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您找我?」書房內,宋培臣負手立于窗邊,目光平視灑滿夕陽的庭院,神色平靜、眼帶肅穆,沉靜地讓人有些害怕,宋書瑤踏入書房便見宋培臣如此,心底不禁微微一沉,不由得想起之前玉輕塵對宋培臣說了些什麼。
宋培臣見宋書瑤進來,收回目光緩緩轉過身,目色沉沉地盯著立于桌邊的女兒,忽然抓起擺放在桌上的一塊腰牌扔到宋書瑤面前,怒道︰「你干的好事!」
宋書瑤低頭看了眼被丟在地上的腰牌,當看清楚上面刻著的字後,面色微微一白,柳眉輕蹙,貝齒輕咬紅唇,雙手死死地絞著絲帕,雙目不禁小心翼翼地看向宋培臣的表情,眉宇間似乎卻藏著花不去的不甘心,帶著一絲強硬地開口,「爹爹,您怎能殺了女兒身邊的暗衛?」
「他不該殺嗎?」聞言,宋培臣冷哼一聲,一雙陰沉的眸子如鷹眼般直盯著宋書瑤,見這個自小養在身邊的女兒今日差點壞了自己的大事,面色鐵青地開口,「這等不將本相放在眼中的奴才,本相要他有何用?他今日能听從你的命令向玉輕塵投毒蛇,只怕明日也會向本相投毒。本相的人,自然要忠于本相。若不忠于本相,本相也不要那等吃里爬外的東西。」
見宋培臣將話說得如此直白,宋書瑤的面色不禁又白了幾分,不甘之情漸漸涌上心頭,遂一抬頭直視面前的宋培臣,傷心道︰「原來女兒在爹爹心中竟是外人。爹爹為了維護玉輕塵,竟連我們這麼多年的父女之情也不顧了嗎?」
說著,宋書瑤漸漸紅了眼圈,無聲地哭泣了起來。
宋培臣見狀,重重地嘆了口氣,深知對于宋書瑤不可將話說得太重,望著哭泣的女兒,宋培臣強壓下心中的不悅,平復好心情後這才沉聲道︰「書瑤,這些年為父將你當作明珠捧在手上,從未苛待過你。你姐姐自小與我們失散,獨自一人生活在終年積雪的玉龍雪山,與你相比,可是吃了不少苦。可即便如此,你為何還要派人對她投毒?這些年,為父在你身上傾注了多少心血,就連朝堂之事也細細教導于你,便是希望你不像閨中女子那般目光短淺沒有見識,也不希望你為了掙得一時的義氣而壞了整盤棋,可你今日所作所為,實在是讓為父失望。」
見宋培臣口氣放緩,語重心長地與自己交談,宋書瑤漸漸止了哭泣,垂首靜立于桌邊,卻是緩緩開口為自己辯解,「她如今是嫡長女,相貌又這般出眾,這些日子我觀其眾人對她的態度,幾位皇子、幾位郡王世子似乎對她均十分青睞,爹爹既然有心培養女兒,又豈能將這樣有威脅的人接回相府?萬一將來皇上……」
說到最後,宋書瑤卻漸漸止了聲,但言語中的意思卻已盡數傳達給了宋培臣,亦讓宋培臣了解了她的擔憂。
「這絕不可能。為父早已說過,你是皇上看中的兒媳婦,這是聖意不可更改。」見往日處事從容的宋書瑤如今竟為了這樣無影無蹤的事情彷徨擔憂,宋培臣濃眉一皺,面上十分不喜。
听得宋培臣說得如此肯定,宋書瑤一時住了口,心中卻知這不過是父親安撫她的手段而已,至于目的便是希望她不找玉輕塵的麻煩。只是,這樣的口頭承諾對她而言已沒有任何作用。
宋培臣豈會看不穿宋書瑤的心思,見她雖閉了口但神情中卻還帶著不甘與狠意,便只能再透露出些許消息,「如今朝中形勢越發混亂,幾位皇子均長大且身後支持他們的人也漸漸行動了起來,你若還想登上後位,咱們家勢必要有所付出。為父這些年深受皇上倚重,一則是全心全意輔佐皇上一人,二則便是手中沒有半點兵權。若非如此,皇上豈會信任為父?可你要登上後位,僅僅靠著為父那是萬萬不行的,五皇子急于在軍中立功、六皇子本就有身為武將的外戚撐腰,沒有兵權,再得皇上喜愛也是無用的。你的後位要坐得穩,那必須拉攏朝中武將。如今為父分析地這般透徹,你還要再找玉輕塵的麻煩嗎?」
宋書瑤原先惱怒宋培臣偏袒玉輕塵的行為,如今見宋培臣將利害關系一一分析,心頭猛然一緊,揉著絲帕的手微微一頓,面上神色變了又變,最終平靜了下來,不再憤憤不平,朝著宋培臣福了福身,低聲道︰「是女兒想岔了,爹爹莫怪。」
「既如此,你回去好好反思吧。」見宋書瑤恢復了往日的神情,宋培臣輕輕地揮了揮衣袖,讓她離開。
宋書瑤對他福了福身,悄聲退出了書房,領著院外的菱蘭回到墨香院,卻發現宋夫人焦急地等在自己的閨房內。
「書瑤。」見宋書瑤回來,宋夫人立即起身走上前細細地檢查著宋書瑤,見她只有雙眼微紅似是哭過,其余均是好好的,這才松了口氣,「你爹爹訓斥你了?」
宋書瑤見宋夫人如此,微微一笑,扶著宋夫人走到桌邊坐下,親手為宋夫人斟了一杯清茶,輕聲道︰「娘放心,我很好。」
「很好?」宋夫人盯著宋書瑤紅紅的雙目挑眉,心底涌上一股怨氣,帶著一絲哀怨地開口,「很好會紅了雙眼?我就知道,老爺還是偏心的,為了那賤人生下的……」
說著,宋夫人終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猛地剎住車停下了自言自語,面色略帶尷尬地低下頭看著面前的茶盞。
宋書瑤卻是眉頭一皺,似是從宋夫人的話中听到了重要的消息,忙不迭地落座在宋夫人身旁,撒嬌地拉著宋夫人的手臂,試探地開口,「娘,您剛才說什麼?難道玉輕塵她不是……」
「胡說什麼!」卻不想,宋書瑤剛開口便被宋夫人打斷,隨即便見她站起身,對伺候在旁的菱蘭吩咐道︰「小姐今日受了驚,你好好伺候小姐。」
「是,夫人。」菱蘭忙應下,不敢有所怠慢。
見狀,宋夫人微微點了點頭,這才轉目看向宋書瑤,低聲道︰「娘還有事,你好好休息。」
語畢,宋夫人不再逗留,領著一眾婢女嬤嬤快速地離開了墨香院。
宋書瑤起身走到窗邊,微低頭看向樓下院中,只見宋夫人離去的身影略顯得有些倉促,腦中想起宋夫人方才說漏嘴的話以及之後的反應,細致的眉心微微一皺,眼底泛出一抹疑惑。
幾日後。
「大小姐,譚家夫人來了,此時正在夫人院中,想請您過去。」休息了幾日,簡玨沒有前來宋園,倒是宋管家領著宋夫人的命令進來了。
玉輕塵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書籍,抬眸淡淡地看了眼垂簾外那微微彎腰站著的宋管家,嘴角微微一勾,看來譚夫人也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為了讓自己嫁入譚家竟堵到了相府,只不過這個家尚不是宋夫人說了算,譚夫人的算盤怕是打錯了。
「就說我正要出門看望唐小姐。唐小姐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如今休養了幾日,也該登門道謝。」言下之意便是自己不會放著救命恩人不看望,反倒去看仇人的道理。
宋管家听之忙點了下頭,機警道︰「相爺早已吩咐奴才為小姐準備了謝禮與馬車,小姐隨時都可去看望唐小姐。」
見宋管家如此說道,玉輕塵滿意地點了點頭,將手上的書合上放回桌面,起身換了一身外出的衣衫,只領著水綠便出了相府。
馬車出了相府所在的巷子,漸漸來到熱鬧的街市,雖是仲夏,但街市上卻一片熱鬧,讓坐在車內的水綠忍不住地掀起車簾往車外望去,時不時地將車外所見說與玉輕塵听。
玉輕塵見她此時露出小女兒姿態,不禁莞爾一笑,輕聲開口,「待到了七夕節,我便放你出府好好游玩一日。」
水綠見玉輕塵說得真切,眼底眸光一亮,只是突然又想起宋南的事情,面色漸漸又黯淡了下去,帶著擔憂道︰「不知公子如今身在何處。」又想著若公子在府中,又有誰趕欺負小姐,欲將小姐置于死地?如此一想,水綠收了玩耍的心思,放下車簾,只一心一意地坐在車中。
玉輕塵卻只是端坐車中,面色沉靜看不出任何情緒,直到車夫提醒唐府到了,這才扶著水綠的手臂走下馬車,卻發現唐夫人在接到自己的帖子後早已派了得力的嬤嬤候在府門外。
「奴婢見過玉小姐。」那嬤嬤一看便是個精明能干的,見著玉輕塵立即露出得體的笑容,恭敬地領著玉輕塵踏入唐府。
「夫人此刻正在小姐的房中。小姐听到玉小姐前來,可是高興了。」那嬤嬤見玉輕塵並非多話之人,便只笑著說出唐夫人與唐悠然此時所在的位置。
唐府如唐澤在朝中的名聲,一切顯得一板一眼,就連假山長廊亦沒有多余的裝飾點綴,一切似乎只為了行走而修建,呆板中卻又透著一股剛毅。
玉輕塵細細打量著一路走來的精致,嘴角微微勾了勾,待收回視線往前看去,卻發現唐夫人已經來到屋檐下走下台階,滿面和善笑意地朝她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