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田壯拔出腰刀,向金能等一擺頭,往小樓涌過去。
「軍爺,你們手中的火把要當心哪,我這樓全是木板呀!」
沒有人理會老板的喊叫。
田壯、金能並肩躡步上了小樓,疾步逼近最東邊的房間。
「姚廣孝,快快束手就擒!」田壯在門外喝道,同時將身子一側,閃電般地沖入房間。火把通明,照亮小屋的每一個角落,沒有人。
桌上擺著一只茶壺,一對茶碗,茶碗里注滿水。田壯以手觸模茶壺,壺熱溫手。
「沒走一會,」他自語,忽然放開嗓門,「搜!」
金能靠近開著的後窗,探首外視,只見窗外一片月色,撲面群山高高聳峙,黑乎乎如千頭怪獸。他將火把伸出窗外,勾頭向下窺視,模糊一片,深不可測,風過之後,發出刺耳的轟鳴。
「他們不可能從窗口逃走。」金能得出結論,又補充一句,「跳下去就墜入深淵,粉身碎骨。」
「不對!」田壯仔細觀察了對面山岩,月光下,他也看到窗外是懸崖深壁,但是他注意到,窗外對面岩上的一棵古松像一個傾斜著身子的巨人,「你看,顯然。當我們走進客棧時驚動了他們,情急之下,逃到對面的山里去了。」
「這……嗯,他手下帶著幾個高手,攀上樹枝太容易了。那我們也攀上樹枝,進山里追趕。」
「太危險。」田壯又瞥了一眼那黑乎乎的山岩,那黑森森的無底深淵。搖搖頭,「即使我們跟著過去。那大山重重迭迭,古木雜草。也很難找到他們。」
「那……豈不讓賊犯逃之夭夭?」
田壯的臉上掠過一絲殘酷的冷笑,那道紫色的傷疤越發顯得陰森可怖。他慢慢地將佩刀插入牛皮鞘內,說︰「逃?逃到陰陽界去了!」
田壯來之前了解過這里附近的地形。知道隔谷聳立在對面的群山綿延千里,叢林莽莽,群峰造迭,根本無路可走。
曾經有人說過,早年幾個獵戶越過深谷爬到對面的山里轉悠了三天三夜,迷了路,在荊棘叢叢的山岩上忽然遭遇了狼群的襲擊。一位獵戶當場被群狼撕碎,獵戶們拼命逃竄,又遇上了三只斑斕猛虎,經過幾天幾夜的驚嚇,又饑又渴,疲憊不堪,淬然遇上猛獸,哪里能敵,結果被吞食了。
只有一個跳下懸崖。被岩壁大樹兜住,撿了一條性命。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敢闖那邊的群山了。當地人管那山叫鬼哭山。姚廣孝他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難逃豺狼虎豹的尖牙利爪……想到這里。他的臉上又泛起了得意的陰笑。
半夜子時,朱龍橋客棧里漸漸恢復了平靜。月到中天,銀輝潑灑。被驚嚇的旅客們驅走了睡意。有的聚在廊下閑聊,有的在院子里吸旱煙。議論著客棧內一個時辰以前發生的搜捕。
「我走過大明各地,官爺見過的不少。但是今天見過的這些官爺的穿著,真的是眼生的很,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呢?」一個好像是商賈的客人問道。
「听說來頭不小,你們開始沒有听說他們自報家門嗎?好像是京師里來的,叫錦什麼親軍都指揮使司。他們進客棧那凶樣兒好像要吃人,莫說俺不認識他們要搜的逃犯,就是知道下落,憑這班人這等張牙舞爪,俺也不會告訴他!」說話的是個駝子。
「駝三爺,你小聲點!」憋著嗓門的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干瘦矮子,「他們當然有來頭了。在下就是從京師來的,听說是新成立的衙門,是皇上的親軍。」
「這麼厲害,那幾天捉的是誰,誰這麼大的腦袋,竟然惹皇上生氣,是不要命了嗎。」
「倒也是,」駝三爺在鞋幫上磕了磕煙鍋,說,「沒想到在這小地方,還能看到這麼熱鬧的事情。這客棧被官差把的水泄不通,還是沒有逮住他們,剛才那陣子,嚇死人的。唉,听說他們從樓窗緣樹枝逃走,可是進了鬼哭山,十之**凶多吉少。」
「不見得,」黑大漢道,「鬼哭山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當年就進去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再說……。」
街上傳來一陣驚鑼聲隨著大呼小叫的吶喊聲。幾個閑聊的人嘎然止了話頭,不知外邊發生了什麼事。
鑼聲和吶喊聲也忽然停止,四周一片寂靜。偏西的月亮不知疲倦地潑灑著銀輝。春夜的蛙鳴聲一片鼓噪,不時夾著從鬼哭山傳來的陣陣虎嘯聲,令人毛骨悚然。
「砰!砰!砰!」客棧的大門又被猛烈地撞擊著,同時響起粗野的吆喝聲。
「開門!開門!」
那幾個蹲在檐下閑聊的人驚惶地站起身,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匆匆忙忙地溜進自己的客房,慌慌張張地掩好房門。
是田壯一行人又回到客棧住宿,天色已經很晚了,在附近又沒有什麼收獲,他想著觀察一下姚廣孝他們住的房間到底有什麼蹊蹺,就回來了,也打擾了客棧里的閑聊。
第二天上午,田壯來到客棧把姚廣孝住過的房間仔細察看一番。他走到窗口,對面的山看得很清楚了,陽光高照,峽谷中白雲霧靄飄騰,時不時有幾只活潑的翠鳥從雲河中展翅騰出,啁啾著。
對面的山在夜間看得模糊,好像緊緊壓在朱龍橋的軀體上,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卻清楚地看出,這個窗口離鬼哭山崖少說也有三十丈,那探身撲來的巨松離窗上也還有大約二十丈。他開始懷疑了,任憑姚廣孝手下的本事再大,也很難變成飛鳥飛過去,況且還是夜間,稍不留意就要跌入深谷。更何況,沒有情報表明。姚廣孝也會武藝啊。
田壯沒有發現也沒有想到,對面山崖那棵老松樹探身的一支長臂早被胡珂過谷後砍斷了。他緊鎖兩道濃濃的斷眉。鐵梗似的刀痕顯得發紫。
「要是姚廣孝過不了深谷,」他想。「一定還藏在朱龍橋。」他設想,姚廣孝一行有可能在他率領兵勇闖入客棧時,曾經在院子里的某個地方,乘混亂時溜出了門外;也有可能他們當時在朱龍橋四處察看動靜,發現情況後逃之夭夭;還可能這些賊子效狡免三窟之法,在這間客棧找下房間後,又到別的客棧或道觀、詞堂、山神廟等地方藏身……逃出朱龍橋卻沒有可能,因為四周進口處已伏重兵嚴防。
東頭出口清流關更早有官兵守衛,一到那里必被活捉。因此田壯下令。搜查了朱龍橋里每一個角落,所有的客棧、酒店、藥鋪、商埠、浴池、道觀、山神廟以及每家每戶……都被錦衣衛們像篩子一樣來回篩了幾回,前院後園,屋上梁間,樹林山石,毛廁、陰溝,連菩薩身後道壇左右都天翻地覆地搜了個遍,結果連影子也沒找到。
「難道他他們會飛?」田壯憤憤地啐道,「難道他有土遁之術!」
「他又不會隱身之法。」金能說。
田壯用兩只筷子在桌上擺了個人字形。他指著左邊的尖頭說︰「這是朱龍橋這道山與對面鬼哭山交接點,在我們來路與清流關的交叉口——」
「啊!我明白了!百戶大人是說姚廣孝要往回跑!」金能插話。
田壯白了他一眼,說︰「他們決不可能往回跑。他們為什麼一個勁地朝東走?是一定大有文章的。」
他頓了頓,手指在筷子擺成的人形上方往右輕輕移動。「從朱龍橋朝東,出五湖山是來安或者是滁州,然後到**或天長——」他的手指按住筷的頂端。搖搖頭,自語地。「不可能,因為這條路離京師不遠又比較平坦。他們若是從這兒逃走,很容易被捉住。姚廣孝對這一帶情形一定很熟,決不敢冒這風險。」
「百戶大人,那麼他們有沒有可能永遠藏在深山里呢?」
「不可能!」田壯的手指移開上面一根筷子,他心里明白,因為在田壯奉命追殺姚廣孝之前,把各種情報都了解的很清楚,並且有人向他交了底︰姚廣孝非一般案犯,絕對是一個權謀的高手,不能以常理度之。
田壯的手指又從下面的這根筷子往前慢慢滑動,沒有說話,金能眼楮一亮,說︰
「屬下清楚百戶大人的意思了。姚廣孝一行人定是逃到五湖山從滁州到**,後經瓜埠一直回到京師去,因為這廝本來就是從京師出來,在京師里有一定的根基。」
田壯的鼻子哼了哼,心里罵金能是個十足的草包頭腦不開竅的榆木疙瘩。慢說滁州、**一路官道繁華,難以藏身,姚廣孝難道不明白,京師現在應該更是朝廷重點防備的地方?
……田壯的手指慢慢向前滑行,忽然說道︰「他十有**從天長向東先逃往揚州。」
金能茫然,心里想這下子斷了追蹤,再要抓到姚廣孝的影兒,恐怕是大海撈針了。
「我們立刻飛奔鎮江。」田壯斷定自己的推測。「守株待兔?」金能沒有說出來,隨口應諾道︰「好,去鎮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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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錦衣衛追捕姚廣孝,而京師的錦衣衛在蔣瓛帶領下,準備大展拳腳,不辜負皇上陛下的信任時,有一件歷史上必然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這件事早就應該進行了,要是龐煌沒有穿越,而歷史沒有改變的話,隨著胡惟庸的被誅殺,在洪武十三年的三月,燕王朱棣便應該就藩北平了。
但是歷史畢竟改變了,胡惟庸沒有死,燕王沒有就藩,但是在北平以北廣闊的遼東大地上,正在進行著你死我活的廝殺,現在徐達節節勝利,正將納哈出逼得無處容身,眼看就要大獲全勝的時候。
燕王朱棣就藩的意義,就比較耐人尋味了。
洪武十三年六月十一日。燕王朱棣帶領兩護衛將士五千七百七十人,離開南京前往他的封地北平。這年朱棣整整二十一歲。
朱元璋分封親王是為了一個目的。即維持朱姓皇室的獨尊地位。而如今,朱棣背負著「慎固邊防、羽翼皇室」的重任。前往北方重鎮北平。這里曾經是大元帝國的首都,被稱為大都。蒙古騎兵的鐵蹄一度無敵于天下,所到之處莫不降服,成吉思汗、忽必烈和他的子孫們就從這里出發,統治著廣袤的疆土。蒙古人、漢人、色目人匯集在這里,東方人、西方人匯集在這里,不同的膚色、不同的語言、不同的服裝、不同的風俗,這里曾是一個真正的世界性的城市。如今那鮮衣怒馬的蒙古人哪里去了?那黃發碧楮的色目人哪里去了?連勾欄瓦舍中的百戲雜劇也失去了原來的喧闐紅火。
只有那冷落的皇城宮殿依然顯示出昂處挺身的雄姿,那太液池邊的春柳依然嬌媚地拂撫著水面。十三年過去了。這蜿蜒的紅牆里終于迎來了它新的主人。
這里雖然已不是全國統治中心了,但軍事、政治上仍然佔有重要地位。蒙古人要東山再起,這里是首先要覬覦的目標。蒙元近百年來的統治在這里還留有很深的影響,懷戀故國的勢力盤根錯節,表面上俯首屏息,而暗中仍心懷不滿。
不是洪武初年在西直門甕城門洞的牆壁上還有人在表達他故國之思嗎?朱元璋改「大都」為「北平」,就是巍峨鎮壓這里的「王氣」。
早在元順帝放棄大都,北退塞外時,就派駐守在太原的擴廓帖木兒率軍北上。經保安反攻大都,結果明大將軍徐達乘虛攻克太原,又擊破擴廓回援之軍。洪武二年二月,元丞相也速率軍攻通州。扎營白河,再窺大都,為明守軍擊潰。六月也速乘明師進攻陝西之際。再攻通州,被常遇春回師擊敗。明師乘機進攻開平。元順帝再北走,明軍大勝。生擒其親王慶生、平章鼎住,得將士萬人、車萬輛、馬三萬匹、牛五萬頭,薊北悉平。明軍挺進西北,偏將軍李文忠率軍行抵太原,正值元將月兌列伯、孔興奉元順帝之命進攻大同,情勢甚急。李文忠引軍北上救援大同,大敗元軍。月兌列被俘,其眾萬余人投降,孔興遁走陝西,被部將所殺。這是元朝妄圖恢復的最早兩次企圖,雖然都被明軍擊敗,但元軍所擁有的實力並未被消滅。
明軍于洪武二年八月攻克慶陽,十二月擴廓帖木兒乘徐達還師,自甘肅襲擊蘭州,明軍苦戰,雖免于陷落,但西北已呈危急之勢。同時,北方邊塞要地朔州、武州、雲州地區、野狐嶺、大興等仍為元軍所盤踞。在這種形勢下,朱元璋派明軍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北征︰
洪武三年,以徐達為征虜大將軍,李文忠、馮勝、鄧愈、湯和等為副將軍分道北征。徐達敗擴廓帖木兒,擒無郯王、濟王及國公平章以下文武所屬一千八百六十五人,將校士卒八萬四十五百余人,獲馬一萬五千二百八十余匹,擴廓攜其妻子從者數個北遁奔和林,李文忠乘元順帝之喪,攻克應昌,俘獲元宗室嫡子買的里八臘及後妃、宮人、諸王、將相等數百人,元嗣君愛猷識理達臘率數十騎遁去。李文忠回師途中又俘獲元國公汪文清等,降其兵民五萬余人,這次北征使蒙元近塞勢力遭到沉重打擊。
一年多以後,元朝勢力在近塞再趨活躍。明軍在平定四川之後,于洪武五年,派徐達、李文忠、馮勝率師十五萬,分三路再次北伐。這次北征,明軍受挫,出師不利。中路徐達軍為元所敗,死者數萬人,東路軍李文忠殺傷相當,不得已旋師,僅西路馮勝略獲小勝。
此後七年中,朱元璋斂兵自守,不再輕易北征,而蒙元勢力雖然日漸凋零,但是卻是零星的騷擾南侵不斷,元主愛猷識理達臘任國政以擴廓帖木兒,圖謀恢復,數為邊患。洪武六年寇武、朔州及寧夏河州等地。七年寇白登、蘭州;八年寇蘭東;九年以後,連年騷擾陝北,又西連吐番為邊地之患。十一年,愛猷識理達臘死,其子買的里八剌繼位,才稍微的安穩一些,不過小股的蒙元軍隊打草谷的行動,也是部落的自主行動,基本上沒有停止過。
面對這種局勢,大明加緊練兵,嚴守邊關,並按照龐煌的建議,暫時打開互市,建立榷場作為根基,始北元降人以官爵衛士賞賜,加以攏絡。這時明與北元之間差不多是相持的態勢,北元雖南下為患,但無法造成對明的重大威脅。
經過多年準備之後,時機終于成熟了,對于蒙元和林政權的分化,買的里八剌現在和林做了一個等于說是半個空殼的皇帝,自顧不暇,要對付來自也速迭爾的虎視眈眈,又要針對來自雲南的壓力,因為當年名譽上的幼帝現在在雲南,雖然沒有挑起大旗稱帝,但是買的里八剌總是要收到來自于雲南梁王的詰難。
這一系列的事情下來,等于真正的把納哈出孤立了起來,納哈出孤軍奮戰,並且戰敗了也無路可走,平復遼東的事情指日可待,捷報頻頻傳來,該是皇族過來采摘果實的時候了。
關于燕王朱棣的就藩,是徐達在指揮大軍之余,三番兩次的奏報請求,徐達心里想著,萬一真的把納哈出滅了,在如今的大明,還不是功高震主,空惹猜忌,所以在勝利之際,他強烈要求燕王就藩。
而朱元璋推辭猶豫了幾次之後,在朝臣的幾次勸諫之下,也終于答應了燕王就藩的請求,並親自召見朱棣,授予其印鑒金冊,命其啟程趕往北平。
這就是朱棣就國時的北方邊境的形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