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玉佛該多好
父親原來有一個很親密的朋友叫李強健,我們都叫他強叔。強叔家離我們家有十里遠,以前他們並不認識。還是上個世紀的六九年秋天,父親外出和強叔同船過河,船被撞翻,水x ng好的父親救下了「秤砣」似的強叔,從此兩人便經常來往,成了朋友。
強叔除種田外還善于察看風水,常為做新屋與葬墳之家選址、定向、擇吉期,手頭的錢比較方便,來我們家時,總要給我帶點糖果,還給我講很好听的故事。所以,我很喜歡很尊敬他,總是盼望他來我們家作客。
強叔來我們家,父親非常高興,次次都熱情招待。他倆常一邊對飲,一邊海闊天空聊天,越談越投機,越談越有勁,一般都要到半夜過後才收場,然後便同床而眠。
我們家有一尊三斤重的白玉佛像,雕刻得十分j ng美,很惹人喜愛。特別讓人看重的是它具有預測天氣和退燒二種奇特的功能︰天要下雨了,佛像的頭上會冒出細密的汗水,「臉s 」會變得寡白;若是天將放晴,佛像的頭上便干爽起來,臉上會微微泛紅。用它來預測天氣非常準確。最有實用價值的還要算退燒︰發高燒的人,只要把玉佛在頭上或胸部放一會,佛像便會慢慢變紅、升溫,而人的體溫便能很快恢復正常。
對這尊玉佛,強叔好幾次稱它是稀世珍寶,拿著看了又看,模了又模,久久不願放下。
父親是一個很能干的人,除種田是好把式外,還是個醫術相當不錯的草藥郎中,治好過若干人的病,頗受大家的歡迎和好評。他每年都要進大山去采幾次藥,為避免家里擔心,次次都是講好十天便準時趕回來,從沒有哪一次超過r 期。那一年九月,他卻過了十一天還沒回來,全家急得要命,便發動十多個人到他走時所說的采藥目的地連雲山去尋找。大家尋了二天沒見到人,在一個山凹發現新崩了半邊山,崩山處頂端的一棵樹上卻看到掛著用紅漆寫了父親名字的舊軍用水壺。于是認定父親遭了不幸,被大山活埋了。大家動手挖了好一陣,但這麼大半邊山怎麼能挖到尸體?眾人只得一邊哭,一邊狠心地丟下父親,讓他暫時在深山安息,以後再想辦法。
由于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我們全家都哭得死去活來。盡管尸體未找到,但喪事還是得辦,遠近許多人都趕來致哀。他們大都受過父親的恩惠,希望能最後報答一下。對于父親的死,強叔表現得很悲哀,內外張羅,二三天基本沒有睡什麼覺,真讓人感動。
喪事辦完的第二天,母親因過度傷心和勞累病倒了,一直發高燒,打針吃藥後都沒能退下來。我想到那個玉佛一個月前曾被強叔借去還沒送還,便到他家去拿,希望用來給母親退燒。強叔對我說半個多月前,他來我家時已親手將玉佛交還給了父親。我回家後找遍了屋里所有的地方,卻沒能找到。
令人意外高興的是,喪事辦完的第六天,父親竟跛著腳,吃力地挑著一擔藥材回來了。全家因此歡天喜地。母親的病也一下就好了。
听父親說過之後,我們才知道原來他在連雲山踫到另一個采藥的,叫李敬,兩人一見如故,談得十分投機,很快就成了朋友。李敬說他們那里有個山頭產黃連,但十分陡峭,需要二個有經驗的人合伙才能采到,邀父親同他一起去采。那時黃連非常緊俏,賣價很高,父親便跟著他去了。他們果然采到了四十多斤黃連,每人分了二十多斤。不幸的是父親在下山時右腳踩到一個砍得很尖的竹樁上,將腳背鑽穿了,只得在李敬家中休養,治療。由于那時山里根本沒有電話,他只好寫封信托人到外面去寄發。經過幾天治療後,父親基本能走路了。他知道家里一定非常擔心,便強忍腳痛趕回來了。父親說他確實在掛水壺的那個山頭上挖過藥,走時忘記拿走水壺。崩山是他走了以後的事,他算命大,僥幸躲過了。
父親自己寫的那封信,在他回家後的第三天才收到。
父親听說了家中組織十多人上山尋他,全家都悲悲傷傷為他哭泣、為他做道場超渡的事後,心中很不好過。
幾天後,我向父親問了那個玉佛的事。父親說,自借走玉佛後到他去挖藥那段時間,強叔根本沒來過我們家,所以,那個玉佛並沒有歸還。父親一再叮囑,此事以後不要提了。
只隔那麼遠,父親「死而復生」的「新聞」,強叔肯定听到了,但他卻一直沒有再來我家。
有一次,我和父親有事經過強叔他們那個村,眼尖的父親遠遠望見強叔從路那頭迎面走來,便揮著手很高興地喊他,但素來耳聰目明的強叔好象一下變得眼楮耳朵都不管用了,身子轉一個九十度的彎,插上旁邊一條橫路走了。父親知道那是他不好意思見我們,便沒有再喊。
十多年以後,父親得了重病,在臨終前還念念不忘過去與強叔的交情。他躺在床上,嘆了口氣,拉著我的手,用已經很微弱的聲音對我說︰「……唉,真沒想到,因這麼一個小玉佛,竟讓我失去了一位多年相交的老朋友,要是當初我們家沒那玉佛該多好呀!……你必須答應我,以後不去找強叔索要玉佛!……」見我鄭重地點了頭,父親才安詳地閉上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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