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伴隨拿道溫潤之聲而來的是眾位千金受驚的輕呼聲。
「啊……」杜明雪的聲音亦在此時尖叫了起來。
玉輕塵瞬間壓下因為古曲而引起的思緒,凝神往八角亭望去,只見亭內早已亂作一團,眾位千金均由左邊退到右邊,而湛然則伸出雙手將身子往後仰去的杜明雪攬入了自己的懷中,雖臉上不見過多的焦急之色,但卻浮上了顯而易見的凝重之色。
「明雪郡主……」眾位千金見杜明雪暈厥在了湛然的懷中,臉上神色均是十分難看,尤其注意到杜明雪那一臉的鮮血後,更是心有余悸,不知杜明雪到底傷得有多重,紛紛想上前一探究竟卻又害怕那鮮血弄髒了她們的衣裙。
「走,我們去看看。」玉輕塵目色一沉,想也不想地出聲對身後簡玨開口,隨即邁開步子照著原路返回。
卻不想,玉輕塵腳步尚未邁出一步,她的手臂竟被簡玨輕輕拉住,迫使她停下腳步。
玉輕塵轉頭,眼底滿含疑惑地看向簡玨,忽然發現簡玨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八角亭,反倒是饒有興味地凝視著她。
「玉輕塵,你沒看到那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嗎?你又何必急沖沖過去討人嫌?湛然若沒那個心思,就不會出手。」簡玨對八角亭內發生的事情絲毫不關心,雙目只緊盯著面前的玉輕塵,冷靜地開口。
玉輕塵神色沉著,臉上沒有出現半絲吃醋難受委屈的表情,冷靜的神態與簡玨相似,只是簡玨的阻攔卻並未讓她頓足停步,手臂微動想掙月兌開簡玨的挾制,玉輕塵淡聲開口,「寧郡王不會忘了那八角亭乃是相府之地,今日眾人齊聚相府是為了何事吧?」
縱然玉輕塵十分不喜杜明雪,但她今日作為宴會的主人,豈能在賓客發生意外時不出現?
只是,不管玉輕塵如何動作,卻偏偏甩不開簡玨的右手,他的右手仿若是黏在了她的手臂上,雖不見簡玨用力弄疼她,卻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臂不讓她掙月兌。
冷目掃了眼手臂上的修長大手,玉輕塵輕擰眉,抬頭看向簡玨,口氣清冷道︰「寧郡王若是中意此處美景,大可在此欣賞,不必硬拖著臣女吧。」
簡玨深深地看了玉輕塵一眼,見她眼底只有因他阻攔她去路而浮現的薄怒,淡聲道︰「等等再去也不遲。」
語畢,簡玨松開手,而玉輕塵卻並未急著立即離開,反倒是與簡玨並肩立于湖邊注視著八角亭內的狀況。
事情發生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見宋管家領著府醫匆匆趕到八角亭。隨後,湛然將懷中暈厥的杜明雪交給相府婢女,尾隨宋管家從另一條小徑朝著相府客房走去。
剩下的眾人見湛然離開,又十分好奇杜明雪的傷勢,便也紛紛跟隨在湛然身後往相府客房而去。
一時間,方才還熱鬧的八角亭竟只剩下一張斷了弦的古琴。
玉輕塵望著八角亭內的情景,而簡玨則凝視著玉輕塵的側面,見玉輕塵面色平淡,簡玨出聲問道︰「宋培臣可不是吃干飯的,既然他今日敢讓你和宋書瑤獨自宴客,便已做足了準備。玉輕塵,你可了解宋培臣?」
玉輕塵听之,緩緩收回視線,輕聲問道︰「臣女第一次見到寧郡王時,原以為郡王素來沉默寡言,卻不想竟也如此多話。郡王如此評論家父,難道不怕玉輕塵將此話說與家父听?」
語畢,玉輕塵舉步,朝著早已沒了人氣的八角亭走去。
簡玨卻並未立即跟上,反倒是靜立于原地輕笑了片刻,低喃道︰「第一次?」
眼眸抬起,精湛的目光落在玉輕塵閑庭信步的身影上,簡玨突然輕聲問著始終守護在身後的袁天,「袁天,本王今日是不是很多話?」
袁天粗黑的眉頭頓時打成結,卻還是實話實說,「是。」
聞言,簡玨仰天長呼一聲,略帶感嘆地低喃,「唉,果然,沒經驗很可怕。」
見簡玨似是露出困擾之色,袁天沉思片刻,提醒道︰「少說話多做事。」
「那是你的職責。」簡玨冷聲反問,連一個眼角余光也懶得給袁天。
「郡王,不如參考兵法書?或許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可將玉小姐當作一座難以攻克的城池。」袁天靈光一動,他家郡王最擅長的便是行軍打仗,參考兵法書自是不會有錯,不禁好心建議道。
簡玨听之,陷入短暫的沉思中,片刻後拿冷然的目光掃了袁天凶惡的面孔一眼,隨後失望地搖了搖頭。
望著不遠處玉輕塵冷靜理智的面孔,簡玨突然低笑了聲,低低地吐出一句話,「原來逗人開口說話,是這麼有趣。」
語畢,簡玨不再開口,但腳下步子微轉換了前進的方向,隨著玉輕塵的腳步往八角亭而去。
玉輕塵來到重歸寂靜的八角亭,目光看向石桌,只見上面放著一張古琴以及三杯已經冷掉的茶水。
玉輕塵將八角亭上下均是掃視了一邊,卻並未發現異樣,這才緩步走到石桌前,縴細的手指輕撫上殘留的琴弦,最後才執起那根斷了琴弦,卻見琴弦的切斷口整整齊齊,並不像自然繃斷,反倒更像是被利器所割斷。
玉輕塵目色微微一冷,隨即放下琴弦,繼而繞著石桌慢慢地走了一圈,卻無任何發現。
「既然她有所準備,定不會讓我們發現任何破綻。」在玉輕塵沉思時,簡玨已站到她身後,更是伸手執起垂在石桌邊沿的琴弦細細觀察了起來。
簡玨的突然開口,卻讓玉輕塵心頭一驚,猛地轉過身,果然見簡玨立于她的身後。只是玉輕塵卻絲毫沒有發現簡玨的氣息與腳步,不可掌控的事情突然發生在眼前,讓玉輕塵眼底劃過一絲防備,更覺簡玨當真是深不可測讓人捉模不透。
而簡玨卻似乎沒有發現玉輕塵眼底神色的轉變,依舊是認真地檢查著桌上的古琴,黑亮的眸子聚光處微閃,隨後卻見簡玨扔掉手上的琴弦,抬頭看向玉輕塵,精準地捕捉到玉輕塵眼中漸起的冷漠與防備,正要開口,卻見相府宋管家領著小廝快步朝著八角亭走了過來。
「奴才參見寧郡王。」宋管家率先看向簡玨,立即領著小廝對簡玨行了禮,這才躬身對玉輕塵開口,「大小姐,相爺請您前去客院。」
玉輕塵看了簡玨一眼,見他在宋管家出現在眼簾時便已恢復成冷漠難以親近的模樣,即便宋管家對他行禮依舊不見簡玨神色有任何變化,神色轉變之快,當真令人咋舌。
收回視線,玉輕塵對宋管家微點頭,輕聲道︰「走吧。」
「等等。」卻不想,簡玨卻在此時叫住玉輕塵等人,而接下來的話則是對宋管家而說,「堯郡王傷勢如何?」
宋管家腳步微停,有些詫異簡玨會出聲詢問自己,只是他比較是相府大管事,在片刻的驚訝之後,立即沉穩地回道︰「堯郡王傷了手臂。」
玉輕塵只覺一道探尋的視線在宋管家回話時掃過自己的臉龐,待她想要追蹤那道視線時,卻發現早已失去了蹤跡,而落入她眼簾的卻是簡玨那張冷峻的俊顏。
「本王也隨你前去看望堯郡王。」不是詢問他人意見,簡玨已下了決定,語畢便見他已率先邁開步子走出八角亭。
「大小姐?」宋管家表情微愣,轉目看向玉輕塵,似是詢問她的意見。
「帶路吧。」玉輕塵穩住心神,低聲囑咐了宋管家一句,隨後也邁開步子踏出八角亭。
宋管家小心翼翼地領著簡玨從方才的捷徑走向客院,途中玉輕塵輕聲問道︰「明雪郡主情況如何?」
聞言,宋管家微靠近玉輕塵,低聲回道︰「明雪郡主傷了眼角肌膚。相爺已命人前去張太醫的府上。」
听完宋管家的回稟,玉輕塵面色越發冷淡,宋培臣真不愧是權臣,心思深沉似海,僅僅這樣一件小小的事情,他亦能翻雲覆雨想方設法打擊對手。
古往今來,女子容貌總是女子最為在意的一部分,宋培臣舍近求遠的不讓府醫醫治杜明雪,反倒讓人前去府外請太醫,一來是不願承擔醫治失敗所帶來的麻煩,二來怕也是為了拖延杜明雪的就醫時間。
不管杜明雪今日是不是故意將自己弄傷讓湛然心疼,若傳出她破相的消息,莫說將來入宮為妃,只怕官宦之家的公子亦不會娶她,這無形中便為宋書瑤掃除了一個強而有力的對手。
而宋培臣在賓客出事後表現出的積極處理事情的態度,恐怕會讓他的聲望更上一層樓吧。
不得不說,宋培臣當真是不會放過任何的機會。
而以今日湛然對杜明雪的態度看來,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一次,杜明雪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郡王、大小姐,這邊請。」幾人穿過一片桃林便看到一排粉牆,宋管家領著二人走上鵝卵石的小徑,自己則率先踏入那圓形的拱門。
待宋管家的身影隱沒在粉牆之後時,簡玨突然停下腳步,低下沒有表情的臉看向玉輕塵,用只有二人能夠听到的聲音說了句,「那琴,原本是為你準備的。」
「郡王的意思是?」玉輕塵抬眸,眼底同樣是平靜無波。
「本王救了你一次。」語畢,簡玨越過玉輕塵踏進拱門,隨宋管家朝著客房而去。
惱怒猝不及防地攻上心頭,玉輕塵盯著簡玨的背影,卻只能跺跺腳,隨後立即調整好情緒邁步前行。
幾人來到客院,卻見客院內十分安靜,顯然宋培臣早已請離了想看熱鬧的賓客。
只是,正是這份安靜,讓人能夠清楚地听到客房內傳來低低的啜泣聲,而宋培臣則與湛然湛子慕立于院中。
「父親。」玉輕塵走上前,對宋培臣輕福了福身。
三人听到玉輕塵的聲音同時轉身,卻意外看到走在玉輕塵身前的簡玨。
宋培臣神色自然,湛子慕面色平淡,湛然眼神漸冷,三人同時將簡玨與玉輕塵打量了一番,這才收回了各自的目光。
「看到你沒事,為父便放心了。」想不到宋培臣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但從宋培臣的話中不難听出他早已听聞了八角亭中發生的一切,此時只是慶幸自己的女兒沒有受傷。無論從哪一個方面觀察,此時的宋培臣都是一名疼女若子的好父親。
「謝父親關心,輕塵很好。」玉輕塵微垂著螓首,淡聲回了句。
見玉輕塵此時還算乖巧,宋培臣微點了下頭,隨後轉目看向立于玉輕塵身後沉默冷靜的簡玨,有禮地開口,「沒想到寧郡王會隨小女一同前來,老臣失禮了。」
語畢,宋培臣等著簡玨開口,卻不想簡玨僅僅只是立于客院中,神色寡淡清冷不見多余的表情,就連目光亦只是平視前方,未將眼前的所有人看入眼中。
宋培臣不由得再次打量起玉輕塵與簡玨,只見二人一個低頭不語看不清表情,一個寡情寡言看不出表情,兩人仿若沒有半絲瓜葛,讓宋培臣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頭。
「本王听聞堯郡王受了傷,便前來看望堯郡王。」半晌,簡玨收回視線看向對面的湛然,目光恰巧落在湛然垂在身側隱于衣袖下的右手的位置上。
湛然面色尚好,顯然雖然受了傷,卻似乎傷的不重。
听到簡玨的問候,湛然面上淡雅一笑,緩緩開口,「多謝寧郡王關心,本王很好。」
簡玨听之微點了下頭,淡聲問道︰「英雄救美,即使受了傷,想必堯郡王心中亦是開心的吧?」
宋培臣听之,沉穩的目光微閃,似是若有所思,卻顯然是將簡玨的話听入了耳中。
湛然听完簡玨的問話,臉上淺笑微微一凝,隨後不慌不忙地澄清,「寧郡王說笑了,事出突然,本王也只是不願看到有人受傷而已。」
「是嗎?本王當時怎麼听堯郡王喊出那句‘小心’時十分擔憂緊張?玉小姐,你說呢?」說著,簡玨將目光轉向玉輕塵,冷淡的視線中則含著一抹詢問之意。
客院中的幾人听到簡玨的提問,頓時將視線盡數轉向低頭不語的玉輕塵,似是在等著她判斷簡玨與湛然二人誰說的才是真話。
玉輕塵微抬首,見客院中四人的視線均投放在她的身上,看來她若不開口,這四人定不會收回目光,心下思索片刻,玉輕塵只淡淡地回道︰「臣女沒有郡王听得清楚仔細。」
模稜兩可的回答,既可以讓人認為湛然雖喊出了‘小心’二字,卻並未含有太多情愫;又能夠讓人覺得簡玨所說的事實是真實存在的。
玉輕塵用極淡的聲音、平靜的表情,四兩撥千斤地將簡玨所出的難題給揭了過去。
只見湛然與湛子慕听完她的回答,兩人面色坦然自若。簡玨神色依舊並未繼續追問玉輕塵。
唯有宋培臣眼底劃過一抹狐疑,不禁多看了玉輕塵兩眼,卻發現玉輕塵冷冷淡淡沒有半點心虛的表情露出,這才略帶失望地收回了視線。
「相爺,張太醫來了。」此時,宋管家走進宋培臣身側,低聲提醒。
「快請。」聞言,宋培臣立即出聲。
張太醫一身官服,肩上背著藥箱,隨著宋管家快步走入客院,對眼前四人拱手道︰「下官見過宋相、慕世子、堯郡王、寧郡王。」
宋培臣點頭,出聲道︰「張太醫請入客房為明雪郡主診治。」
「是。」張太醫應聲,在宋管家的引導下踏入客房。
見張太醫入內,宋培臣對受傷的湛然開口,「堯郡王不如讓張太醫再診治一番?」
湛然優雅一笑,搖頭道︰「多謝宋相,只是小傷。」
「相爺,大長公主來了。」正說著,門外迎客的另一名管事快步走了進來,只是他的話剛說完,大長公主便疾步闖了進來。
望著氣勢洶洶的大長公主,宋培臣表情穩重,揮手讓管事退下,自己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參見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厲目一掃客院中站著的幾人,隨即冷哼一聲,出聲質問道︰「宋培臣,這就是你相府的待客之道?大夏誰人不知本宮視明雪如親孫女,可卻獨獨在你的府上出了事情,你該當何罪?」
相較于大長公主的怒氣沖天,宋培臣始終平靜以對,尤其在面對大長公主的指責時,依舊沉穩面對,「大長公主息怒,這一切只是一個意外。且張太醫已在房內為明雪郡主診治,相信以張太醫的醫術定會治好明雪郡主,不如請大長公主稍等片刻。」
「稍等?本宮等得了,明雪等不了。劉大夫,你進去好好替明雪檢查一番。」語畢,大長公主再也不看客院眾人,領著身後背著藥箱的劉大夫疾步走入杜明雪暫時所待的客房。
大長公主離開,而許炎周與許嫣兒則留在客院內,只見許嫣兒滿面怒容地沖到玉輕塵面前,咬牙切齒地質問道︰「玉輕塵,又是你搞的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