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權 355 決定

作者 ︰ 受傷的害蟲

可能是有感于藩王們的心思,就算是朱標什麼都沒有說,嗅覺敏銳的朱元璋依然感到了有少許的不安,因為秦王朱樉的事情,的確影響了朱元璋的自信之心。

雖然大臣們之前一直詬病封藩之事,但是朱元璋始終不為其所動,秦王朱樉的舉止,好像是給他敲了一聲j ng鐘,所以燕王朱棣也受到了牽連,不但是燕王,在北方只要手里有兵權的藩王,都不同程度的受到皇帝的敲打。

諸王黯然離京,上諭中所頒布的儀制,燕王莫名其妙的吃了一個啞巴虧,無疑為百官吃了一劑定心丸。特別是一個月後,皇上復諭兵部令升致仕武臣其官各一級,皆授職于甘肅、大同、北平、大寧、遼東諸衛所,其嗣子職任卑者,後皆許從今職升授。

這種授職雖然是虛餃,只是白給這些武臣俸祿,但是憑借這些人的威望和一眾舊屬,對于邊塞諸王的統兵也是一種壓力,在皇上刻意恩典的情況下,塞王們想要做什麼,就要考慮一下這些武臣們對皇上的忠心了。

看清了風向的百官于是行動起來,太子朱標的生活也正常起來,經常來往之刑部、通政司和工部等衙門都紛紛前來東宮拜見。

十月,皇上下詔,命禮部議定各司奏事次第。禮部會議︰「凡奏事,一都督府,次十二衛,次通政使司,次刑部,次都察院,次監察御史,次斷事官,次吏、戶、禮、兵、工五部,次應天府,次兵馬指揮司,次太常司,次欽天監。若太常司奏祀事,則當在各司之先。每朝,上御奉天門,百官叩頭畢。分班序立,儀禮司依次贊‘某衙門奏事’,奏畢,復入班,伺各司奏畢,俱退。若上御殿,奏事官升殿,以次奏畢,先退,其不升殿者俱于中左、中右門外兩廊伺候。奏事官出則皆出。凡晚朝。唯通政使司、六科給事中、守衛官奏事。其各衙門有軍情重事者許奏,余皆不許。」

但是聰明的禮部官員很巧妙的在後面加了一條︰「若于文華殿啟事,則詹事府在先,余次第並同前。」把東宮的重要x ng顯現出來。非但皇上沒有惱怒。因此還受到了褒揚。

朱標終于嘗試到了真正一國儲君的滋味,東宮議政的機會越來越頻繁起來,加上朱元璋刻意的栽培,幾乎將官員所有奏事皆交與文華殿署理,自己不聞不問,可是朱標那里是那種大權獨攬的人,再加上深知父皇的心x ng,就算是父皇將大權下放自己,但是每r 總將所批閱之奏折或者處理的諸事命人抄成目錄。送至宮中預覽,而做事絕不擅做主張。

轉眼之間,就到了洪武二十五年末,自從諸王離京,朱標就陷入了繁忙之中。雖未登基,已經體會到所謂的帝王的苦惱,也漸漸明白了一些之前和龐煌所說過的一些話,並深有所悟,那些話的大概意思就是,所謂中華上下幾千年的封建王朝,為什麼明君卻是屈指可數,因為在這種集權之下,全部依賴帝王一人的勤勉來決定全國之事。

冬天來了,邊關的將士需要冬衣,要自己批復,百官的取暖福利,要自己批復,這些也就罷了,可是就連國子監的學生因為不適應京師氣候,也需要自己批復後賜予冬衣。

更讓朱標深有感悟的是,陝西西安府咸寧縣有農民生了個三胞胎。地方官員也要報于御前,自己還要下旨賜鈔十錠,月給米贍之。朱標就算再是仁慈,仍搞不明白到底這種制度是怎麼回事,作為王朝的皇帝和太子,天天批復的奏章幾乎有百分之八十都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欽天監奏曰︰「有流星大如雞子,赤s ,起自天苑北,東北行至參旗沒。」朱標馬上就要召集相關諸臣討論祥瑞。

周王第三子誕生,是為皇第二十一孫。朱標要著宗人府歸檔備案,準備賀禮。

……。

就在這樣無謂的繁忙中,洪武二十五年到來了,隨著太子朱標署理政務的增加,r 益的權宜加重,一些大臣蠢蠢y 動的心,又開始活躍起來。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子朱標的身上,但是卻是忽略了皇帝一些舉動暗中潛藏的意思。

大明朝堂的格局正在發生著變化。陝西人楊靖由戶部尚書遷為刑部尚書,另外,湖廣趙勉從刑部尚書遷為戶部尚書!這個互換看上去沒有大不了,但是在給楊靖的誥詞中明確表示,「故治國者必擇仁人以治刑,蓋非仁人執法,國務之繁,由此而生,朕甚閔焉。」流露出刑部的做派有些不太滿意,但是並不那麼直接!

為了不使朝堂上下感到突兀,朱元璋同時將兵部尚書沈溍和工部尚書秦逵的位置也予以對調,但不久又將二人崗位還原了,兵部、工部情況不同,工作哪能很快上手!其實,刑部、戶部的工作差異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很快引起左都御史詹徽的反彈,皇帝剛宣布完調動命令,當即予以上奏︰「武官仇德等五百七十八人貼黃內有隱匿誥敕不報,世襲流官及戰功不明,法當逮問。」強烈要求對武官仇德等人抓起來治罪!詹徽指控這些軍人的戰功全是偽造的!那是相當具有殺傷力啊!

胡黨的問題還沒有了結,陸仲亨等人還在岌岌可危,詹徽就又盯上了武官仇德等五百七十八人,搜羅仔細啊,到底他準備要做什麼呢?

面對詹徽的強烈反彈,朱元璋怕的是軍心不穩啊,要知道,這可都是各級軍官啊!自己剛剛前年剛剛安撫的軍心,又要動蕩成什麼模樣。

于是,皇帝對軍人們予以了袒護,解釋道︰「武人少文,或托人書之,未免有誤釋,不問,其隱匿誥敕者追之,戰功不明者令改正。」

大概意思就是說,這些軍人他們很多人根本不識字啊!有錯也是難免的!

朝廷內部斗爭的火藥味太濃!老朱已經明顯感受到來自朝堂大臣的那咄咄逼人的勢力!

面對功臣群體,皇帝的情感是復雜的,沒有這些人當年的拼死沖殺。大明王朝的建立不過是個夢,而今詹徽等少壯派力量又是和平建設時期,整飭朝綱,力抓經濟所必不可少的干臣,怎麼辦?作為一個皇帝,朱元璋必須折中!

如何避免兩邊的正面沖突?朱元璋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一個辦法,就是令「列侯還鄉」!理由是列侯年老,回鄉享享清福!第二天一上朝,即予以公布。真是刻不容緩!

在朝堂之上「念列侯年老。悉遣還鄉」。其中有魏國公徐輝祖、開國公常升、曹國公李景隆、宋國公馮勝、申國公鄧鎮、潁國公傅友德六位公爵。各賜黃金三百兩,白金二千兩、鈔三千錠,文綺三十匹,永平侯謝成、南雄侯趙庸、崇山侯李新、懷遠侯曹興、鳳翔侯張龍、定遠侯王弼、安慶侯仇正、武家侯郭英、鞏昌侯郭子興、鶴慶侯張翼等十位侯爵。賜黃金二百兩,白金二千兩,鈔千錠,文綺三十匹。

給的可真是不少,黃金、白銀、大明寶鈔、文綺若干,列侯們真的發財了!代價是必須離開南京城,帶領全家回鄉下去!相信,列侯拿著這麼多財富,但能高興地笑出來的估計卻不多!氣氛不對啊!

實際上。「列侯年老」的理由根本不能成立!因為,現在的列侯很多人已經是第二代了,如六個國公,其中四個已經是新一代接班人︰魏國公徐輝祖(徐達之子)、開國公常升(常遇ch n之子)、曹國公李景隆(李文忠之子)、申國公鄧鎮(鄧愈之子),都是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何談年老?皇帝不過是找個理由,讓大家避避風頭罷了!

跟隨這些列侯歸鄉的,還有每人一百一十二人人的鐵冊軍,任務是專門負責其身家安全。很好理解,這些功臣在奪取天下的戰斗中殺人無數啊,仇家也是不少!而躲入地下的紅巾軍白蓮教余黨、北元暗中支持者依然在活動中,一旦有隙,這些所謂的老將在家鄉被刺殺是可能的!

鐵冊軍的任務是,衛護其家,並在周圍屯戍,自耕自食,等主人老病而死,子孫承襲爵位後,這時方能停止屯戍,歸建入衛。

隨後,皇帝命令禮部,制造公、侯、伯屯戍百戶印及敕賜鐵冊,搞得挺正規啊!獲得鐵冊軍待遇的有︰魏國公徐輝祖、開國公常升、曹國公李景隆、宋國公馮勝、信國公湯和、潁國公傅友德、涼國公藍玉;西平侯沐英、江夏侯周德興、長興侯耿炳文、江y n侯吳高(吳良之子)、東平侯韓勛(韓政之子)、宣寧侯曹泰(曹良臣之子)、安慶侯仇成、安陸侯吳杰(吳復之子)、鳳翔侯張龍、靖寧侯葉昇、會寧侯張溫、懷遠侯曹興、景川侯曹震、崇山侯李新、普定侯陳桓、鶴慶侯張翼、東川侯胡海、武定侯郭英、沈陽侯察罕(納哈出之子)、航海侯張赫、全寧侯孫恪(孫興祖之子)、西涼侯濮(濮英之子)、定遠侯王弼、永平侯謝成。

有消息傳出,這些所謂的鐵冊軍,肯定都是錦衣衛的兵,把這些功臣們及接班人都事實上軟禁起來了!

干了五年的戶部的差事,突然讓楊靖管刑部,那是隔行如隔山!然而必須要接手!因為這是朱元璋下的聖旨!顯然,他需要盡快熟悉自己的職司!同時大理寺卿張庭蘭被調為通政使,開始進一步拆分了。

詹徽控制的都察院進一步加強了攻勢,矛頭直指太師韓國公李善長,詳列其罪狀。但是朱元璋想起了已經年邁的李善長,還有那次苦肉計般的自傷

詹徽等監察御史們再次強烈要求處理太師李善長,以及李善長的李存義及其兒子李佑、李伸的罪行,這時楊靖管刑部還不到七天,刑部的人估計還沒認全呢!用不著楊靖費勁,刑部屬員已經把案子據說弄得「水落石出」了,只等著他這個新來的尚書大人蓋印簽字了!

因為,他們已經得到了太師李善長的家奴盧仲謙等人的所謂證詞,揭發主人李善長與胡惟庸曾素有往來,十余年前的一樁樁一件件,甚至包括遠遠看見胡惟庸來府上聊天,胡惟庸說完話,李善長拼命點頭!至于說了什麼,盧仲謙等人又說太遠听不見!胡惟庸已經在洪武十三年被定為謀反罪的鐵案,胡惟庸說話。李善長拼命點頭能有什麼好事?

如此斷案,可見會出現什麼結果了!

正在家里養病,已經七十八歲的李善長內心糾葛,雖然他佯作昏迷不醒,但是外面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會傳到他的耳朵里,皇帝終于要下手了嗎!

三法司的卷宗,還有胡黨人員謀反是真,證據確鑿,不容抵賴。李善長百口難辯。而且他此時也不能辯解什麼。還能說些什麼呢?楊靖上任刑部僅僅二十天,根本無法控制和左右刑部的這種慣x ng!估計,成堆的案卷和法律條文就把干了多年戶部尚書的楊靖看得頭大了!

是,李善長能耐不大。缺乏治理泱泱大國的才能,還有點貪財,耳朵根子還很軟,還嫉妒楊憲、劉伯溫。其作為,連老實人汪廣洋都看不慣他,同屬淮西派的湯和也不買他的帳。但是,他對于大明開國產生的正面作用是不可抹殺的!

而今,由于胡惟庸案的擴大化,一幫自以為挾法律和正義的少壯派甚至強烈要求將李善長處死。最起碼也要把李佑、陸仲亨等胡黨處死。如何處理,作為皇帝的朱元璋也是矛盾的!其實,人都是矛盾的!

處死李善長是不可能的,但是做出赦免李存義,還有李佑等子佷輩的決定對于老朱來說也是艱難的!

有一天。在御書房內召見都察院的幾個御史大夫,突然望著詹徽等大臣說︰「吾y 宥李佑等死,以慰太師。太師年老,旦暮無以為懷。」

此話是真,是假?是朱元璋的真心話,還是試探群臣是否堅持原則?天威難測,估計大家都模不準!

最保險的方式,群臣復奏︰「善長開國舊臣,任寄月復心,親托骨肉,而所為如此。臣等考其事反狀甚明,敢以死奉法。」擺出一副「頭可斷,血可流,法律的尊嚴不可丟」的架勢!一般來說,這種回答對于當臣子的是最安全的,因為這是老朱數十年來一直致力于塑造臣下的追求目標!

當然,都察院也從這次的被召見中看到了皇帝的決心,以詹徽為首的都察院,從那天起,加快了彈劾李善長等人的步伐,大家都看出了皇帝的決心,更是都知道,李善長是一面旗幟,是開國功勛大臣們的旗幟。

李善長不倒台,皇帝不甘心,以詹徽、楊靖等人為首的少壯派大臣更是不甘心,因為李善長不倒台,那麼那些開國勛貴們也不會倒台,那麼他們這些少壯派的官員,就不會有出頭的機會。

那些老家伙把他們壓制的太厲害了,洪武四年停止了科舉,一直到洪武十八年才開始,中間多少人在苦苦等待,又有多少人等不到了,等到的人,怎麼會放過一絲一毫的機會呢。

「法如是,為之奈何?」老朱無奈地神s ,將這件事情定下了基調,無奈的神s 並不是偽裝出來的,他是真的感到無奈,但是也只能吞下自己創造出的這個惡果。

此時的李善長已經是風燭殘年,此時的朱元璋也是風燭殘年,朱元璋雖然知道李善長一定會死在自己的前面,但是朱元璋看到的是李善長依然有著影響力,依然有著號召力,朱元璋看到的是在他的重壓下越來越多的人的內心向那個忠厚的長者靠近,朱元璋看到的是即使李善長死後他的後代依然具備號召力,朱元璋閉上了眼楮,還是你死,你死了,朕才放心。

殺李善長的心思是由他而起的,雖然到了最後,他看到李善長為了求生而不惜自殘,那副暮年可憐的模樣,的確當時引出了朱元璋的惻隱之心。

但是,少壯派的大臣們卻是不想輕易的放過這個機會,因為他們知道,機會失去了,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他們也就永遠的失去了讓李善長徹底倒台的機會。

人們都知道「功高震主」,但卻不知道「功高未必震主」,人們也知道「狡兔死,走狗烹」,但卻不知道「狡兔死,走狗未必烹」。

為官之道既講入世,也講出世,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此乃人生之最高境界。唐朝李泌在這方面是個代表,李泌七歲時即被玄宗召入宮中作詩,後來因作詩諷刺楊國忠、安祿山而被貶,安史之亂爆發後,李泌主動去向剛剛繼位的唐肅宗陳述治亂方略,深得肅宗賞識,肅宗本想授予李泌官職,但李泌只願意以一個賓客的身份參與朝廷決策,李泌在後來的收復長安、洛陽等地立下功勞,後來卻遭宦官李輔國嫉妒,為了避禍,李泌推出朝廷爭斗的漩渦,隱居衡山。

唐德宗在奉天時,又召赴行在,授左散騎常侍。縱觀李泌一生,歷仕三朝,實際地位和作用相當于宰相,這給他施展政治才能提供了極好機會。但他卻能審時度勢,常常在大局轉危為安後功成身退,而當朝廷出現危機時再度出山,一旦功成又隱退保身,可見李泌是聰明的,他的政治觀是成熟的,他將那種士子之心發揮到了極致。

如果李善長能夠徹底、干淨離開廟堂,結局也許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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