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等人大難不死,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各自檢查,誰都沒受傷。
趙普將雲中刀從山石里拔了出來,寒光一道,刀身一點都沒受傷,但是牆壁上那一條列橫一直從山頂延續而下,他也忍不住贊嘆,「好刀!」
白玉堂接了刀還入刀鞘,四外望了望。
「應該很快會有人下來救我們的吧?」公孫問。
「接繩子下來估計要一段時間。」趙普模了模身上,沒帶聯絡用的響箭,眾人也都各自模了模,沒帶。
公孫將小四子抱起來模了一圈,荷包里就一袋兒松子糖。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
「要上山有些難度。」展昭仰起臉往上打量,根本看不到頂,而且四外都是懸崖,天又冷冰凍的地方不少,一串串冰凌掛出半懸空,看著都有些人。
「未必會有人來救我們。」趙普突然說。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
「如果那人真的想我們死。」展昭冷聲說,「可能會炸掉整個山頭……」
「剛才我們站的地方就是一個山頭凸在外邊,如果炸掉了,根本分不清楚方向。就算那幾個衙役去叫來了人,這一圈地勢險峻,不是那麼好找的。」
「其實這個都不是重點。」
公孫突然開口,眾人回頭看他。
公孫指了指暗沉沉的天空,道,「很快要下大雪了!」
眾人一起仰起臉,這樣子下起大雪的話,沒遮沒擋不被活埋才怪了。
「嗷嗚……」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小五突然叫了一嗓子。
眾人看它,就見它已經站在了樹林子邊上,回頭對眾人勾了勾尾巴。
小四子伸手一指,「跟著小五吧,說不定它認得路呢!」
「你確定?」公孫問小四子。
小四子看了眾人一圈,那意思——難道你們認得路啊?百獸之王是哪個曉得麼?
眾人倒是也覺得小五認識路的可能性勝過他們所有人。
于是,踩著綿軟的積雪,跟著小五進了林子。
進入林子之後,就見小五走得還挺悠閑,一會兒東拐、一會兒又西拐。
「它好像認識路啊。」趙普問。
展昭也點頭,「好像是走得挺有把握的感覺。」
隨後,趙普抱著小四子,一手拉著公孫,展昭和白玉堂走在後邊,跟著小五,一直走、一直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有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了下來。
展昭等人隨著小五,走進了一片茫茫無際的松樹林。
松海和其他的樹林不同,松針在被冰雪凍住之後,就像是開了一朵朵的冰花,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本身松樹的品種問題,這一大片一大片的冰松林,看起來竟然是介于青色和紫色之間的,再加上飄飄揚揚的雪花,場景分外綺麗。
小四子本來都打瞌睡了,這會兒瞌睡醒了,長大了嘴巴,看著四周,還伸手去接飄下來的雪花。
展小五似乎心情很不錯,走幾步,伸出爪子撩一下松花,落下一大捧白雪來,它就甩腦袋,地上留下一大串梅花印子。
趙普和公孫在後邊,就看到展昭跟白玉堂一紅一白,一只黑虎,走在白雪與雪松之間。
公孫看了趙普一眼。
趙普笑而不語,就像一幅畫一樣……
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峰回路轉……前方出現了一個裂谷,小五踩著台階就下去了……是的,有台階!台階的兩邊,竟然還有欄桿。
眾人面面相覷。
小四子指著前方說,「爹爹看呀,冰瀑哦!」
順著小四子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就見前方的山崖上幾乎一整面的瀑布,水流瞬間凝固的美,巧奪天工。
在冰瀑下邊,是一個院子,種滿了梅花……紅梅開得正艷麗,黑色的枝干和紅色的花朵點綴著一片雪白,在梅林深處,有一間小屋。
這是一間石屋,茅草的頂,積了厚厚一層雪,很簡陋,但是蓋得很穩扎。
小五輕快地蹦了下去,穿過梅林,走向屋子。
展昭剛要跟進去,卻被白玉堂一攔,「不能這麼走。」
眾人一愣,看著他。
「梅林是個機關,有人布了陷進在這里。」白玉堂提醒。
「那小五……」展昭話沒說完,就見小五已經跑到了茅屋前邊,回頭看。
眾人都斜著眼楮看白玉堂——確定有機關?
白玉堂抬手一塊墨玉飛蝗石飛進了林子,突然就听到「 噠」一聲,十幾只箭射了出來,將那塊墨玉飛蝗石的周圍插滿。
眾人又看了白玉堂一眼,小四子眨了眨眼,「小五識得破機關哦!」
展昭想了想,問他,「你說哪個小五?」
沉默片刻,眾人又「噗」了一聲。
展昭眯著眼楮和白玉堂對視,算是報了剛才「肥燕子」的仇了。
「你怎麼知道是個陣,認識的啊?」公孫好奇問白玉堂。
「這是個很普通的陣。」白玉堂回答,「防小偷的。」
趙普看了看那一圈箭,「這小偷也忒慘了點……再說深山老林的,哪里來的小偷?」
「嗷嗚。」
小五又叫了一聲,似乎是催促他們快些。
展昭問白玉堂,「那要怎麼走?」
「跟著小五的腳印走就行了。」白玉堂說著,率先下台階,走進了林子。
展昭伸手抱過趙普手里的小四子,趙普拉著公孫,他倆一人照顧一個,以免萬一出了什麼事,趙普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兩個。
不過跟著小五的腳印,眾人順利地穿過了梅花林,來到了小屋前邊。
「有人麼?」展昭問白玉堂……
白玉堂敲了敲門沒人答應。其實也不需要敲門,他們幾個都內功深厚,根本感覺不到這里有其他人的氣息。
白玉堂輕輕推開門,往里望了望。
展昭也探頭看,驚訝,「咦?」
「看到什麼了?」趙普和公孫趕緊過來。
房間里很整潔,牆上掛了很多桃木的制品,桌上好多符咒,書架上滿滿都是書。
白玉堂推開了房門,走進去。
房間里已經積累了厚厚的灰塵,看來很久沒人住過了,但是地上卻有幾個腳印,桌上的東西似乎也被人翻過。
「看。」展昭拿起了一塊桃木的令牌,給白玉堂看。
眾人都皺眉——是那個死掉的小道士隨身帶的東西,之前幾次天母出現的時候,東西掉了一地。
再看看進了屋子的小五——莫非這就是那個小道士和小五之前的住處?
「不像啊。」公孫卻是搖了搖頭,「那個小道士應該是個南方人。」
「南方人……」展昭模下巴。
「對了,還有件事情。」公孫像是想起了什麼,「那個道士的尸體我驗尸的時候,發現他胸口的那個黑虎紋身是畫上去的。」
眾人都愣了愣,「畫上去的?」
「對啊!」公孫點頭,「還有,他身上有不少銀票,來自各地不同的州城錢莊。」
「他會不會是個到處給人做法事賺錢的道士?四處驅魔所以銀子來自不同的錢莊。」展昭問,「身上畫個黑虎,難道冒充茅山派?」
白玉堂皺眉想了想,「那為什麼小五跟他在一起?」
「人都死了,無從追問了,不過這里住的應該是個世外高人才對。」公孫邊說,邊從書架上抽出來了幾本書,翻開給眾人看,「都是梵文,講的大多是五行術數、六道輪回。」
趙普翻了翻,問公孫,「你能看懂?「
公孫點點頭,「都是些平日見不到的殘卷。」
「也許只有小五知道是怎麼回事……小五呢?」展昭一回頭,小五不見了,找了出去,就看到在院子里,小五正刨坑。
「又刨坑,不會這里也有轟天雷吧?」趙普好奇地湊過去,就看到小五正挖出來一些東西。
趙普在院角的籬笆牆邊拿起一把鐵鍬,幫著小五挖了起來,沒一會兒,挖出了一個壇子來。
趙普將壇子搬上來,打開,就見里邊是幾個小壇子。
「誒?」趙普打開其中一壇的泥封,一股酒香味撲面而來。
「哇,好香!」趙普聞了聞。
公孫也接過去聞了聞,又拿出銀針測了測,「沒毒的,大概是這主人埋著的陳釀。」
白玉堂對酒比較有研究,一聞,道,「米酒。」
「好像不錯。」趙普拿著一小壇子喝了一口,咂咂嘴,對眾人點頭,「好酒啊!我還沒喝過這麼好的呢!」
眾人也各自拿了一壇來喝,果真……醇香濃郁,回味無窮,喝一口便是唇齒留香,酒也不是很烈,十分好喝。
「好酒。」白玉堂也贊嘆。
小五晃著尾巴看眾人喝了酒,接著刨坑。
展昭好奇,「還有酒麼?」
果真,小五又刨出了一個壇子來,是個白色的瓷壇子,眾人微微一愣——骨灰壇子!
趙普撇嘴,「哎呀,晦氣,怎麼酒壇子埋在骨灰壇子上邊?」
「又沒埋在一起有什麼關系。」公孫結果壇子打開看了看,里邊的確是一罐子的骨灰。
小五接著刨坑。
展昭笑了,「小五啊,下邊還有什麼?」
沒一會兒,小五刨出了一個盒子來,叼著,給展昭。
展昭伸手接過盒子,就見是個桃木的匣子,做工很考究。這里常年寒冷,四處是凍土,所以盒子並沒有被蟲蛀。
打開盒子,里邊有一塊白色的絹,寫滿了字。
公孫打開看了看,給眾人念上面的字。
絹是一封書信,寫信的人,自稱鐘林,是茅山道士的後裔,降妖捉怪。到了壆州府一帶,听說山中有雪妖,就進山尋覓。不料跌落山崖,他師父留給他的黑虎跌死了,就剩下只剛出生沒多久的小虎。
眾人看到這里,下意識地看了看小五。
小五繼續蹭展昭,展昭覺得這老虎性格比貓還粘人,而其他人只覺得,小五是打心眼里喜歡展昭,同類的那種喜歡……
公孫繼續往下念。
鐘林跌下山崖後,意外發現了冰瀑之中的梅花林,林子里,住著個孤苦的女子。
這女子叫陸瑤,她天生一頭白發,是個白子。她出生那年,壆州府發生了瘟疫,有個道士說她是妖孽,要燒死她。陸瑤的娘為了保護她,帶著她逃到山里,一直隱居。後來陸瑤的娘死了,她這輩子沒見過她娘之外的什麼人,不敢離開山里。下大雪的時候,附近能吃的東西都沒有了,她會悄悄跑到林子里找吃的,有時候遇到獵戶,她一身白,嚇得獵戶門以為撞見雪妖了。
眾人了然……原來雪妖是這麼回事。
鐘林受了傷,在屋子里暫住。
陸瑤心地善良膽子很小,照顧得他很好。那時是寒冬,她冒雪跑出去找來吃的給他,自己寧可餓著。鐘林和她相處久了,兩人漸漸生出感情來,為了陸瑤,鐘林在此地安家,兩人一起平靜生活。
鐘林行事小心,他發現山里其實有不少草藥,于是經常摘些草藥,或者打些獵物,到壆州府換了錢,買些東西回來。
而這期間,陸瑤和小虎生活在一起,也有個伴。這一段共通生活的日子,是陸瑤和鐘林最開心的日子。鐘林說陸瑤很單純,十分容易滿足,買朵便宜的頭花給她,她就能開心好幾天,很活潑。
但是有一天,鐘林病了,貌似是受寒,陸瑤留下黑虎照看鐘林,自己獨自去山里給他采草藥,之後就沒有回來。
鐘林醒來後,帶著黑虎出去尋找,在山林深處,找到了陸瑤的尸體,陸瑤被咬死了。
當時,鐘林以為陸瑤是被野獸咬死的,但是這山中根本沒有野獸,後來他發現陸瑤脖子上的傷口有蹊蹺,而且四周都是帶血的人腳印。
鐘林悲痛欲絕,將陸瑤尸體火化之後,埋在院中,他開始尋找殺害陸瑤的凶手。
而同時,他听說了關于天母的傳說……
展昭微微皺眉,「鐘林認為是天母咬死了陸瑤麼?」
公孫點點頭,「當時出現了很多死者,情況都和陸瑤相似,傷口怪異,鐘林用盡心力,想要抓住天母,但是力不從心。」
「為什麼力不從心?」展昭不解。
「鐘林因為傷心過度,再加上積勞成疾和傷寒沒有根治,得了重病。」公孫道,「這封信應該是他半年前寫下的,他可能剛剛去世沒多久。他說他覺得自己漸漸不行了,但是調查天母有進展,他發現天母不過是個幌子,另有隱情!而這壆州府,原來藏著個天大的秘密!所有的線索他都寫在一份卷宗里,藏在桌子下邊神龕底座的抽屜里。」
公孫說著,嘆了口氣,「他最後寫,他會死在後山的一個山洞里,黑虎極通人性極乖巧,應該會帶著有緣人來找到他埋著的酒和陸瑤的骨灰還有這封信。這酒本來是他埋著準備和陸瑤成親時喝的,可惜沒機會了,請有緣人喝吧。另外他有個遺願,希望能將他的尸體也火化,然後和陸瑤的骨灰放在一起,合葬到林子外邊一處風景優美的地方,最好是熱鬧一些的地方。陸瑤這輩子都沒出過林子,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去趟市集逛逛。
公孫念完信,小四子直吸鼻子,覺得這兩個人真可憐啊。
展昭將信和匣子收了,看了看小五,拍拍他腦袋,問,「你該不會,跟著那小道士就是為了讓小道士做有緣人,來幫你主人完成心願吧?」
眾人無奈,那小道士可能沒明白小五的意思,小五畢竟不會說話。
小五晃了一下尾巴,那意思像是要帶眾人去後山。
「稍等下。」白玉堂突然跑進屋子里,找到了桌子底下的神龕,打開抽屜……里邊卻是空的。
白玉堂快步走了出來,「東西被拿走了。」
展昭皺眉。
「鐘林說天母另有隱情,壆州府有天大的秘密。」趙普皺眉,「如果那個小道士是不小心進入,或者別的什麼原因進入,很可能是某種巧合找到了那分記錄線索的卷宗,而正是因為那份卷宗,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
公孫回想了一下,「道士的隨身物品我仔細檢查過,沒有什麼卷宗。」
眾人皺眉——被人捷足先登了。
……
展昭和白玉堂先跟小五到後山,果真,在冰瀑旁邊有一個山洞,洞里很冷,有一具尸體躺在一張長長的草席上邊,因為冰封了,所以沒有腐爛。是個穿青色服裝的倒是,三十多歲,樣貌也不錯。
展昭用竹席將尸體卷上,和白玉堂一起動手,將尸體抬回到了小屋。
公孫和小四子收拾出了一些書籍,趙普在院子里,用廚房里找到的柴火堆了一個台子。
展昭和白玉堂將尸體放到台子上,趙普在廚房還找了些火油,將台子點燃。
小五靜靜地趴在一旁,看著鐘林的尸體被火化,虎目之中,是一種平靜……
老虎畢竟老虎,它不是貓,沒有貓的粘膩,更不是狗,沒有狗的熱誠,它是萬獸中的王者。小五的神情,像是在告別一個逝去的朋友,金色的虎眸,仿佛可以看透一切。
展昭輕輕模了模小五的腦袋,以示安慰,小五用大腦袋蹭他。
「王爺!」
這時,遠處傳來了鄒良的聲音。
趙普一驚,「這都能找來?」
「在那兒呢!」赭影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沒一會兒,就看到一大群人過來了,鄒良和赭影帶著好些影衛和士兵,趙普趕緊提醒他們別踩進梅林被扎成蜂窩。
「王爺,幸虧你懂得以狼煙為信號!」
死活要跟來的包拯見眾人都沒事,長出了口氣。剛才听說眾人掉下山崖,他驚得腦袋「嗡」一聲,龐太師當時就喘不上氣來了。
趙普听到包拯一句話,嘴角抽了抽,看了看正燒死人的柴堆……是啊,沒帶響箭怎麼就不記得以狼煙做信號了呢,嘖!
展昭將書信給包拯看。
包拯看完之後也皺眉——看來,案中有案。
「那個要我們幾個死的人。」白玉堂低聲道,「可能就是不想我們查到那個什麼秘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