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夏張了張嘴,沒能回答得上來,她只覺得自己的頭很疼,昏昏沉沉地,再加之連日的奔波,她的意識都有些迷迷糊糊的,直到此刻,這小小的山頭忽然被火光所包圍,那些都是漣親自訓練出來的身手極好的親兵暗衛,刷刷刷,就像憑空出現在這里一般。
孟青夏的神情尚有些迷糊,禮容的紅眸卻在這一瞬間,危險地沉了下來,她感到自己的腰間一緊,禮容甚至將她勒得有些疼了,她的眉頭都不禁皺了起來……
前方的一片火光之中,傳來了微微的騷動,孟青夏甚至本能地就已經察覺到是發生了什麼事,饒是如此,當這四周響起了那恭敬的向他行禮的聲音「白起大人」,孟青夏的背脊仍是一僵,她幾乎能感覺到,那道威嚴而又帶了濃濃不悅氣息的視線正落在她的身上。
「白起……」孟青夏的深情茫然,低低地重復了這兩個字,她很想回過頭來看他,可是眼前的黑暗卻是刻意一般在這時候襲來,孟青夏的身子一沉,連日來的疲憊,竟然在這時候垮了下來,就連耳邊都模模糊糊的,再也听不到這四周的聲音。
看著那個一身狼狽,昏迷過去的小女人,白起那威嚴如峰的眉宇果然一擰,尤其是,在他看到她的身上,仍裹著禮容的外袍的時候。
「白起大人?」此時漣正向白起低聲請示,是否要對岷山國四王子動手,畢竟,他與白起大人之間是有過協議的,或許白起大人留下這個紅眼楮的年輕人一命,正是對日後掌控東面的岷山國的第一步部署。
白起冰冷的嘴角線條終于在此刻微微一抬,夜風呼嘯,翻動他的衣袍,這個偉岸高大的統治者立于這夜色中,勾起了一抹冷然輕嘲的笑意︰「看來是我的人又任性了,才把自己弄成這樣可憐的模樣,辛苦你了,還將她親自送到我這里來。」
白起說著,便恍若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向處于他的親兵包圍圈中的禮容所在的方向走去,看樣子,是要親自從他手中將那小女人接過來。
漣當即皺了眉,他當然不同意白起大人親自上前,但此刻,漣仍是克制地保持了沉默,只是那周遭的一雙雙眼楮,都寸步不離地緊緊盯著這個紅眼楮的野獸,生怕他會突然發起狂來。
對于白起那樣雲淡風輕地說出那樣的話,禮容果然眸光一斂,就連抱著孟青夏的雙手,都按自緊緊地發了力,但末了,他還是緩緩地松開了那力道,在白起過來的時候,下了馬,微微地彎起了嘴角︰「她受傷了,若不及時治療,恐怕情況會更糟糕。」
果然,在禮容說了這句話的時候,白起臉上那無懈可擊的王者的淡漠神情,也微微有了些變化,但那變化只是轉瞬即逝,他從禮容的懷里接過了孟青夏,仍是像她小時候一樣對待她,一只手固定了她的膝彎處,另她的身子的重心全部都落在他的肩膀上,白起順勢空出了一只手,將她身上披著的禮容的披風歸還,失去了那披風的遮蔽,白起可以清楚地看到孟青夏衣領之後出來的那紅腫的肌膚,她的身子滾燙得很,即便是隔著這衣服,他也能感覺得到。
白起什麼也沒說,用自己的披風將她重新裹住,這才意味深長地看了禮容一眼,嘴角帶著微微地淡笑,但那笑意卻根本不曾進入過他莫測的藍眸深處︰「你可以走了,畢竟,這是事關我夏聯盟的要事,我並不方便留你敘舊。至于我的人……」頓了頓,白起嘴角的弧度淡了一些︰「我自會打點。」
自會打點?
禮容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一般,終于嗤笑了一聲,語氣刻薄又揶揄︰「我只是同情那女奴罷了,為了您的事,她可是差點就喪生在大火之中。」
喪生在大火之中?
白起皺了眉,轉身便離去,看樣子,他已經是仁慈的了,至少沒有在這種情況下下令為難禮容。
白起那傲慢的態度果然激怒了禮容,他的本性本就驕傲,又身為岷山國四王子,豈容白起如此蔑視,那夜色之下,這紅眸年輕人垂在身側的手驀然一緊,那拳頭的關節在咯吱咯吱作響,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意料到,他竟然會一時間失去了理智︰「奔波多日,朝夕相處,你怎知她仍願意到您那兒去呢,‘白起大人’?」
白起的腳下一頓,這夜本來就涼,此刻眾人只覺得四周的溫度好像陡然直下,那沉沉的低氣壓,壓得人透不過氣來,足以令人膽戰心驚……
禮容的眸光微閃,隨即嘴角一翹,那眼角下的淚痣,頓時妖冶了起來,襯得那張本來就俊美絕倫,甚至是連女人看了,都要自慚形穢的面容,更加顛倒眾生起來,他嘴角的笑意,滿滿地噙著的都是諷刺和揶揄︰「男人和女人朝夕相處,總是免不了肌膚相親,更何況,她還是受了傷的人,日夜換藥,才不至于在路上就斷了氣……」
「你應該在知道,自己正在干一件多麼愚蠢的事?」白起冷漠地打斷了禮容的話,他站在那,高大的身形俊逸而冷凝,渾身上下散發著耀眼的威嚴霸氣,那句話的口吻平靜,甚至連尾音都是不冷不熱地落地的,可莫名的,卻帶了足夠的威懾力。
禮容也不由得苦笑,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干一件多麼愚蠢的事,他如今,的確是境況狼狽,落于下風,甚至需要依靠和白起談妥的約定來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他一向驕傲,能和白起談妥條件,自然是舍棄了自己的尊嚴,若不是白起發兵援助他重返岷山國,對他白起自己也有無盡的利益,這筆交易又怎麼會輕易談成呢?而他也很清楚,一旦白起的兵力進入了岷山國,縱使他奪回了岷山國統治權,在未來漫長的時間里,他也將淪為白起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他是拿岷山國做賭注了,也很清楚自己在白起這樣的人面前暫且只能妥協的現實。然而他現在,卻起了要與白起那樣的人做比較,爭奪那個女人的心思,這可真是可笑,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被沖昏了頭腦了,這不像他。
可……那小女人遍體鱗傷的模樣,低低地呢喃著那個人的名字的聲音……禮容手中的拳頭又是一緊,他究竟,是哪里不如那個人……倘若他也能重新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倘若有朝一日,他要白起都必須得臣服于他……
想到這,禮容似乎忽然又清醒了一些,他淡淡一笑,垂下了眼簾︰「看來我能做的,也只到這了。希望你還記得,我們先前的約定。」
「約定?」這一回,倒是換了白起極其不屑地吐出了這兩個可笑的字眼,白起英俊深邃的面容上籠罩了一層涼薄得絲毫不帶一點溫度的莫測陰影,他驀然笑了,用最冰冷而無情的話語羞辱著那個不自量力的年輕人︰「忘記那所謂的約定吧,連自己不想失去的東西都保不住的人,我並沒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費絲毫精力。」
危險,危險的氣息仿佛鋪天蓋地而來,懼是由眼前這位強大而又冷硬的統治者身上散發而出的,他的藍眸,亦仿佛燃了冰藍色的火焰一般,就是跟在白起身邊多年的那些部下們,大概都還從未見過白起大人這樣殘酷而又無情的一面,他很少……這樣毫不掩飾地去羞辱一個人……
禮容的面色果然變了,不僅是禮容,就連漣的神色也很是不解,這可一點也不像白起大人的作風,且不說這是白起大人答應了的事,這麼多年了,但凡白起大人允諾的事,還未曾出現出爾反爾的時候,更何況白起大人應該很清楚,那岷山國四王子,是再合適不過的一枚棋子,有了他,白起大人不僅師出有名……甚至,整個岷山國也會因為迎來一場奪權之爭,而大亂呢……
但漣此刻並不敢多嘴勸諫,只因白起大人抱著那女人回來時,他的臉上已經寫滿了不悅和冰冷的情緒,像是凝結了的寒冰,從骨子里散發出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肅殺之感……
禮容顯然也是對此感到十分意外地,于情于理,白起一向是個理智得可怕的男人,況且往後這件事傳了出去,只會折損他的聲譽和威嚴罷了,如此,相當地得不償失……
「漣。」白起淡淡地掃了漣一眼,威嚴而不容置疑地發了命令︰「殺。」
殺……漣怔了怔,但很快回過神來,白起大人繼然已經不打算利用這顆棋子了,自然是要盡快斬草除根……畢竟,這個紅眼楮的年輕人,可不是泛泛之輩……
禮容是這樣高傲的一個人,怎能忍受得了白起如此肆無忌憚的羞辱?終于,他的臉色冷了下來,那雙嗜血的紅眸里,亦是溢滿了殺機,幾乎是在白起下令之前,禮容就已經先發制人地,奪過了離他最近的暗衛的武器,反手就是一顆腦袋落地,這是一個在手腳受困,拖著沉重的枷鎖,尚能要了猛獸的命的恨角色,他渾身上下爆發出森冷嗜血的殺氣,出手更是狠辣無比,沒有絲毫猶豫!
一時間,漣親自訓練出來的那麼多暗衛,竟然在禮容單槍匹馬面前落了下風,忽然那殺機迫近,白起冷笑了一聲,反手便將漣身上的佩刀抽了出來,禮容是紅了眼,欲破釜沉舟了,擒賊自然先擒王,要殺,他也是果決地沖著白起而去的,哪怕周遭的刀刃全都朝向了他,而此刻的禮容,就如同一只發狂的猛獸一般,連看都不曾看他們一眼,而此刻的白起,似乎也是打算親自要了這個年輕人的命了……
白起嘴角的冷笑,帶了淡淡的嘲諷,可就在此時,那一直昏昏沉沉地趴在他肩頭的小人兒似乎是感到不安了,她的身子忽然動了動,這也讓白起驀然皺起了眉,在千鈞一發之刻,白起卻是將攻勢改為了守勢,因為這一瞬的遲疑,白起欲閃身側過,以他的身體將孟青夏護在了安全範圍以內,以免殃及他懷里這個隨時會醒來不知會做出什麼輕舉妄動的小女人,這一側身,白起幾乎是將自己的背部暴露在了危險之中,禮容那刀卻是不偏不倚地自白起的另一邊肩膀穿過。
「白起大人……」
周遭傳來了一片驚呼,白起卻是連面色都不改,一手折斷了穿透自己肩膀的那半截刀刃,然後身形如風,當即卸掉了禮容手中那被折斷的刀刃,鮮血自肩頭淌下,落在白起的手心中,他手中的那半截刀刃,電光火石之間,也不偏不倚地挑斷了禮容的手筋,隨即穿透了禮容的胸膛,心口的位置……只見那道高瘦的身影忽然一頓,失去了所有動作,血腥味越發濃厚了起來……
一時間,那攻上來的暗衛,便將禮容給鉗制在了地上,他們紛紛像白起請罪,但白起也只是淡淡地一抬手,任由漣上前要為白起先做簡單的止血。
因為負傷,再加之剛才那混亂的場面,白起不得不將孟青夏放下來,檢查她身上是否受了波及染新傷,對于他的部下的請罪,白起也沒有多說什麼,只下令道︰「不必留了,殺了吧。」
許是這冰冷的泛著殺意的聲音和那濃重的血腥味刺激到了孟青夏,她緊緊地皺了眉,然後有一瞬地恢復了些意識,那雙漆黑的瞳仁尚有些茫然,但僅那一瞬間,她好像是听出了白起所下的命令,驀然,就在白起要動手檢查她的情況的時候,孟青夏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踉踉蹌蹌地推開了白起,跌跌撞撞向那渾身上下也負了傷的禮容,擋在他的面前︰「別……」
別殺他。
白起的眸光一斂,藍眸冰冷了下來。
因為孟青夏的舉動,又沒有白起大人的命令,一時間讓鉗制著禮容的那幾名暗衛有些不知所措,而禮容的紅眸卻是閃過了一道異樣,他的眸光復雜,那道帶血的身影,卻在這時候掙月兌了鉗制,他笑了,嘴角那染血的笑意妖冶得如同邪魅,那血腥味忽然湊近了孟青夏的耳際,低笑著,說了一句什麼,直到她的身形微僵,分明被挑斷了手筋,刺穿了胸口,可他還是在這一瞬間,掙月兌了所有人的束縛,殺了出去,狼狽地,卻也容他逃了……
許久,孟青夏仍是怔在了原地,直到她身形晃動,被白起接住……
------題外話------
這章好難寫啊,烏鴉頭都寫疼了。不盡如人意,烏鴉只好先更了,有時間再回頭修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