胯大刀,很明顯與其他那些布衣長槍小兵還是略微有些不同的,他只是微微看了華服男子一眼,卻是不動神s 地接過了那遞來的銀兩,沒有細看地收入了袖中,冷冷一哼,卻再沒有任何動作。
微微一愣,華服男子試探x ng地叫了一聲官老爺?卻沒想到那接過他手中銀兩的‘官老爺’又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卻是冰寒一片,不經讓華服男子心中一冷,又看了一眼那被吊起來的父子,一咬牙,卻是退回了人群之中。
「都別嚷嚷了,全給我去軍中帳房登記備案,將你們的所屬來歷統統上報,不服者,軍法處置!」不一會,見人群還未散去,又一位身穿輕甲的士卒從營內走去,對著人群道,旋即,這群人才不甘心地三三兩兩散了去,只有那父子兩人,依然被吊在高台,此刻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張掌櫃,怎麼樣了?」身穿華服的矮胖男子回到幾十輛已經卸空了的馬車前,頓時被早已等候著的十數人圍了起來,一個個神情都是略微有些緊張。
「應該不是因為我們的原因,只是具體為何,還不清楚,總之大家小心,此刻身在營寨,即使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別輕舉妄動,哪怕犧牲幾個人,若能保全其余,也是值得的。」此刻的矮胖子一臉冷然,哪還有半點剛才那副低聲下氣,討好的模樣。
「張掌櫃放心,我們的人,肯定不會亂來,只是那幾個生面孔……」其中一個留有山羊胡的男子y 言又止地看了看某一個方向,聲音越壓越低。
「都是信得過的兄弟,放心吧,至于到底為何將我們滯留在此,我也會讓人盡快打探清楚,你們千萬別再畫蛇添足,引人注意了。」姓張的矮胖子搖了搖頭,卻是已經將接下來的一切都計劃好了似的,旋即在他的安排下,眾人這才安心散去,張胖子看了一眼整個營寨主寨的方向,暗暗盤算了一陣,卻是走向了那一群對于他們這伙人來說,是生面孔的幾個。
而距離此營寨不足三十里的一處了望台附近,卻正上演著一場完全顛覆了世人認知的一幕。
完全由泥石砌成的了望台此刻正由下往上,熊熊燃燒著,而在巨大的火柱下,是整整一千九百九十八具尸首!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千九百九十八具半,因為還有一個人,此刻並未死透,然而雖然此時他還未死,但他腰部以下的身軀,卻已經不知去向,那泊泊涌出的鮮血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止得住,似乎也明白自己生命無多,這個吊著一口氣,還未死透的人死死地盯著前方,那離他不過五十丈之處,有兩個人,正在做著最後的殊死搏殺。
或者說,那並不能稱之為搏殺,而應該是玩弄,宛如貓爪下的老鼠,很多時候不是為了果月復而殺戮,而是因為興趣,因為樂趣,它將之視為一種能讓自己解悶的游戲,而輸的那一方,則要付出對其來說,最重的代價——生命。
‘鏘!’
一聲清脆的鐵戈交擊聲將意識已經有些模糊的半死人驚醒過來,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那早已知曉的結局,雙手,再次集結了全身的力氣,狠狠地嵌入了泥土之中。
他恨!恨他此刻所能恨的一切!這種發自內心的仇恨,令他j ng神一震,旋即,渾身一顫,終于是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只是他的雙眼,卻沒有閉上,而是死死地瞪著前方,那手起刀落,頓時身首異處的一幕。
「j ng彩,j ng彩,真是相當的j ng彩。」一頭異常雄健的馬匹上,一個同樣十分雄壯的男子慢悠悠地來到了勝者的身邊,他的身後,是一眾人影,細數下去,至少百騎。
「我說過,我出手的時候,不希望有人打攪。」然而,那被稱贊的勝者,此刻卻似乎十分的不快,他目光一瞥,看向了那一片尸體之處,其中幾具,身負數箭,很明顯是被箭sh 殺。他皺著眉頭,英俊的面容下,是一片y n霾。
「怎麼!當時那幾人在你身後,很明顯你已經顧不過來,若不是我們插手,恐怕你早就和他們一樣,橫尸荒野了!」這時,一個聲音從雄健大馬的身側傳來,火光的映襯下,是一張菱角分明的面龐,高額,濃眉。他騎著的戰馬也和先前那人一樣,是不可多得的良駒,體型相較普通馬匹,大了整整一圈有余,而他的背上,一把比人還大的巨型的角弓格外張揚,就連那弦線,都有拇指粗細,而若再細看那幾具中箭的尸首,恐怕也不難發現,那所有箭矢,均是入肉極深,幾近半余。
看了一眼這個說話的濃眉大漢,面容英俊而面s y n霾的男子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從他身邊走過,然而那匹碩大的良駒,卻仿佛感知到了什麼,突然驚恐地揚起了頭,而坐于它背上的濃眉大漢則慌忙地拉著韁繩,好不容易才讓這匹受驚的良駒重新鎮定下來,而這時,那英俊男子,已經離開他們十數仗,一聲低嘯,遠處頓時傳來了一陣陣滴滴答答的‘咚咚’聲,而隨著那聲音越來越近,除了雄壯男子與濃眉大漢兩人的坐騎沒有什麼異樣外,其他的戰馬,均是不安地躁動起來,甩鼻跺腳,無論其身上的主人如何喝斥,都是靜不下來。
夜s 下,一匹潔白的駿馬出現在小山坡上,這匹白馬並不高大,只和普通戰馬相當,夜s 下白s 鬃毛隨風飄揚,看起來十分柔順,渾身除了額頭處有一塊青胎外,一片雪白,而它的背上,也沒有任何的馬鞍,似乎這只是一匹野馬。
然而,見到這匹白駒,英俊男子突然心情大好,面s 也由多雲轉晴,他伸出手,而白駒也十分親昵地將面頰貼過來,任其撫模,只見這一人一馬似乎在無聲交流了一陣後,英俊男子突然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了馬背上,而白駒則人立起來,仰頭嘶鳴,身子一縱,便奔騰起來,不一會,已化為一個白點,漸行漸遠,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這人……!」濃眉大漢兩條眉毛仿佛連成了一根,此刻看著那遠遠一粒白點,有些怨恨道。
「別誤了正事。」而他的身側,那壯漢卻並無異樣,只是目光閃動,看了看白點行進的方向,旋即下令跟了上去,而那一地的尸首,以及已經開始崩塌的了望台,他由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