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吃了飯,發現時候尚早,展昭就想去城南曹劍家里看看情況,另外他讓張龍趙虎帶著人,幫著去尋找白玉堂家那個走失的丫鬟。**
眾人反正都閑著,就跟消食似的,一起往城南走。
展昭的人緣從跟他打招呼的人數就可以看出來多好,他一路走一路打听,還真听到了不少對那位「曹劍」的評價。
眾人略微總結了一下,曹劍是個不大不小的才子,家境不好,沒什麼前途。原本是跟某個丫鬟不清不楚的,人樣子不錯也風流,挺會招惹姑娘家的。但是最近攀上了一戶好人家,入贅做了女婿之後,月兌胎換骨了,看著一股子駙馬腔調,趾高氣昂的。
曹劍是昨晚出的事,據說家里突然著火了,當時曹劍不知道為什麼被困在書房里沒出來,還落了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展昭白玉堂他們到了那家著火的人家門口,城南黃門,宅主是開布坊的黃員外。開封府富戶不少,黃員外不算特別有錢,但是家宅還是很體面,只是這會兒愁雲慘淡的,正準備辦喪事呢。
最愁人的是他閨女才成親就成寡婦了,昨晚昏過去到現在還沒醒呢,這以後的日子不知道該怎麼過了,老兩口只剩下唉聲嘆氣和以淚洗面的份了。
正犯愁,管家進來說,「老爺,開封府來人了。」
黃員外微微一愣,「開封府?誰來了?」
「展大人。」
黃員外一驚,「展昭?」
「是啊。」管家點頭,「說想問問姑爺的事情。」
黃員外一拍桌子霍地站起來,把老伴兒嚇了一跳。
「老爺?」黃夫人不解。
「我就覺得好端端怎麼會著火,不用問啊,是有人惦記上我女婿了,別是有人謀害了他吧!」黃員外對管家道,「趕緊請展大人進來!」
管家點點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他還帶了好些人呢。」
「是開封府的衙差?」黃員外覺得也不稀奇,展昭好歹四品官呢,開封府也是氣派的衙門,哪兒有一個人出來辦案的道理。
「看著不像。」管家到,「嗯,一個白衣服的公子,長得可俊了,還有個很清秀的書生,還抱著個孩子,還有個黑衣服的男人,看著有些嚇人,另外一個一頭火紅的頭發……」
黃員外心事重重,被管家說煩了,跺腳,「哎呀,你管他是誰,只要是展昭帶來的,都請進來!」
「是!」管家趕緊跑了。
展昭等人進了黃府後,在客廳落座喝茶,黃員外迎了出來,先給展昭賠罪,說家中有喪事,不能出門迎接……
展昭擺了擺手,讓他不用客氣,自己是為了公事來的。
黃員外就問展昭,是什麼事。
展昭想了想,並無多說關于白府丫鬟的事情,倒不是說有意隱瞞或者偏袒誰,而是現在情況不明,萬一說出來事情傳開了,估計會在開封府搞得人心惶惶。
「我剛才吃飯的時候听到有人提起員外家中無故著火。」展昭道,「覺得有些蹊蹺,所以想看一看失火的宅子和曹公子的尸體……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黃員外點頭,「我也是覺得我女婿死得蹊蹺,展大人肯給看一看,我也好安心,如果是天災,那我就認了,可若是有人謀害我女婿害我女兒守寡,展大人您要幫我討還公道啊!我一定要到開封府訴說冤情。」
展昭點點頭,黃員外就站起來帶路。
著火的是黃府的書房,幾乎被燒成焦土一片,房梁都燒成碳了,房子整間塌了下來。
歐陽少征蹲下敲了敲石頭一樣硬邦邦的木炭,看了看四周圍,就見除了書房之外其他地方都完好無損。
歐陽抬頭看了趙普一眼,趙普看了看展昭和白玉堂——眾人心照不宣,這種天又不干燥也沒風,好端端的怎麼可能燒得那麼徹底,除非潑了火油……
「我能看一下尸體麼?」公孫問黃員外.
「好,在前邊的靈堂。」黃員外要帶路,又有些擔心地看了小四子一眼,似乎是疑惑——小孩子也要進靈堂看尸體?
公孫想起來,雖然小四子不怕尸體,但是也無謂多看,于是就順勢要交給其他人幫忙抱一下。
趙普伸手,「來,小四子。」
通常,公孫沒空,小四子第一個撲的一定是趙普。
這回也是一樣,趙普剛剛張開手的時候,小四子也張開手,笑眯眯像是要撲過來,但是剛撲到一半,小四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撅個嘴,就近一轉方向,一頭撲向了白玉堂。
白玉堂微微一愣,本能地伸手一接,拖住小四子,兩人對視。
小四子鼓著腮幫子,盯著白玉堂,那意思——要你抱!
白玉堂看了看小四子,又看趙普……
趙普捂著心口——痛心啊!小四子討厭他了!
展昭也有些納悶,輕輕一踫趙普,那意思——你怎麼他了?
趙普冤枉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六月飛霜啊,老子拿他當親兒子那麼寵的!
歐陽模著下巴,「莫非小四子看透了王爺的流氓體質,覺得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小孩子有前途啊!」
展昭無語地看了看他,歐陽壞笑。
公孫跟著王老爺進靈堂,也在看身後的情況,有些納悶——小四子不是號稱最喜歡趙普的麼,昨天晚上還賴在一輛馬車上聊了一宿呢,也不知道一大一小有什麼能聊的?趙普也夠無聊的,跟個四歲半的團子都能聊一晚,怎麼今天突然小四子不理他了?
不過公孫也沒空多想,跟黃員外進了靈堂,上了香之後,說了聲「失禮」,就去檢查棺材里曹劍的尸體。
院子外面,展昭因為公事要緊,跟了進去,趙普到站牆角去治療心傷,歐陽在一旁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就留下白玉堂抱著小四子站在院子當中,跟他對視。
小四子扭了兩下,覺得被抱得很不舒服。
白玉堂抱得也不舒服,忍不住就問小四子,「怎麼了?」
小四子撅個嘴,小聲嘟囔了一句。
小四子這句聲音真的很輕,但是白玉堂听到了,好像說的是什麼,「九九說誰都看不上……」
白玉堂皺眉,「什麼誰都看不上?」
小四子嘟嘟囔囔,說了趙普的娘讓他娶親,他說誰都看不上。
白玉堂好奇,「那又怎樣?」
小四子撅個嘴,「爹爹那麼好他都看不上。」
白玉堂挑起眉毛,哭笑不得,見遠處趙普還偷偷往這兒看,似乎很在意小四子干嘛不理睬自己。
白玉堂湊到小四子耳邊,低聲說,「你誤會了,趙普說一個看不上的,是女人。」
小四子一愣,「女人?」
「你爹是男的。」白玉堂說著,抬頭幫著小四子問趙普,「你看得上公孫麼?」
趙普听了個莫名其妙,也沒琢磨白玉堂那句話就點了點頭。
白玉堂對小四子一挑眉,那意思——看!誰都看不上呢,就看得上你爹!
小四子原本沉著的團子臉變成向上,笑容也出來了……
白玉堂暗自感慨,愁眉苦臉的團子和眉開眼笑的團子看起來真是不一樣。
想罷,白玉堂走過去將小四子往趙普手里一放。
趙普傻呵呵一接。
小四子一把摟住脖子,甜甜叫了一聲,「九九!」
趙普錯愕,不過趕緊應了一聲,「唉。」
小四子很開心地說,「九九,最好了!」
趙普一顆心舒坦啊……同時也奇怪,這團子剛才吃飯的時候是不是被丸子卡住了?情緒起伏有點大……估計這點像他爹了,哎呀,不是親生的也耳濡目染啊,別以後跟他爹一樣時不時月兌線一個脾氣那麼大,要看緊些,要正確引導!
一旁,歐陽少征模著下巴看了看白玉堂,又看了看小四子,思考狀——咦?有意思啊。
白玉堂轉身進靈堂,此時,公孫已經在查看尸體了。
原本,黃員外找了土工來,想把曹劍的尸體修復一下,起碼下葬的時候有個人樣子,別跟塊焦炭似的,但是土工一看就嚇跑了,說根本沒法修。
公孫仔細看了尸體的情況,從腰包里拿出一副黑色,也不知道什麼絲做的手套來,戴上後拿出一把刀,割開尸體脖頸間的皮肉。一直割到胸口。
黃員外看得就有些作嘔,又不忍心看,趕緊跑到外邊透氣。
展昭也不知道公孫要干嘛。
白玉堂剛剛踏進靈堂,就見公孫掰開焦尸的胸腔,伸手進去,掏出一個肺……
白玉堂默默轉身又出去了。
公孫托著肺看了一會兒,又放回去,接著伸手掏了掏一會兒,掏出副肝髒來。
展昭嘴角抽了抽,雖然知道仵作驗尸是正常的事情的,但是公孫掏內髒的動作像小四子伸手到荷包里掏糖果那麼自然,他就覺得嗓子眼有些發緊,果真人不可貌相啊。
黃員外在外邊擦汗,心說這弱不禁風的漂亮書生怎麼這麼手硬啊……太可怕了。
公孫切下一塊肝來,找了個小碗,里邊放了些自己隨身帶的藥水,將肝髒放進去,不一會兒,展昭看到原本沒顏色的藥水變成了深綠色,皺眉……他個外行都知道,肯定有門道。
公孫出了靈堂,到院子里的水井邊,打了一桶水,倒進些藥粉,將手套摘下來,浸入桶中,仔細洗干淨收起來。
眾人就主意到他雙手是干淨的,那手套竟然防水。隨後,公孫又打水,仔細拿皂角洗手。
趙普就納悶,問小四子,「你爹那副什麼手套?」
小四子回答,「是爹爹特地讓家鄉最好的女工編的,兩層天蠶絲,當中夾一層油紙。」
趙普了然,點頭,「原來如此,你爹真夠聰明的啊。」
小四子的笑容立馬大了一點。
趙普就找到個竅門,原來要逗這團子開心,夸他爹就成了啊。
……
公孫洗了手,跟展昭說,「曹劍是中毒死的,著火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他肺里沒有煙塵,表示著火的時候已經斷氣了,而他肝里有毒藥殘留,毒可能是通過酒喝進肚子里的,應該是鶴頂紅。」
「哎呀!」黃員外一蹦三尺高,「我女婿是喜歡喝兩杯,特別是晚上看書寫東西的時候……誰害我女婿?!」
展昭問他,「誰給他倒的酒?」
黃員外趕緊叫來了管家。
管家無辜狀態,說,姑爺晚上喜歡和花雕,通常都是他出門的時候,自己從街角那家酒莊帶回來的。
「那酒莊老板是個又聾又啞的老頭。」管家解釋道,「我們都從他那兒買了好幾十年的酒了,街坊都是喝他家的,從來沒出過事啊。」
展昭知道,八成不關酒莊的事情,他看了看白玉堂——可能跟那丫鬟月兌不了關系了,她有動機,有可能動手後潛逃了。
白玉堂點點頭表示理解。
展昭回頭問黃員外,「員外,曹劍有沒有仇人?」
「有!」
沒等黃員外說,就听一個女人聲音響了起來。
眾人望向院門口,一個丫鬟扶著一個面色蒼白、全身素的女子走了出來。
「瑞雲。」黃員外趕緊過去扶,「你怎麼跑出來了,小心著涼。」
眾人大概猜到,這位是曹劍家的媳婦——黃家大小姐,黃瑞雲。
「我知道,我相公有個仇人,恨他入骨。」黃瑞雲道,「那是個女人,是個丫鬟,全名我不知道,但是知道她叫杏兒,是一戶有錢人家的丫鬟,但是誰家的,我不清楚。」
眾人都不說話——心中感慨,真的叫杏兒啊。
展昭問,「黃小姐認為是杏兒殺害了曹劍?」
「就是她害死我相公的,她可恨我相公了!」黃瑞雲邊擦眼淚,邊說,「他是我相公同鄉,迷戀我相公,相公卻對她並無感情。與我成親之後,那女子更是糾纏不休,相公秉性淳樸,不忍傷她,所以處處忍讓,但是她卻變本加厲。我們一個月前見過她,她詛咒我相公不得好死,死無全尸,還說她死都不會放過我相公……」
黃員外听到直跺腳,「哎呀,瑞雲,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說?」
黃瑞雲無奈,「爹爹,相公怕你們擔心,讓我不要說的。」
眾人默默對視了一眼——這位黃大小姐夠單純的,難怪被曹劍騙得團團轉,估計是曹劍怕黃老爺心生懷疑,查出他過去那點風流史吧。
黃員外皺眉,令人扶黃瑞雲去休息,這里他會處理。
黃瑞雲走的時候還在哭,說她相公死得冤枉,讓眾人幫他討回公道。
黃員外沉著臉問展昭,「展大人,雖然我不敢說那位杏兒就是凶手,但是她的確有嫌疑……」
展昭點點頭,「員外不用擔心,我自會查清楚,另外,既然已經證明了是凶案,還請黃老爺寫好狀子,到開封府告狀,我們好查案。」
「是是!」黃員外趕緊點頭,吩咐人找狀師寫狀子。
眾人別過黃員外回開封府,心里卻是疑惑重重——怎麼會這樣?
展昭問公孫,「先生,尸體上還有別的線索沒有?」
「有啊。」公孫點點頭。
「什麼線索?」眾人都看公孫。
公孫接過小四子,不輕不重來了一句,「死的是個女人。」
……
「哈?!」
眾人沉默半晌,驚呼出聲。
連一貫面癱沒表情的白玉堂也露出了驚訝之色。
小四子搖頭,「爹爹你怎麼可以大喘氣!」
眾人都點頭——是這麼回事!
展昭納悶問公孫,「你剛才不說……莫非?
公孫一笑,問小四子,「小四子,剛才看到那位黃小姐了沒有?」
「有呀。」小四子點頭。
「她身體好不好?」公孫問。
小四子想了想,點頭,「好的。」
「她像不像受了刺激,身心俱疲痛不欲生,暈倒了一晚上的樣子?」公孫接著問。
小四子抓抓後腦勺,歪著腦袋,「不像吧……她臉是白了點,但是眼楮里面都沒有血絲,身體雖然歪著但是腳步不虛浮喔,還有還有,她人中和印堂顏色都正常啊,臉上也沒有黯淡是不是啊爹爹?看著很好一個人呀。」
公孫點頭,表示滿意小四子的答案。
在場眾人何等聰明。
白玉堂皺眉,「裝的……」
「那小姐是裝的,員外可不像。」趙普自言自語。
「的確!」公孫點頭,「黃員外顯然心力交瘁。」
「死的是女人,那麼曹劍就沒死。」歐陽少征皺眉,「杏兒卻不見了……」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看來,那位看似單純的黃小姐,一點都不單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