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水綠的回復,玉輕塵臉上淡淡一笑,卻是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扶了起來,遂沉聲道︰「我會讓易風安排你入相府,這幾日,你便如前兩日般只留在內室照顧啞娘便可。」
宋培臣是極其精明之人,相府內尤其自己的宋園內若是突然多出一個人,定會引起他的注意。唯有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毫無破綻才不會引起他的注意。
見玉輕塵面色中帶著一絲慎重,水綠亦是小心地點了點頭,伸手要為玉輕塵月兌去外衣,伺候她沐浴淨身。
玉輕塵微搖了搖頭,只吩咐水綠進內室照顧啞娘,在水綠詫異的視線中緩步走到屏風後徑自月兌衣沐浴。
朝陽透過開啟的木窗灑入內室,清風伴隨著早上清新的氣息刮入女子閨房,啞娘痛苦地眨了眨雙目,緩緩睜開了雙眼。
首先印入眼簾的並非是她簡樸的臥室,一色的水藍色絲綢映入她尚未完全清晰的雙眼中,觸手可及的是絲滑如水柔軟舒適的被褥,這是她前幾日剛為玉輕塵新換的干淨被褥。
啞娘猛然驚醒,眸中不再是混沌之色,清明的目光定楮看著面前繡有蜻蜓戲水圖案的枕頭,一時間竟有些出神。
「醒了。」不遠處,傳來玉輕塵清冷中帶著一絲關心的詢問。
啞娘轉頭,果真見玉輕塵手中虛握著一本古籍,靜坐在軟榻上轉目看著她,那雙絕色無雙的鳳目中夾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讓啞娘心頭猛然一跳,所有是迷惑瞬間消失無蹤,怔怔地望著不遠處的玉輕塵。
「醒來就好。」玉輕塵捕捉到啞娘眼中的震驚與詫異,不禁微微一笑,將手上看到一半的書擱在桌上站起身,緩步走到床前,動作優雅地坐在床邊,伸出右手模了模啞娘的額頭,見她體溫正常這才執起啞娘手腕把脈。
半晌,玉輕塵放下啞娘的手臂,淺笑道︰「體內的毒已經解了。只是傷口還是需要時間愈合。幾天沒有用飯,先喝點粥吧。」
語畢,玉輕塵起身走到桌邊,端起一碗溫熱的白粥再次回到床邊,將已經完全清醒的啞娘慢慢地攙扶地坐了起來,再將粥碗遞到她的手中。
啞娘看著手中那碗冒著淡淡熱氣的白粥,再抬頭看著靜立于床邊的玉輕塵,眼底皆是詫異之色,獨獨忘了用早膳。
「怎麼了?」見啞娘眼底皆是不解之色,玉輕塵輕笑問道︰「可是傷口疼了?放心,你身上的毒,已經盡數解了,不會有事的。」
說著,玉輕塵抬手輕握了下啞娘捧著粥碗的手,隨即返身走回軟榻,重新坐下執起書卷靜心閱讀。
看著眼前的一起,啞娘只覺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這才能在再次醒來時看到這真實卻又仿若虛幻的一切。
手中捧著的白粥溫熱中帶著清香,更是提醒啞娘這是人間而非地府,見玉輕塵方才關心的模樣,啞娘眼底微微一紅,隨即低頭張口慢慢喝著手中的白粥。
「大小姐。」這時,門外響起管事嬤嬤的聲音。
玉輕塵放低手中的書卷,看了眼默默喝粥的啞娘一眼,隨即轉目看向門口,出聲問道︰「何事?」
「回大小姐,宮里傳來旨意,傳大小姐二小姐明日進宮參宴。」門外再次響起管事嬤嬤恭敬的聲音,想來定是上一次宋培臣打罵了長孫氏身邊得力的嬤嬤後,相府眾人再不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知道了。」玉輕塵淡淡地回了一聲,便重新躺會軟榻上看書。只是心中卻有些好奇,幾位回京的皇子皆受了傷,平治帝此時不讓自己的兒子們好好休息養傷,竟下旨召京中的名門閨秀進宮參宴,這是何意?
雙目盯著書頁上的字,玉輕塵卻未看進去半個字,想到那以極快的速度出現在卞城的五皇子,再想起時而是永寧寺和尚的貪色、時而又變身為香雪樓少東家的和尚,玉輕塵目光突然從書頁上轉向床上的啞娘,卻發現啞娘那看到自己視線投注向她卻瞬間垂下的眼眸,玉輕塵眼底目色微微一沉。
「啞娘,你可知,你此次受傷差點丟了小命。」握書的手垂放在腿上,玉輕塵看著靜默的啞娘,淡淡地開口。
聞言,啞娘緩緩抬起頭來,只是那捧著粥碗的雙手卻略微有些收緊。
卻不想,玉輕塵那凌厲的目光早已緊盯著她,讓她無處可逃,只听得玉輕塵的音色驟然一沉,帶著少有的凌厲再次開口,「下一次,不可再做如此魯莽的事情。如此危險的事情,萬一我沒有尋得解藥,難道你真要因此斷命?」
啞娘神色一變,雙手微微一松,手中的粥碗差點砸在床上,啞娘忙捧穩粥碗,手忙腳亂地將粥碗放在床沿,目色緊張地望著玉輕塵,不顧背後傷口疼痛,費力地打著手勢,詢問著玉輕塵是否遇到危險。
看懂啞娘的詢問,玉輕塵眉間的凌厲之色稍稍淡去一些,語氣平靜道︰「好在你福大命大,讓我尋得了解藥,中途也並未遇到什麼危險。只是,你隨我一路從玉龍雪山到相府,每一次那黑衣殺手竟都是先尋上你,對你下手。啞娘,你勢必不能再待在我的身邊。否則,只怕我會連累到你,你遲早會因為我而掉了小命。」
說話間,玉輕塵的臉上浮現絲絲不舍,可出口的話卻盡數是事實,讓人不得不服。
啞娘听完,神色驟然大變,再也沒有方才的冷靜與小心翼翼,掙扎著下了床,蹣跚著走到玉輕塵的面前便要跪下,卻被一雙素白的縴細玉手給扶住了雙臂。
「你這是作何?」抬頭望去,玉輕塵修眉微蹙,似是對她下跪的動作十分不滿,玉白的小臉上竟是一片寒霜之色。
啞娘卻是紅著眼圈搖了搖頭,堅持要跪下,奈何她此時背上有傷且幾日未進米水身體虛弱,眨眼間便被玉輕塵扶了起來。
玉輕塵將她扶坐在一旁的圓凳上,並未立即開口,目光淡淡地看著啞娘,等著她開口。
啞娘搖頭苦笑了片刻,隨即抬起頭來,神色間多了一抹堅毅之色,雙臂雖無力,卻堅持著將心中的話通過手勢告訴玉輕塵。
看完啞娘的手勢,玉輕塵沉思片刻,目色淡淡但目光中卻又帶著一抹其他的神色,讓與她相處十余年的啞娘也看不清讀不懂,只能靜心等著玉輕塵的抉擇。
半晌,玉輕塵緩緩開口,「你知道,我身邊能夠信任的人很少,而對于我信任的人,我舍不得也不願看到他們因為我而受傷甚至失去生命。若真是這樣,我寧願一人面對一切。」
一只冰冷的手在玉輕塵說出此話時覆上玉輕塵疊加在膝上的雙手,玉輕塵低頭,只見那只手冰冷蒼白,卻又十分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背,似乎無論如何也不願放開。
玉輕塵淡淡一笑,接著開口,「啞娘,你為何不願離開?難道是因為你我從小的情分?可我們畢竟不是有血緣的姐妹。我的身邊,前有狼後有虎,莫說你,就是我自己,一不小心便會丟了性命,你又何必呆在這危險之中?」
見玉輕塵似是下定了決心,啞娘緊咬著雙唇、握著玉輕塵的手更是用盡了全力,那本就蒼白的雙手此刻泛著白光,浮現出一抹無奈,但她卻依舊用力地搖著頭,方才包在眼中不願落下的眼淚,此刻也漸漸落下,無論如何也不同意玉輕塵的決定。
見狀,玉輕塵明白了她的決心,緩緩抽出自己的雙手,抬手輕輕捋順被清風吹亂的發絲,淡淡目色一掃啞娘堅毅的表情,最後輕嘆一聲,只能松了口,「既然你不願離去,我也不勉強你。只是,如那一夜危險的事情,不可再做,若有下次,我的身邊,便再不能留你了。」
玉輕塵的話,已明確告知甚至是警告啞娘,若要留在她身邊,首先不能做出拖累她的事情。當夜,啞娘看似是救了玉輕塵,可玉輕塵前往永寧寺一行,又何嘗不是另一場陷阱與危險?
見玉輕塵松口,啞娘臉上神色也跟著顯出輕松之色,只是眼中卻劃過一絲詫異,跟隨玉輕塵這麼久,尤其近日玉輕塵的一言一行顯然與往日不同,她決定的事情幾乎沒有推翻的可能,可她今日卻獨獨為自己松口,這讓啞娘心頭不禁劃過受寵若驚之感,只是,除了這抹感覺,竟還有一絲涼意自她胸間閃過。
「你如今身體受損,就待在自己的房內休息吧,我已讓宋管家重新物色一個丫頭過來。往後我的飲食起居,你便先不用操心了。」而玉輕塵接下來的話,則讓啞娘證實了她心底的那一抹涼意從何而來。
玉輕塵觀察著啞娘眼底略顯失望的神色,清明的水眸深處劃過一絲淡淡地寒氣,卻在下一秒融化在清澈如泉水的明眸深處,讓人察覺不出一絲異樣。
「大小姐。」沉默間,門外響起宋管家恭敬的輕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