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舞一早就知道,單憑李芸娘一個弱女子,就算她城府太深,心思再縝密,沒有人幫她,她也定不會做出李家村那些事情來的。因此,在知道了風輕揚的存在後,程蝶舞便想著讓他能對李芸娘放手,不再插手彼此之間的事情。也因此,才有了那日,用不悔師傅的青鳥找出風輕揚在定國候府的落腳之處,再用風輕揚對不悔師傅的感情,讓他不再幫李芸娘做事。
程蝶舞知道,自己這樣拿曾經教自己的不悔師傅說事的做法有些卑劣,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如果自己不這樣做,還有什麼辦法能讓風輕揚對李芸娘撒手不管。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悔師傅,請恕蝶舞不孝了。看著書桌上的燭火,程蝶舞眼里閃過一道愧色,低低喃道。
碧兒堅定的搖了搖頭,定定的看著程蝶舞,說道︰「不後悔。」
看到程鳳舞,李芸娘慌亂的起身扶著程鳳舞半倚在了房間中的貴妃椅上,斥責道︰「胡鬧,誰讓你起來的?娘兒什麼風浪沒有經歷過,還怕這點小波折。你把心給我放到肚子里,好好養傷,听到沒?」
雖然,馮德昭知道,程蝶舞的這番感動是建立親人的基礎上的,可還是開心不已,又陪著程蝶舞一起逛了一會兒,便一起回到馮老夫人的院子,陪她一起吃了午飯。
程鳳舞扶著金兒的手,慢慢走進映荷院李芸娘的房間,一臉堅定的說道。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從今天開始吧,只是,碧兒,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們不一定要走這一步。」
「不打開看看?」
聞言,一旁的趙飛燕雖想說些寬慰下程蝶舞,怎奈她自小便沒上過什麼學,說不出什麼大道理,因此只能咬了咬唇,正想著該說什麼讓程蝶舞開心下的,就听到一道男聲響了起來︰「蝶兒,你怎麼知道,這花只有綻放在枝頭才是最開心,最美麗的呢?沒听說過︰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嗎?再說,人活一世,若只是想死後的事情,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轉眸落到不遠處的書桌上,那一摞整整齊齊的宣紙說明了什麼,趙飛燕自是明白。抓著銅盆的手不覺微微一緊。她知道,程蝶舞心里的苦,昨天小玉的事情她也在場,雖然不懂這里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程蝶舞心中的痛以及對小玉的愧疚趙飛燕是明白的。
輕輕嘆了口氣,起身慢慢走到了窗子前,抬手推開了窗子,清晨的溫度還有些涼,寒風透著有些刺骨的溫度不停的吹在程蝶舞的臉上。
一夜無眠,當陽光沖破黑暗的第一時間,程蝶舞放下了手上的毛筆,抄寫了一整夜經書的她,雙眸有點疼,手腕也酸澀不已,看著書桌上整整齊齊的寫滿經文的宣紙,眼底劃過一抹苦澀,她明白,既使自己再抄多少經書,此生所種下的孽果,只怕也是還不完的。
「鳳兒,難道你就沒想過,如果是真的,為什麼你爹爹在知道這一切的情況下,還依然養了她這麼多年,還讓她佔著嫡長女的身份?你好好想想,有些事情,不是你表面看來那般的簡單,好了,你快去休息吧。有些事情,等時機到了,娘兒一定會讓你知道的。好嗎?」
程蝶舞站在原地,手里緊緊握著馮老夫人給她的紅布包,雙眸緊緊看著碧兒消失的背影,片刻,才喃喃說道︰「飛燕,告訴廚房,今天晚上開始。」說完,眼里閃過一抹冷酷之情,轉身便進了房間。
呵呵,風輕揚,你怎麼能如此的恨心,只是,你能留下便好,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放棄這個愚蠢的想法,你一定會再幫我的。一定……
程蝶舞仿佛沒有察覺般,只是抬眸看著漸漸變白的天際,淡漠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昨天程蝶舞昏迷後便被太子軒轅澈帶回了東宮,本來馮德昭也想跟著過去的,卻因為要處理那幾個留下來的姑娘而費了些時間,等處理完到了東宮時,才知道,程蝶舞已經離開了。而馮德昭雖然擔心,卻強忍著沒有去定國候府一探究竟,因為,他知道,今天程蝶舞一定會來馮府。
順聲看去,就見馮德昭一臉笑意的走了過來。
「表公子。」趙飛燕看到馮德昭,眼里閃了幾下,慌忙行禮道。
「可是,娘兒,如果程蝶舞她真的不是爹爹的女兒,那麼我就是這府里真正的嫡長女,那麼一切就都好辦了不是嗎?」程鳳舞有些氣悶的想也不想的便吼道。
馮老夫人扶著程蝶舞交給自己的衣服,眼底閃了又閃,卻最終笑著抬手和藹的模著程蝶舞的發頂,柔聲說道︰「回去告訴你娘兒,讓她安心在候府就是,我這兒沒事,我知道她心里有我這個娘兒就行了……就行了……」說完,把衣服交給身邊的下人,並一再說道︰「今天晚上就給我換上這套衣服。」
「表哥,怎麼這時候會來這里,不在前邊和舅舅陪客人?」
「你看出來了?表哥的手藝不精,下次再雕刻一支好的給你。」
回府的路上,程蝶舞的臉上一直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直到馬車停在定國候府門前,跳下馬車。程蝶舞臉上的笑容才轉為一抹平靜。會著他家。
「娘兒,有件事我想問你一下。」程鳳舞雙手握著李芸娘的手,雙眸閃了幾閃,幾分遲疑,幾分猶豫的說道。
傍晚時分,程躍龍渾身酒氣的回到府里,一進院落,便看到碧兒笑著走了過來,一邊扶著程躍龍的胳膊,一邊對一旁的旺財吩咐道︰「去告訴廚房上晚飯,還有,端些醒酒湯來,不然,公子一會兒又要頭疼了。」
聞言,程鳳舞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想說些什麼,卻在看到李芸娘不好看的臉色時做罷,只能扶著金兒離開了映荷院。
「好了,好了」。李芸娘笑著拍著程鳳舞的手,眼里充滿了母性的光輝,如果說,在這兒這前,她還是那個落在低谷的人,那麼現在,在見過那個人後,李芸娘已經有絕對的把握,能爭回原本就屬于自己的一切,把那些擋在自己前進路的人全都除掉。
因此,當听到門房的傳話後,李芸娘稍稍整理了下衣服,便讓人去把訪客請了進來,不多時,就見一個丫環扶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走了進來,女子一身華麗的錦服,不管頭上的服飾還是身上的穿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定楮一看面容,李芸娘不覺微微一怔……
听到趙飛燕的話,程蝶舞抬手關上了窗子,轉身朝趙飛燕笑了一下,柔聲說道︰「隨便點吧,吃過飯後我們便去尚書府,對了,把我給外祖母繡的東西帶上。」
果然,一早起來連飯都沒吃的馮德昭,終于等來了程蝶舞,只是沒想到,一見面便是程蝶舞柔美的笑臉,只是那聲表哥,卻讓他的心生了幾分不甘,蝶兒,如果……如果我不是你的表哥,你可還會朝我笑的這麼甜蜜?
這些日子,程蝶舞做的事並沒有瞞著自己,因此,趙飛燕也知道,程蝶舞在做什麼,更知道,程蝶舞做這些,心里要承受多少的壓力。
趙飛燕不喜歡這種感覺,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希望程蝶舞永遠是自己初見時的模樣,雖然,也是這身的素白棉衣,可是,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活力,一種睿智,或者是那一個月在南府街的小院里,雖然忙碌,卻渾身上下透著一種充滿希望的快樂,而不是現在這般,心底苦如藥,臉上卻依舊平淡如水。
程蝶舞陪著馮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因為馮老夫人的身體不好,便告辭出來,等中午吃飯時再回來陪馮老夫人一起用餐,便和趙飛燕離開了馮老夫人住的院落,來到了梅園。
午飯過後,馮老夫人塞給程蝶舞一個紅布包,說是壓歲錢,便由人攙扶著回後面休息去了。程蝶舞緊緊握著手里的紅布包,第一次有了家人的溫暖感覺。
听到程蝶舞的話,馮德昭呵呵一笑,挑眉說道︰「那些人,天天見面,有什麼好陪的,到是蝶舞表妹,幾日才能見一次,不好好陪怎麼能行?」說完,從懷里掏出一個錦盒,遞到程蝶舞面前,柔聲說道︰「蝶兒,打開看看,喜歡嗎?這可是表哥第一次送你的新禮物噢。」
這是她的家啊?家意味著什麼,趙飛燕再清楚不過,曾幾何時,自己和哥哥做夢都想有一個家,可是,看著程蝶舞的背影,趙飛燕的眼里不覺劃過一道傷感,對程蝶舞正在一步一步讓這個家支離破碎而感到一種心痛,不是為定國候府即將迎來的命運而感到傷感,而是為程蝶舞,到底心中有多大的仇恨,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親手把這個屬于自己的家變成一團廢墟,一堆瓦礫啊。
雖然,程蝶舞一開始是抱著利用馮逸竹這個舅舅的,可是,幾次下來,外祖母對她的疼愛,讓她漸漸失了初衷,也讓程蝶舞真心的去關心馮府的每一個親人。
程蝶舞眼里劃過一道驚訝之色,沒想到馮德昭會送自己禮物,這可是她長這麼大,除娘親外,第一次的有人送自己禮物,不覺嘴角微微一挑,一抹笑意充斥在了嘴角,伸手接過錦盒,柔聲說道︰「東西不在貴重,而在這份心意,表哥,蝶舞先道聲謝謝了。」
見過馮老夫人,程蝶舞貼心的送上了自己繡的一套內衣內庫,並摟著馮老夫人的胳膊柔柔說道︰「外祖母,娘兒說,過年府里事情多,她沒法來看你老人家,就讓蝶兒給你送來了這個,這可是娘兒親手繡的噢,娘兒說了,她永遠是外祖母貼心的小棉襖。」
當趙飛燕打來洗臉水走進房間時,看到的便是這番情景,一身素白棉衣的程蝶舞,發絲隨風飄舞,雖然看不到臉上的表情,可是,那單薄的衣衫,孤獨的背影,無不在透著一種淡淡的苦澀,深深的無助。
「娘兒……。」程鳳舞停了片刻,終是下了決心,問出了心中的疑問,這個疑問自那天李芸娘和程世杰在自己面前吵架後便已經存在了程鳳舞的心里,這些日子,程鳳舞也不只一次的設想過可能性,卻都被自己推翻了。于是,今天,她再也壓不住心中的疑問,她要知道真相,只有這樣,才能在某一個時機時,徹底打敗程蝶舞。
「有什麼事要問娘兒,說吧。」
程蝶舞剛離開定國候府,一頂精致小的轎便停在了定國候府的門前,一個嬌俏的丫環走了上來,向門房說道︰「我家夫人是來找你們候府夫人的,麻煩你們通傳一下吧。」
吃過早飯,程蝶舞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帶趙飛燕離開了定國候府,坐在翠兒精心為她準備的馬車里,程蝶舞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個字,只是對翠兒的心計更佩服了一下。
「娘和……鳳兒不是擔心娘兒受了委屈嗎?真沒想到,她程蝶舞還有這本事,和翠兒那《賤》《婢》搞到了一塊。還有爹爹,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些日子,府里的大小事宜皆由翠兒掌握著,甚至各府的宴會,都是她去的,想當初,她不過是跟在自己身邊的一個上不了台面的丫環,而如今,李芸娘怎能不氣憤。而就在昨天晚上,那個唯一的依靠風輕揚竟然提出要走,讓原本就有些慌亂的李芸娘更加慌亂起來,最後,雖然還是用計留住了他,可是,他卻闡明,從此再不會幫自己做任何事。
「表哥……這是你自己雕刻的?」程蝶舞不敢相信的問道。
「娘兒,事情女兒都听說了,你別傷心,咱們還有機會,上元佳節,女兒一定要參加,一定要把前邊失去的爭回來。」
想到這兒,程蝶舞朝馮德昭柔柔一笑,叫了一聲︰「表哥」便握著馮德昭伸過來的手跳下了馬車。
因為臘月以過,正月眼看也快過了一半,梅花已經快到花末,因此,就見一株株梅樹上的梅花雖努力開放,卻已現衰敗之意。
「娘兒,我想問你,程蝶舞到底和爹爹有沒有關系?」
碧兒笑著搖了搖頭,眼里是破碎的堅定,拿過趙飛燕手上的東西,朝程蝶舞行了一禮,轉身便離開了念慈堂。
聞言,程蝶舞的眼里劃過一道感動的神色,把錦盒緊緊握在手里,搖著頭說道︰「不,表哥,這是蝶舞收到的,最最好的禮物,我很喜歡,謝謝你。」
剛和趙飛燕踏進念慈堂的門,便看到碧兒走了出來。知道碧兒找自己所謂何事,程蝶舞緊緊握了握手心里的紅布包,看著碧兒,再次問道︰「你真不後悔嗎?他可是你的孩子。」
「飛燕,你看,花開的再美,再艷,也有花落的枝頭的那日。人也一樣,不管此生過的富足也好,貧窮也罷,開心也好,痛苦也罷,都有花落枝頭的那一日,只是,到那時,當我們沉睡在這泥土中時,可還會有人會想起……」
馮德昭抬手做了個免禮的動作,眼楮卻自始至終都沒離開程蝶舞臉上一眼。
當李芸娘听到門房的傳話時,不禁微微一愣,這個時候,在自己失勢的時候,誰還會來找自己呢?
趙飛燕深深的吸了口氣,強壓下心中對程蝶舞的憐惜,盡量用一種和往常無二的聲音說道︰「小姐,你怎麼起的這麼早,快來洗臉吧,想吃點什麼,我去廚房端來。」
程蝶舞站在一株梅樹下,眼含淡淡傷感的說道。
就見李芸娘笑著說道︰「你對娘兒的孝心,娘兒知道,你呀,現在就只管把身上的傷養好,到時才有機會和程蝶舞那《賤》《人》爭上一爭。」
在馮德昭的注視下,程蝶舞依言打開了手里的錦盒,只見里面靜靜一只蝴蝶發簪,發質只能看出是木頭所制,卻是純手工制做,一看便是人用手一點一點雕刻出來的。
程鳳舞的問題一出口,便看到李芸娘的眼里閃過一道波瀾,半天沒有開口說話。片刻,終是低低說道︰「鳳兒,有些事不讓你知道,是想保護你。」zVXC。
當程蝶舞來到馮尚書府時,就見馮德昭早早的便站了門前,仿佛等了很久的樣子。程蝶舞微微一愣,想起昨天自己醒來便再沒見到馮德昭,對馮德昭的這一行為也便明了了,不禁對馮德昭這個表哥的生了一份親近之感,必竟,這個世上,只有馮德昭是和自己還有著半分血緣關系的人了。
不一會兒,旺財和來財便端著飯菜還有醒酒湯回來了,碧兒一邊細心的服侍程躍龍坐在桌子邊,一邊溫柔的把醒酒湯一點點用湯匙喂給程躍龍喝。等喝完後,方才笑著說道︰「公子,喝了一天酒,定沒有吃什麼東西吧?今天晚上,碧兒讓廚房做了公子最愛吃的菜,你嘗嘗看。」說著,便夾了一道菜放進了程躍龍的嘴里。
此時的程躍龍還有些酒醉,看著如此溫柔的碧兒,手便不安分起來,碧兒臉微微一紅,嬌羞的垂下了頭,喃喃說道︰「公子,旺財他們在呢。」
聞言,程躍龍沒好氣的揮揮手,讓旺財和來財離開,一把抱住了碧兒,色米米的說道︰「碧兒,你這個小妖精,讓爺好好疼疼你。」說著,便吻上了碧兒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