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來,無論發生任何事,都請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可以嗎?」
「好。」
歐陽笑笑想,即便這一刻,清塵要的是她的命,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給他,又何況僅僅只是一個承諾。
她不是一概而定的人,既然清塵幫了她,也救過她,即使最後發現他有自己的目的,她也不會一概否定那些曾經。
聞言,那冰白色的唇瓣微微上揚了一下,仿佛瞬間綻放的冰蓮,美得令人窒息。如玉的臉龐上,那雙看似純淨如冰,卻容不進任何情感的眸子,在這一刻蕩起細微的漣漪,很淺很淺,卻美得炫目。
歐陽笑笑一直知道,清塵的美不在于他的外貌,而在于那骨子里的冷,那是不屬于人間冰白,是冰封在千年玄冰里的人兒,更是開放在極寒之地的冰蓮,是妖,更是魔。
明知他無情,明知他無心,明知他清冷,依然心甘情願的墮落在那雙冷眸之中,沉淪在他制造的迷幻里,溺斃在他頃刻的柔情間,將自己的一切送至他眼前,侵佔那不屬于人間的雪色。
只見他伸出微微泛白的玉手,指尖似是被冰冷的霧氣繚繞,在她的視線之中,緩緩的抵上了冰蠶絲衣下的胸膛。
細微上彎的嘴角歸于平和,那一瞬,她似是讀到了他心下的那分淒然與決然,以生命去換取某種東西的存在,將那顆冰心毫無保留的挖掘出來。
心下微微一顫,突然有了喝止他的沖動,可就在她啟唇的一刻,就見那只修長而尖銳的玉指,一點點刺入了他的胸膛之中,大朵絢爛的血花在雪衣之上綻放,以決然的姿態傲然盛放。
美,美得心驚,美得心悸,美得心痛,美得……空洞。
那微微顫動的睫毛,像是磨動在她心上的刀刃,每一次的顫動,都帶起無法言喻的痛楚,讓她止不住渾身顫抖。
她從未想過,有人會以這樣的姿態,決然的沖撞進她的心里,無懼外圍一層層包裹的堅冰,甘願體會被細碎冰痕劃傷的痛楚,也要挖掘出她心里最不為人知的東西。
在食指近乎全部沒入的一刻,她看見他身體細微的顫抖,如玉的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白,繚繞的冰白氣息欲散,整個人搖搖欲墜。
歐陽笑笑一驚,急忙上前扶住他即將滑落的身體,但見他指尖抽出的一刻,一滴如珠般的心頭血,正悄然在指尖凝聚,陽光自窗外灑入,照射在那一滴血珠上,反射出一顆顆細碎的紅光,艷得有些刺目。
雙眼莫名有些發脹,歐陽笑笑隨手封住他胸膛的幾處大穴,止住了洶涌的鮮血,再反手解開暗風的穴道,冷聲道︰「扶好他。」
說著,動作迅速的將人交給暗風,取過清塵指尖的血珠,在簡單的檢查過凌皓然的情況後,拔去他口中的布條,將血珠彈入了他的嘴里,再提高他的下顎,看著喉結細微的滾動之後,才松開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凌皓然依舊沒有絲毫起色,除了還有細微的痙攣與掙扎,整個人仿佛再沒有一絲力量,癱軟在了浴桶之中,被捆綁的手臂拉扯著,才不至于滑入底部。
就連他肌膚下的黑線,也像是隨著這種無力,失去了游走的力量,靜靜的浮于他的蒼白的肌膚之下,如同紋身一般聚而不散。
歐陽笑笑眉心微擰,急忙伸手探了了他的脈搏,察覺他根本沒有體力再與毒性抗爭時,心下微微一縮,指尖一道以肉眼不可見的內力融入他的經脈之中,開始催動他身體里的血液,重新恢復活躍。
另一只素手翻轉,十根金針赫然在手,在將他肌膚下的黑線逼至手肘處時,狠狠的將金針刺入他的手臂里。
金針中空,在內力的驅動下,一滴滴黑色的液體順著金針滴落在地,散發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
此刻,歐陽笑笑已是滿頭大汗,少了凌皓然本身的體力支撐,血液催動的速度極為緩慢,過度的內力消耗讓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可凌皓然浮于肌膚下的黑線,才僅僅被逼出一小部分,剩下的依然浮于肌膚之下。
雖然在清塵的心頭血進入之後,已然停止了生長的速度,卻也並未退散。
「落雨,換藥水!」歐陽笑笑眉心緊蹙,冷然出聲。
話落,外間的三名女子,也顧不得男女之別,合力將外面的藥水抬了進來,換去浴桶中早已冷卻的藥水,才低著頭退了出去,繼續熬制剩下的藥材。
有了熱水的幫忙,凌皓然近乎凝滯的血液開始重新流動,也使得歐陽笑笑逼毒的過程輕松了不少,可隨著內髒一點點被逼出,歐陽笑笑還是感到了一絲力不從心。
就在這時,一只大手抵上了她的背心,將內力一點點導入她的體內,緩解了她消耗過度的真氣。
歐陽笑笑微微一怔,一回首,就見一群男人不知在何時,居然都出現在了煉藥房里,而正將真氣導入她體內的,便是桑羽。
見她回首,如雪蓮般純淨的男子輕柔一笑,抬袖拭去她額頭布滿的汗珠,柔聲道︰「別怕,還有我們。」
別怕,還有我們……
不具任何修飾的幾個字,卻如同一針強心劑,狠狠的注入了歐陽笑笑心里,合著不斷涌入她身體里的真氣,游走在四肢百骸之內,煥發出一場新生。
身體的無力感一點點退去,菱唇跟著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鳳眸淡淡的掠過屋子里的一群男人,突然有種天塌下來,也不再是一個人的感覺。
這種感覺,她已經多年不曾有過了。
她也是一個人,只要是人就會累,會疲憊,可在無人可靠的情形下,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久而久之,習慣了獨自去扛,默默的背負。
可有時,她也想要一個足矣依靠的肩膀,或許不具備任何力量,只需在她疲憊時送上一句關懷,在她累時給予一分依靠,在繁華浮躁的世界中,賜予最後一抹寧靜,變成她能夠棲息的港灣。
她的夢想很小,卻一直不曾有那麼一個人,能夠全然她攻破她的心房,讓她甘願收起一身尖銳的毛刺,肯在紛亂中信任那份情,步入心中的家園。
沒有人知曉,她真正想要的,其實只是一個家,能夠讓她安然歇息的地方。再不用在生存而惶恐不安,再不用被血腥所吞噬理智,再不用日日夜夜謀算,夢里夢外防備。
這個夢想很小,小到所有人都忽略了它的存在,而在他們心中如此微不足道的東西,卻是她一直所追尋的。
然,這一刻,她的夢似是與現實有了第一次交接,桑羽給予她的,不單單是源源不斷的內力,以及幾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字,一群男人給予的,也不是靜靜而立,而是一種無聲的支持,一種棲息。
家的含義,也不再局限于親人,可以是朋友,是心的力量。
眼看著毒液一點點被逼出鬼畜體外,令人幾欲作嘔的惡臭在整個房間蔓延,一群男人卻恍若未覺,只是在桑羽真氣耗盡之際,自動接替桑羽的位置,為她注入新的真氣,以維系毒液逼出。
從桑羽到洛寒,從洛寒到慕容子軒,從慕容子軒到皇甫奚,從皇甫奚到欒楓,再到星木辰,歐陽笑笑第一次感覺,有了這群男人……真好!
盡管欒楓和星木辰眼底並非百分百的情願,但至少在這一刻,他們依然選擇了站在她身後。
其實,這就夠了。
隨著最後一道黑線被逼出,歐陽笑笑動作迅速的收手,讓瑤兒她們再次換入新的藥水,進行最後一次鞏固。
有了清塵的心頭血,使得她解毒的過程意外順利,連最初預料的排斥現場也不曾出現,而且,歐陽笑笑還發現,鬼畜身體里的毒素正在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消退,只需再經歷一個月的調理,身體就能恢復正常。
那時,她再重新擬定藥方,幫助他恢復多年受毒素壓制,而影響的身體各個器官,困擾了鬼畜十幾年,總是威脅他生命的銀鉤,才能真真正正的與他告別。
不管怎樣,只要熬過了第一關,今後的一切,都不再困難。
收針之後,歐陽笑笑讓暗風小心的將鬼畜由浴桶里抱了出來,裹上一件披風後送回了房。
清塵也在慕容子軒的幫助下,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一群男人相繼散去,歐陽笑笑卻一直留在煉藥房里處理後續事宜,一直到夜幕降臨,她才滿身疲憊的踏出煉藥房,阻止了瑤兒和落雨的跟隨,徑自朝著鬼畜的房間走去。
鬼畜並未醒來,暗風一直在一旁照料,見她進來,眼中閃過一絲激動與感激,繼而默默的退到了一旁,將床沿的位置留給她。
歐陽笑笑上前替鬼畜再次把脈,確定他的身體並無異常後,隨手喂下一粒解毒丹,又將手里的瓷瓶丟給了暗風,吩咐道︰「里面還有四粒解毒丹,每三個時辰喂一次,幫助他排除身體里的殘毒。」
「是。」暗風恭敬的應了一聲,對歐陽笑笑的態度,似在瞬間發生變化,可惜這些對歐陽笑笑來講,並沒任何差別。
在床榻前坐了一會兒後,便起身離開了。
今夜的夜色極好,仿佛是為了慶賀鬼畜的新生,夜幕中點綴著一顆顆璀璨的鑽石,將這個寒冷的夜晚,襯托出一種不一樣的美。
歐陽笑笑微微仰首,望著那片看似近在咫尺,卻永遠無法觸及的星空,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出一張臉,他給她的感覺就像是這片星空,永遠充滿了神秘與未知,分明站在眼前,卻無法真正的看透觸踫。
他是遙遠天際的清冷孤月,懸于九天之上,墮于凡塵之中,然,那一身沉澱的光華與氣息,即使在暗夜中也能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在歐陽笑笑心中,清塵一直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她會有數落他的沖動,鄙睨他的勇氣,卻永遠無法在那雙清冷的眼眸下,做出任何觸及他底線的事情,例如……將他狠狠的撲倒。
並非沒有那個能力,也不是沒有那份心,只是他眼底不時流轉的殤,會讓她止不住的心疼,如同沾染了紅塵的仙人,在飛升之際偏卻遺落了一顆心,被無邊無際的孤寂包裹,被天與地束縛著,跳月兌不得。
她是一個俗人,沒有他那般的大愛,更沒有他的悲天憫人,唯恐這顆流于紅塵的俗心,玷污了那樣一個人兒,陪她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于是,彼此退縮著,固守著,回避著,又忍不住試探著。
直到他將那顆冰心**果的攤開在她眼前,不可否認,她被震撼了,從未想過那樣清冷的一個人兒,骨子里會擁有那般沸騰的鮮血,那紅艷艷的一片在她眼底相映成殤,成為她今生再也割舍不下的羈絆。
她喜歡清塵,她一直都知道。
是在第一次見面時,亦或是她第一次在寒冰玉床醒來,早已無從追究,可是那個男人給她的感覺,永遠是不冷不熱,不咸不淡,縹緲得如同水中月,永遠也無法真實的觸及。
她向前一步,他便會後退,待她後退之際,他又會向前,永遠與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卻又不至于月兌離她的視線,讓她在一次次無法確定中,淪陷在他制造的迷幻里。
唯有在鮮血染紅他胸膛的一刻,她才真真實實的感受到了,那個男人再不是冰封中她永遠無法觸及的縹緲,而是真真正正的存在于現實中,她的生命里。
或近,或遠,都不再重要。
雙腳,已經不听使喚的向那間從未踏足的房間走去,以往無數次路過那間房,她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走過,不願停留,更加害怕逗留。但是這一刻,她迫切的想要闖進那間房,看看那個破冰而出的人兒,只為了心底那一絲跳動的牽絆。
近時,淡淡的冰蓮香竄入鼻息,似是暗夜中蠱惑的氣息,散發出不一樣的絕世妖嬈,在黑夜間悄然的綻放。
順著香氣的指引轉首望去,就見不遠處的梅樹之下,一身雪衣的人兒背對而立,在月光的照耀下,周身仿佛散發出淡淡的光暈,一頭如九天傾瀉的銀河,在也月光下閃耀出熠熠的光澤。
衣訣無風自舞,在夜空中飄然盛放,冷香繚繞間,遺落下滿地的風華,卻也平添了一絲淒美的味道。
心,再次毫無預警的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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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大姨媽駕到,實在是痛得爺無力,沒有辦法寫,會爭取在明天補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