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房門應聲而開,一名身穿正五品太醫院院首官服的太醫走了進來。
玉輕塵與宋南分坐兩旁,兩人同時看向太醫,只見他六旬左右的年紀,身上背著一只藥箱,行走動作沉穩大方,即便是面對百官之首的宋相,亦是面色從容不見一絲驚慌。
「張太醫久等了,還請張太醫為犬子拔出右臂中的箭頭。」宋相端坐書桌後,見張太醫前來並未起身,只是言語間卻多了一絲客氣。
「是。」張太醫微點頭,將肩上藥箱擱于桌上,隨即來到宋南身旁輕輕執起宋南的右臂,右手巧妙地用力,瞬間撕下右臂的衣袖,露出流血不止的手臂。
張太醫細細地觀察著宋南的傷勢,快速地抬眸看了宋南一眼,只見宋南面色雖蒼白,卻依舊隱忍身上劇痛並未發出絲毫痛呼聲,張太醫不著痕跡地輕點了下頭,半斂的眼眸中劃過一抹贊賞。
張太醫將燭台移近,從藥箱中取出銀針包與瓷瓶,最後拿出一把薄如蝶翼的匕首,將匕首置于火上燒至紅色,左手再緊緊按住傷口附近的血脈,隨後抬眼再次看了宋南一眼,原本放在火上的匕首瞬間割開傷口附近的肌膚。
‘叮咚’硬物掉入地板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內響起。
宋南尚未感覺到更大的痛楚,原本陷入血肉中的箭頭已被張太醫取出。
周圍血脈被緊緊壓住,箭頭被取出亦沒有噴出更多的血來,張太醫取出銀針,右手捏著銀針將方才割開的肌膚快速地縫合,隨後拿過瓷瓶,右手拇指靈活地挑開木塞,快速地將里面白色的粉末倒在傷口上,最後用白色紗布將傷口處小心地包扎好。
「多謝太醫。」宋南看向低頭收拾藥箱的張太醫,淡聲道謝。整個過程,宋南並未感受到太多的痛楚,顯然太醫院院首醫術了得。
「宋公子客氣了。」張太醫不驕不躁,彎身將地上的箭頭取出用白色棉帕包好,這才轉身面對宋相,「宋相,令公子右臂的箭頭已取出,只是受傷過久,平日還得悉心護理。」
「多謝張太醫。」直到這時,宋培臣眼底才有了一絲絲笑意。
只是當他的目光觸及張太醫手中的箭頭時,卻又驟然轉冷,聲音微寒道︰「想必這箭頭上有大長公主府的府印吧。還請張太醫回宮復命時,向皇上說明實情。」
「宋相放心。下官自然實話實說,下官告辭。」語畢,張太醫背起藥箱,穩步走出書房。
書房房門再次合上,宋培臣站起身,踱步走到窗邊,雙手背于身後,抬頭看著窗外墨色夜空下的星空,半晌才沉聲問道︰「你們二人可知錯?」
宋南與玉輕塵相視一眼,玉輕塵淡然反問,「我們何錯之有?」
不想這對兒女竟不知反省,宋相猛地轉身,如鷹的雙目緊盯著不遠處的兒女,眉頭微皺,語氣卻帶著一絲無奈道︰「你說呢?今日若非為父趕去皇宮求皇上,你們二人豈能活著從大長公主府出來?你們以為,僅憑一個湛王世子就能救出你們?」
聞言,玉輕塵心頭微有詫異,不禁暗想,宋培臣難道早已知曉自己與宋南這一行凶多吉少,因此才早作準備?
玉輕塵微微抬眸看向對面的宋南,只見他冷靜的神色間亦是隱隱透露出一絲疑惑。
「哼,不過你們倒是好運氣。簡王府早不送晚不送,竟在為父到達皇宮,向皇上說明事情來由之際送來四顆夜明珠。而湛子慕也挑著那個時候前去皇宮探望柳妃,這才讓皇上全了為父的面子。」鼻息間輕哼一聲,宋培臣目光轉向玉輕塵,平靜的眼底夾帶著一絲審視的凌厲,似是想將玉輕塵看透。
玉輕塵坐姿挺拔,將所有疑惑藏于心底,面色如常地接受宋相的審視。
見宋培臣不斷打量玉輕塵,想起玉輕塵之前對自己透的話,宋南沉吟片刻,冷靜地開口,「從去年年關到現在,北邊匈奴因為草原突降暴雪,導致牛羊死傷無數,匈奴便不斷侵擾我大夏北邊邊境。簡王府奉命鎮守邊關,過年之時也尚未趕回京城。如今送來貢品,倒也合情合理。」
宋南的分析,並未讓宋培臣轉開緊盯玉輕塵的視線,只見他直視玉輕塵平靜無波的黑眸,反問道︰「是啊,的確合情合理。輕塵,你認為呢?」
「國家大事,豈是閨中女子能夠隨意議論的?」玉輕塵卻是不軟不硬地將宋培臣的問話頂了回去。
听之,宋培臣眉頭猛地皺了下,眼底隱去太過情緒,卻沒有繼續為難玉輕塵,繼而轉移話題,問道︰「日後對你娘親要恭敬些,不可再像今日這般無禮。」
聞言,玉輕塵微挑眉,嘴角輕抿淡淡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那雙如墨的水眸直視宋培臣內斂深沉的眸子,淡聲道︰「輕塵只知自己是有人生沒人養的賤人。宋夫人又怎會是玉輕塵的母親?」
此言一出,宋培臣臉上瞬間劃過一絲濃濃的不悅,卻又在下一秒隱去所有的表情,只朝二人揮了揮手,吩咐道︰「你們累了一日,回去歇息吧。」
二人起身,留下宋相一人,一同步出書房。
「步步算計,對時局掌控極其精準,果真厲害。」回想方才在書房與宋培臣的一番較量,玉輕塵輕聲吐出這句評論,臉上卻露出接受挑戰的笑容。
宋南听完,眼中劃過一抹贊同的笑容,卻是一言不發地在岔道口與玉輕塵分開。
夜色闌珊,宋園的閣樓中卻始終亮著一盞明燈,玉輕塵推門踏入內室,便見啞娘滿臉擔憂地迎了上來。
「扶我上床休息。」卸去一身的傲然,玉輕塵面色越發蒼白,吩咐完這句,便見她身子一歪倒在啞娘的懷中。
啞娘慌忙接住玉輕塵無力的身子,輕點了點頭,隨即將她扶回床上。
相府東面玉蘭院中燈火明亮。
「夫人,您早些歇息吧。」宋夫人身旁的嬤嬤送走府醫回到內室,見宋夫人滿面怒意,只能低聲勸著。
「夫君竟為她請了太醫院首。」憤恨的聲音自宋夫人緊咬的牙縫中吐出,半眯的美眸中射出不甘的光芒。
一室的婢女听之,紛紛低下頭,均不敢接話。
「夫人,相爺來了。」這時,一名婢女疾步走到外間,立于門外稟報道。
宋夫人听之,臉色一喜,剛要起身相迎,卻又猛地坐下,左手撫著右手手腕痛苦地輕輕低吟著。
「府醫不是已經看過了嗎?」人未到聲先到,宋相沉穩的聲音透過厚實的門簾穿了進來。
宋夫人面色驟然一白,細致的眉頭輕擰,隨即起身來到門內側,對宋培臣福身道︰「夫君。」
宋培臣對一室的婢女揮手,待所有人退下後,這才轉目看向宋夫人,低聲問道︰「方才在相府門口,你曾出言辱罵玉輕塵?」
宋夫人尚未站直便听得宋培臣的質問,怒意瞬間竄上心頭,猛地抬頭看向自己的夫君,帶著一絲惱怒道︰「她本就……」
「你否認南兒是你的兒子?」卻不想,宋夫人的話尚未說出口,宋培臣已出口反問。
腳下步子一個趔趄,宋夫人面色漸漸難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