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到賊人可是大功一件,這對眾位想在平治帝面前立功的皇子而言,自然是一次好機會。五皇子率先搶得這個差事,豈不就是消息靈通嗎?」和尚懶懶開口,語氣平淡,讓人听不出他對此事的態度。
玉輕塵卻是淡淡一笑,將注意力放在和尚身上,「大師兄真是厲害,一會是永寧寺高僧的愛徒,一會搖身一變竟成了京中酒樓的少東家,如此變戲法的方式,實在是讓人目不暇接啊。」
「慢慢看,小僧身份多著呢,等你全部看透,這才說明你了解了小僧。只是有一點。」說到此處時,和尚語氣突然一頓,原本半眯著的雙眸突然睜開,定定地看著玉輕塵,懶散的身子同時坐直湊近玉輕塵,低聲道︰「看在小僧多次救過小姐的份上,還請小姐替小僧保密。」
聞言,玉輕塵微挑眉,眼底浮現興味的光芒,不禁嘲諷道︰「大師兄素來天不怕地不怕,怎的就怕身份曝光?難不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啊,的確是有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玉輕塵,你既然已經知道小僧這麼多的**,自是小僧這條船上的人,小僧可不會允許你臨陣逃月兌。」卻不想,和尚竟順著玉輕塵的話開口。
玉輕塵听之,面色微微一沉,腦中快速地將和尚這一路行來所說的話回顧了一遍,竟不難發現和尚竟總是在誘導她。
只是,自己僅僅只是丞相府剛認的女兒,對和尚又有何用處?
思及此,玉輕塵微轉眸淡掃了和尚一眼,卻發現對方竟一直凝視著她,見她看向他,和尚黑眸微閃,似是猜透了她此刻的想法。
「玉輕塵,我說過,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利用人的。」語畢,和尚便閉上了雙目休息,不再開口。
玉輕塵見他唇色略顯蒼白,便知即便他服用了解藥,卻還是因為流血過多導致體虛。看著這樣的和尚,腦中憶起與他相遇相識以來他給人的印象,玉輕塵收回視線,亦不再開口,將安靜還給和尚。
馬車內恢復安靜,易風則趕著馬車一路前進,果然如他之前所說,趕在傍晚時分抵達京城。
「小姐,我們是現在回府還是稍後?」相府無人知曉他們出府,此刻回府怕是不妥,易風出聲詢問玉輕塵的意見。
「去香雪樓。」和尚代替玉輕塵開口,歇息了半日,待和尚睜開雙眸時,之前纏繞在眼瞳周圍的紅血絲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更為清透的黑眸,望之如一灘幽深的潭水讓人看不到底,但這雙眼眸一旦轉向玉輕塵,便又瞬間轉為一汪海水,平靜之下隱藏著波濤洶涌,讓人心驚讓人逃不開。
易風坐在車外靜等了一會,見玉輕塵並未出聲反對,這才輕扯韁繩,牽引馬兒拉著馬車往香雪樓的方向奔去。
「唉。」馬車內,和尚卻是輕嘆一聲,隨即從長凳下取出一只紗帽,雙臂橫過小圓桌,在玉輕塵尚未拒絕前為她戴上,只見他雙目隔著那紫色的面紗望進玉輕塵的眼眸中,卻只是低喃了一句,「玉輕塵,用你的心來看我吧。」
語畢,和尚便收回雙臂起身,與此同時,馬車被易風停穩在香雪樓的門外。
和尚一手掀開車簾,率先一步踏出馬車。
玉輕塵望著那落下的車簾,眼底神色略顯復雜,靜坐片刻才起身走出馬車。
「小姐,他在三樓雅間。」易風則一直守在馬車外,見玉輕塵終于出來,立即跟上,將和尚的行蹤告知玉輕塵。
玉輕塵微點頭,卻還是領著易風踏上三樓,推開雅間的門走了進去。
香雪樓雅間布置雅致,且隔音極好,大堂那般吵雜的聲音竟一點也傳不進來,可見當初建造此樓時,工匠師傅們是下了功夫的。
「坐吧。咱們等到天黑後再回相府。此時先將這五髒廟填飽,真是餓死小僧了。」和尚已落座在餐桌前,徑自倒茶品茗,一副饑寒交迫的模樣。
玉輕塵對易風輕點了下頭,隨即兩人一同落座,不一會便見小二端著一盤盤精致的佳肴走入雅間,將散發著迷人香氣的菜肴擺放在桌上。
三人默默用完餐,用完餐也只是靜默品茶,直到月上中天,樓下吵鬧的街道漸漸變得寂靜無聲,這才見和尚站起身,對二人開口,「走吧。」
這一次並未乘坐馬車,三人步行來到相府側門的長巷中,只見和尚熟門熟路地飛身進了相府,輕車熟路地來到宋園。
玉輕塵則是緊隨其後,卻十分留神和尚的一舉一動,亦是觀察此人。
「誰?」房門被推開,守在里面是水綠立即發出一聲極輕的詢問聲,十分地小心翼翼。
「水綠,是我。」玉輕塵同樣低聲開口,同時取下紗帽露出真容。
一道燭光頓時從內室移到外間,水綠手持燭台見果真是玉輕塵回來,臉上眼中皆是欣喜之色,忙將燭台放在外間的桌上,走進玉輕塵,關心道︰「小姐,您可回來了。」
看出水綠眼中的焦急與擔憂,玉輕塵抬手輕拍了拍她肩頭,輕聲道︰「辛苦了。進去再說。」
語畢,玉輕塵看了和尚一眼,領著他一同踏入內室。
和尚看著水綠與玉輕塵一模一樣的臉,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贊嘆,卻並未多言,緊跟在玉輕塵之後踏入內室。
一踏入內室,撲面而來的則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與藥粉味,想來這兩日水綠為了不讓相府眾人發現啞娘受傷一事,定是緊閉著門窗足不出戶,這才導致氣流不通暢。
幾人來到床前,只見啞娘依舊昏迷不醒,受傷的背上只蓋了一層薄薄的薄被,卻依舊掩飾不了濃重的血腥味。
和尚面沉如水,落座在床邊,只見他執起啞娘手腕靜心把脈,原先平展的眉頭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淡攏,待把完脈,和尚抬手掀起薄被查看啞娘背上的傷口。
半晌,和尚收回手,站起身,雙目卻是認真地看向玉輕塵,輕聲問道︰「你是希望救活她,還是讓她如此長睡下去?」
玉輕塵听出和尚的弦外之音,也明白和尚看透了一切,此刻詢問自己,卻是在等著她的決定。
玉輕塵冷眸一掃床上的啞娘,堅定且肯定地開口,「救活她。」
聞言,和尚不禁揚唇一笑,低喃一句,「玉輕塵啊玉輕塵,你果然是個有趣的人。」
語畢,和尚撩袍再次坐回床邊,只見他從衣袖中取出幾只瓷瓶,一一將瓷瓶擺放在窗邊,按照順序一一撒入啞娘背上的傷口中,最後從僅剩的一只瓷瓶中倒出一顆棕色藥丸交給水綠,吩咐道︰「將這顆藥丸放在水中,化開後讓她喝下。」
做完這一切,和尚不再看啞娘半眼,只見他起身走到玉輕塵身邊,只靜靜地望著玉輕塵。
「易風,你回南園休息吧。水綠,你去為我打些熱水沐浴。」玉輕塵心知和尚有話要說,遂出聲吩咐二人。
易風不放心和尚單獨待在玉輕塵的閨房中,眉頭緊皺著不肯離去,卻在玉輕塵堅定的目光中只能點頭離去。
水綠見易風離開,便也不敢多留,對玉輕塵福了福身,悄聲地步出內室。
和尚見玉輕塵支走了身邊的人,眼底不禁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只見他稍稍往前邁進一步,將玉輕塵嬌小的身子籠罩在他的身影中,隨即微微彎下腰,臉幾乎杵到玉輕塵的眼前,將玉輕塵眼底的凝重望入那雙幽潭深眸中,這才正色地開口,「玉輕塵,要不要與我聯手?」
玉輕塵抬眸,清澈水眸望入那隱藏著波濤駭浪的黑眸中,從他的眼中讀出認真的神色,心底卻始終存著疑惑不解,遂出聲問道︰「大師兄如此厲害,還需要與我這小小女子聯手?我身處險境,對大師兄而言,似乎並非最佳的合作伙伴,或許還會拖累大師兄。」
見玉輕塵總是這般冷靜地分析事情的利弊,和尚眼底閃過笑意的同時又夾帶著一絲嘆息,但並未躲避玉輕塵的提問,反倒是極為認真嚴肅道︰「我願意接手你這個包袱。從你我相識那一刻開始,似乎你便一直在給我帶來麻煩。只不過,對于你這個麻煩,我甘之如飴。」
玉輕塵听之,只覺心底不由得竄起怒火,和尚啊和尚,怎麼再嚴肅的話題到了你的口中,都能輕而易舉地讓人生氣?
「不過。」瞧出玉輕塵眼底冉冉升起的那抹怒意,和尚勾唇一笑,語氣依舊十分嚴肅認真,「你卻是個聰明的包袱,若沒有你,或許小僧已經命喪黃泉了。」
玉輕塵微眯起雙眸打量著和尚,語氣危險道︰「這是打一巴掌再給一顆棗嗎?」
先是貶低她,見她似要動怒,便立即出口贊揚一句,好個和尚,難怪乎將香雪樓經營地蒸蒸日上。
「看來,你很喜歡棗子。」誰知,和尚竟得出這樣的結論,讓听完他這句話的玉輕塵一時間哭笑不得。
「玉輕塵,與其一人模索前進,有人為你領路,難道不好嗎?至少,我沒有壞心。」和尚緊接著開口,語氣真摯誠懇,半絲虛情假意也沒有。
玉輕塵微擰眉,看著和尚十分誠摯的表情,卻並未下決定,只淡淡地問道︰「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我從不認為,這世上有白吃的午餐。你既是商賈,自是精明會算賬,豈會做虧本的買賣?」
「除了你這個人這顆心,你還有什麼可讓我圖的?」和尚斂目一笑,淡淡開口,口氣中帶著一絲悵然卻又含著一抹期待。
玉輕塵表情微微一愣,不想和尚算計來算計去,卻總是算計著她這個人,她倒不知,自己竟這般讓人割舍不下。
「不必急著回復,待你想清楚了再回我。免得將來怨我。」說著,和尚直起腰身,精銳的目光一掃床上的啞娘,收回視線時狀似不經意地帶過門口,笑道︰「你那小丫頭倒是不錯,看著挺忠心耿耿。今日小僧也累了,你早些休息吧。」
語畢,和尚趁玉輕塵不備,突然傾身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又在玉輕塵出手前推開木窗,動作敏捷地躍出木窗,頃刻間消失在宋園內。
玉輕塵跟著快步走到窗邊,見和尚的身影早已不見,不禁輕跺了下腳,低怒道︰「下次別落我手上。」
「小姐,熱水打來了。」這時,門外響起水綠恭敬的聲音。
玉輕塵動手將木窗關上,這才走出內室,見水綠畢恭畢敬地立在一旁等候自己的差遣。
玉輕塵緩緩落座,目光卻是直視水綠,細細地打量著她,卻見這女子極為安靜,且十分懂規矩。
「將面具拿下來,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玉輕塵輕聲開口。
「是。」水綠低聲回了一句,隨即抬起雙手輕輕模向鬢角,極小心地將貼在臉上的那一層薄薄的面具撕了下來。
隨著面具一點點被撕下,一張長相靈透的嬌顏漸漸展現在玉輕塵的面前。
水綠算不上絕色美女,莫說與宋書瑤雍容華麗的美相比、亦或是與杜明雪傲氣十足的美相比,就連許嫣兒的桃花玉面也比不上,但卻獨獨有她的韻味。
那雙安靜的眸子瓖嵌在標準的瓜子臉上,卻顯得極為靈動,小巧的俏鼻、粉色的菱唇,結合精致的瓜子臉,極為美麗,又糅合了一絲書香氣,孕育出水綠獨特的氣質。
而自己吩咐她準備熱水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她竟一人將滿滿一浴桶的水全部灌滿,可見水綠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玉輕塵打量著水綠,眼底浮現一絲贊賞,遂出聲問道︰「你可願意跟著我?」
不想玉輕塵竟會出聲詢問自己的意見,水綠猛地抬起頭來,臉上盡是詫異之色,小巧的櫻唇半張,一時竟忘了回答玉輕塵的問題。
見她如此吃驚,玉輕塵搖頭笑了笑,再次開口,「你可願意?」
終于听清了玉輕塵的問話,水綠回過神來,眼中滿是感恩之色,忙跪下磕頭道︰「奴婢願意,奴婢定會保護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