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彪又下江南去了,關于劉伯溫的百草堂,龐煌也沒有打算再派人過去,只能辛苦劉伯溫自己照顧一下自己,畢竟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他們也就越安全。
這種道理,劉伯溫比誰都明白,所以毫無怨言。
龐煌也帶著鄭虎又去了一次,看到劉伯溫眼里的那一絲渴望,心里默然。只能送上幾句安慰,其余的事情,就什麼也做不了了。
劉彪所要做的事情,說復雜也復雜,畢竟是瞞天過海,需要費一番功夫的,畢竟發現了可是掉腦袋的事情。但是說簡單也簡單,自從劉伯溫所謂的病逝,老大劉璉外放江西做官,老二劉暻赴國子監學習之後,青田縣內劉伯溫的家中,已經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既然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就引不起別人的注意,那麼在大庭廣眾之下,造成一樁意外的事情,讓劉璉的母親順利的退出這個歷史舞台,雖然繁瑣一些,但也應該不是難題,劉彪一個人就能做到了。
這本來對龐煌也造不成什麼心理壓力,但是自從劉彪離開,龐煌又見過一次劉伯溫,回來之後,卻怎麼都感覺到心理沉甸甸的。
想著,難道這樣真的是為劉伯溫好嗎?
這樣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區別呢?不能告訴自己的老婆,不能告訴自己的兒子,甚至不敢讓親朋好友知道半點消息,基本上就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也難怪龐煌從劉伯溫眼里,只看到那難熬的一絲絲落寞。
但是龐煌能看出來,劉伯溫是怕死的,可能人一上了年紀,就會怕死,關于這一點,龐煌曾經從幾百年後,自己曾經生活的那個時代,每天晚上在公園里瘋狂扭動的老人身上理解到怕死的含義。
那些老人可能在年輕時也不怕死。也曾經拍著胸口說十八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甚至有可能他們曾經在戰場上和敵人做過殊死拼搏,面對著血流成河而面不改色。
但畢竟只是曾經,人一到暮年,曾經的輝煌可能就不存在了,留下的,可能就只有回憶和拼命想要挽回的殘生。
劉伯溫也不再是劉半仙了,也不是劉神仙。而變成了一個甘于平凡的老人。
每次見到龐煌的時候,都會抓住龐煌的手,絮絮叨叨的說著很多陳年往事。兩眼渾濁,再也沒有在南京初見時的精神頭,看著這個場景,龐煌就會不禁的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呢?
自己需要劉伯溫活下來。不過是因為對大明朝堂的細節,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需要有一個老而彌堅的智囊型參謀,劉伯溫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為了自己的一個選擇,將劉家和自己緊緊的綁在一起,是不是自己有些太自私呢?
在公主府的實驗室內,龐煌搖搖已經發昏的腦袋,拼命的要將這些負面的影響揮灑出去。不管自己出于什麼心思。劉伯溫是活下來了,而劉璉的危險也降到最低。自己沒有做錯什麼,要是劉伯溫不死,說不定哪一天自己真的有辦法讓他繼續在大明公開露面,但是真的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不過劉伯溫的絮絮叨叨,也的確帶給了龐煌很大的震撼。對于朱元璋,又多了幾分忌憚之意。
就算是龐煌是工科生,不太了解歷史的進程,但是在他曾經生活的那個時代,對于劉伯溫的半神半仙舉止,也知道了很多。
什麼燒餅歌,什麼神機妙算,什麼大明王朝因為劉伯溫才統一天下的等等等等。只要是稍微帶點腦子的,都知道劉伯溫的大名。
但是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劉伯溫當丞相呢?就龐煌知道的歷史中,除了徐達、常遇春等人之外,就連李善長都沒有劉伯溫出名啊,更不要說一代奸臣胡惟庸了。
這里面是有原因的,但是這個原因卻讓人大跌眼鏡,不知所謂了。
劉伯溫就是劉伯溫,但背後竟然是朱元璋造神運動的其中一員而已。在亂世之中,要奪取天下,肯定要順應天命,既然要順應天命,那自然就應該有神人來幫助。
朱元璋向天下宣揚劉伯溫、周顛、鐵冠子一類莫須有的「神跡」。按照劉伯溫對龐煌的說法,皇帝只不過是以神仙徽應懾人心,懾奸雄,定一統,以證陛下受命于天,神權天縱。
其實朱元璋心里和明鏡一般,自己洞察幽微,從不信荒誕迷信之說。劉伯溫記得大明剛立國的時候,有個道士好像叫張三豐的,向皇帝獻長生不死之術,朱元璋拒之;有人仿效宋朝大中祥符年間的辦法向洪武皇帝獻天書,證明上位確是真命天子,結果反而被殺……。
這就是朱元璋的真實面目,一面宣揚這天命所歸,一面又絕不相信迷信之說,所謂的神仙半仙,不過是他作為皇帝的一種工具而已。
這才是劉伯溫得不到重用的真正原因,因為劉伯溫就是朱元璋間接捧出來的半仙,所謂百姓人人口中稱頌,不過是皇帝的一種手段,就比如說至正二十一年,朱元璋剛剛被立為吳國公那一年。
明玉珍在四川建立大夏國,開始稱帝的生涯,而那時的朱元璋剛剛佔領池州、江州、泗州,西征陳友諒,被小明王韓林兒封為吳國公。
為了挽回民心,朱元璋假托害了頭痛病,又命人傳言一個某須有的周顛和尚獻出了幾副藥治好了他的頭痛病。
後來朱元璋卻在他撰寫的《周顛仙人傳》中繪聲繪色地寫道︰「周顛來看朕,唱歌‘山東只好立一個省’,用手畫地成圖,指著對朕說︰‘你打破這個桶(統),做一個桶。’朕西征九江之前曾問周顛︰‘此行可乎?’應聲說︰‘可!’又問︰‘友諒已稱帝,消滅他怕不容易。’周顛仰首看天,稽首正容說︰‘上面無他的。’到安慶舟師出發踫上沒有風,他又說︰‘只管行,只管有風,無膽不行便無風。’果然一會兒起了大風,一氣直駛到小孤山。」
其實那個所謂的《周顛仙人傳》,就是劉伯溫所杜撰出來的,不過說是朱元璋所寫而已。
這也是劉伯溫和楊憲兩人。曾經是最好的朋友之一的原因。很多東西,都是朱元璋吩咐,劉伯溫去說,楊憲去制造神跡的結果。
要不然,身為浙東人的劉伯溫,怎麼會和身為太原人的楊憲成為朋友。
想到這里,龐煌搖搖頭噗嗤一笑。朱元璋也會編神話騙人。
「這也許正是朱元璋的過人之處呢!」龐煌遂將其放在一邊,不再去想,越想事情就越繁瑣,他沒有想到自己所知道的歷史,和實際的歷史差距還真的不小。
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將龐煌的的思路拉了回來。一個學徒模樣的工匠,將一個圓柱形的東西拿來過來,稟報道︰
「大人,您吩咐的滾筒印刷機,最後一個軸承做出來了,剛才試驗了一下,每一刻鐘用手搖動,印刷數量為二百份的理論數據。但是就是油墨問題。還沒有解決,每五十份。就要加一次油墨,怎麼也改善不了。」
皺了一下眉頭,龐煌問道︰「油墨的改善懸賞,現在還沒有結果嗎?」
搖搖頭,那個學徒般的學生回答道︰「沒有,其實就印刷工藝來說,江南最為先進,山東次之,而我北平最為落後。」
「北平商會的懸賞在山東、北平諸地,已經發了下去,但是還沒有結果,最有希望的江浙之地,偏偏我們北平商會的影響力又比較小,很多人沒有當回事,所以現在還沒有消息。」
「加大懸賞力度,同時你負責發消息給在南京、杭州等地經營的那些你的師兄弟,讓他們幫幫忙,或許有點用,現在你們幾個的主要任務,就是爭取將這滾筒印刷機,盡快的結合風力或者水力,光是用手搖,那就有些浪費了。」
「謹遵大人吩咐!」
「許飛,你們十二個人,以後別喊大人了,還是喊我先生吧,你們畢竟是我第一批清華義學的學子,我自稱先生,也不算是壞了規矩。」
「是的,先生。」許飛改口改的很快,估計他也感覺到,喊大人喊得太過生疏了,寧願還稱呼先生吧。
許飛等十二人,絕對是龐煌最感到得意的幾個弟子,典型的科學狂人,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但是在器械方面,因為他們這些人的性格使然,卻是造詣很深,現在有很多新鮮事物,龐煌只用提出來構思,然後由他們來負責實施,預備再鍛煉他們幾年,等待自己閑暇一些,安穩一些的時候,就帶著他們嘗試蒸汽機的工藝,但是現在還不成熟。
又回答了許飛他們已經存了好久的幾個疑難問題,龐煌才出來,鄭虎已經在院子里面等待了,這也是龐煌的規矩,只要進了實驗室,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也要等著龐煌自己出來,否則就不是簡簡單單打軍棍的懲罰了。
和所有的工科生一樣,龐煌一進入狀態,最討厭的就是被人打斷,他現在也有這個權力,也有這個地位,所以他進入實驗室之後,就算是公主喊他,也要等他自己出來之後再說,沒有人敢去通傳。
看見大人出來,鄭虎連忙上前兩步,走到身邊,小聲說道︰「大人,據關外傳來消息,那個小部落,也就是蒙特牛西里部,已經被剿滅,好像出了點意外,和作戰計劃有些出入!」
龐煌沒有來由的打個寒噤,忙打斷鄭虎的話,直接問道︰「怎麼,咱們的人沒有事吧?」
「大人放心,咱們的五百親衛,除了有個張顯,從高處跳下來時崴了腳,無一受傷,更沒有傷亡,不過。」
鄭虎好像有難言之隱,但是龐煌似乎猜出了什麼,直接逼問道︰「說下去!」
小心翼翼的看了龐煌一眼,鄭虎咽了一口唾液,遲疑的說道︰「屬下教官團隊,負責在後面跟蹤,考察戰果,有時候擔負增援的任務,具體真實情況還不知道,但是在考察戰果的時候,卻發現,蒙特牛西里部好像被滅族了。」
「滅族?」龐煌的猜測終于證實了。臉色一陣發白。嘴里說道︰「這常茂吃屎長大的嗎?作戰計劃上不是只殺罪魁禍首和成年男子嗎?他回來再說!」
不論從哪個方面上說,堂堂的鄭國公,都要比他這個駙馬都尉威風一些,但是卻把龐煌氣的罵出了聲,可見已經超出了龐煌的心里底限。
「這只是教官考察團的一個判斷,他們也很奇怪,發現了一千三百六十一具尸體。但是卻沒有小孩的尸體,可能事出有因,請大人息怒!」
「以你判斷,小孩都去哪里了,難道他們走了以後,部落里遭了野獸。都叼走了?」
「據發回的消息不像,按照大人的吩咐,在山林中不得焚燒,所以這些尸體都被掩埋了,是教官團的人挖出來驗證的,他們前腳走,教官團後腳就進去了,按照常理推斷。一個一千多人的部落。小孩應該超過四十人,不會一下子都被叼走的。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被常大人他們帶走了?」
全亂了,這還是計劃好的作戰嗎?
如果此時常茂在身邊,估計龐煌早就大腳丫子奔上去了,不讓屠殺,他常茂滅了人家一個部落,又吃錯藥似的,把人家小孩都帶走,這是土匪還是特種兵?
不,就算是土匪也沒有那麼蠢的,你都全殺光了,還留著小孩干什麼?你就算是心軟,留著小孩,你還帶走做什麼?
就按照四十個小孩來說,你一個五百人的特種兵帶著四十個小孩,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全亂套了,現在估計龐煌連殺常茂的心思都生出來了,ntmd以為這是過家家啊,這不是拿著將士們的性命開玩笑嗎?
剛才听說你屠人家的部落,還覺得常茂他們像是一支土匪隊伍,但是從帶走小孩的事情上看,這些廢物,連土匪都不如啊!
我怎麼半年多,教了這麼一群廢物呢?
「能不能通知教官團,讓他們找到親衛營,讓他們終止行動,先回來再說呢?」
「這恐怕不行,大人也是知道的,飛鴿傳書,他們帶著飛鴿上路,鴿子能飛回來,但是咱們用飛鴿傳書,鴿子可是不認識他們,這本來就是單線聯系,要是用人工,在大山里面也找不到他們啊,就算能找到的時候,估計仗也打完了。」
「動用飛舟呢?」
鄭虎兩手一攤,苦笑著說道︰「大人,熟練的駕馭飛舟人員,都被皇上留在了京師,現在的飛舟駕馭人員,還沒有學會在山林里低空飛翔,根本沒有用的,而且現在不是冬季,遼東人來人往,飛舟露面的多了,以後就沒有震懾作用了,這是大人您說的。」
「這就沒有一點辦法了?」
「對不起,大人,屬下也嘗試想了各種辦法,但是都限于各種條件,實施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
龐煌幾乎是從牙縫里把這幾個字擠了出來,一股子邪火在肚子里發泄不出去,既擔心親衛的安全問題,又擔心多造殺戮,得到這個消息,龐煌沒有看到一點點作戰計劃的影子,就知道情況已經失控了。
也許是自己大意了,有些事情沒有考慮到,畢竟自己也僅僅憑著感覺去做的,而且這些感覺還tmd基本上是從電視劇上學的,日啊,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呢?
「把房山軍訓處的幾個軍棍都給我在水里泡上,等他們回來,在常茂和柳蘇說話之前,先給我每人重重的打三十軍棍,值班的做戰宿長每人二十軍棍,打完再問話。」
龐煌都氣的糊涂了,忘了柳蘇都不說話的特點。鄭虎當然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觸這個霉頭,理智的保持了沉默,因為他看見他們家巡撫大人,氣的眼楮都紅了,能把大人氣成這個模樣,鄭虎還是第一次看見呢。
柳蘇還就算了,常茂莫名其妙的就先預定了三十軍棍,要是現在的他知道,估計會覺得天昏地暗,連竇娥都沒有他冤屈了。
當個巡撫副使容易嗎?帶幾百個兵卒打蒙古韃子我容易嗎?殺個人我容易嗎?殺了人之後,還要被柳蘇拿著槍頂在腦門上,我就更不容易了。
事情還要回到三天前的那天早上,蒙特牛西里部內能拿起木棍的人,基本上全部都被擊斃了,常茂也殺紅了眼楮,放出了被當成奴隸使喚的大明百姓,讓他們吃過東西之後,開始幫忙挖坑埋人,但是卻剩下了三十多個小孩,還有五六個蒙古女人。
怎麼辦?下一步還有任務要完成,不能帶著這麼多累贅啊,常茂臉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下令︰「殺了!」
然後舉槍將一個兩眼充滿仇恨的蒙古女人打翻在地下,死不瞑目,因為常茂特別不喜歡那種充滿仇恨的眼神,那代表著根本沒有緩和的余地了。
但是也就是這一槍,惹起了事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