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之人,殘廢了自然是要扔去喂狼。(」
吩咐的聲線不大,卻勝在清晰,一字一句回蕩在陰暗的地牢,撞擊入心‘嘩啦啦’碎了希望一地。
喂狼?
能得到帝王如此處置的,想來縱然不是直接喂狼,斬首也是少不了。
待到那尊貴的身影離開後,地牢中看熱鬧的宮人再看向奴歌時,均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琬。
竊竊私語交頭接耳之後,因獄卒幾聲喝斥,眾宮女撤出地牢,後有人奉司凌夜之命,將宮瑤姬尸身莊重抬走。
———听兩名獄卒交談旁听得知,是要追封隆重下葬到皇陵。
前一刻本是喧鬧混亂的地牢,在司凌夜幾句命令下,不多時便靜謐下來,該走的走,該留的留藤。
地牢通風不好,空間閉塞狹隘本就潮濕,此刻又加之有大量血跡蔓延到地面,散發著濃郁的血腥味充斥著這一方空間,待到人潮都退去之後,奴歌靜下心來,方才後知後覺感到刺鼻惡心。
「主,主子……」
另一邊宮鈴因是無人照看,被迫鎖進地牢與奴歌相伴。
本是破舊卻干淨的碧青衣裙不再整潔,此刻如奴歌一樣狼狽,沾滿了灰塵與血跡,不過區別在于奴歌身上有一半是宮瑤姬所留,而宮鈴則完完全全屬于自己。
「鈴鐺。」
這一刻,奴歌顫音,有些懊惱她這樣的愚忠。
到底牽累了她,到底眼睜睜看著她與自己一起萬劫不復。
「我不能救你出去,反而自己惹禍將你連累,是我無能。」
「不,主子已經盡力了,殺了宮瑤姬,就是大快宮鈴之心,主子做的好。」因是先前被宮瑤姬施以重刑,南宮鈴內府嚴重受損,此刻隱患反應出來,說上一句話都要喘息半響,而後唇角跟著溺出一串串血花。
「那你還討厭誰?我去幫你把她殺了。」
像是個無措的孩子,只想一心討人歡心,卻不知該如何下手。于是只能駕馭著不甚靈便的腿腳,緩緩蹲到南宮玲身邊,不停的用受傷較輕的手背去擦拭那宛若斷線的血珠。
可卻越擦越多,到最後一雙手,自己血跡混合著宮鈴的,生生變成了刺目的艷紅。
「鈴鐺,你,會死麼?」指尖呈不自然的彎曲弧度,顫抖收了回來,像是想要逃避什麼般,忍疼在破布上抿了抿。
「我……」
「噓……偃月可還在家等著我們呢,你若是死了,那我也定然相隨,這樣的話那小子便無人看管了。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是,是啊。」緘默半響,視線撞進那惶惶不安的瞳,到底牽強一笑「我們都要好好的活著,活著呢。」
南宮鈴咬牙將一口腥甜生生吞咽回月復中,而後勉強抬起手來,想要為奴歌擦去臉頰上的污隧,卻是努力控制手臂高抬,尚未踫觸到對方的臉頰,便無力落了回來。
宮瑤姬說的對,主僕同心,于是這手上的傷亦是與奴歌大同小異,已經不能靈活彎曲。
「以後,怕是不能做針線活了。」
有些自嘲的笑,皮開肉綻的手指落到奴歌眼底,後者咬唇像是逃避什麼,深深閉上眼楮。
「不做針線活也沒關系,誰說女子便一定要回女紅的?」
「不……我只是擔心,日後這雙手不能為你和偃月,縫補衣服。」
「……」一句話听著,沒由的心酸。
緘默,陰冷地牢中的沉寂,似乎能听見淚滴垂落的聲音。
「鈴鐺,這世上,你最恨誰?」
空蕩蕩的地牢有奴歌余音回繞,韻味悠長。
「恨?恨別人做什麼?曾經是恨負了我的那個男人,而今,只怨是我自己無能。」
只怨自己無能?
「也對……」
————————————————
————————————————
世人皆言,帝心難測,龍顏喜怒反復無常。
三日後,舉世不曾有人問津的落霞殿中,前些日被抓走的主僕被帶傷送了回來,並且又新派遣來一位宮女加以伺候。
對此後宮有嗅覺靈敏好事者猜,說是這奴妃既然死里逃生,日後可能會有活路轉機。
又有人懷疑,說這是帝王對死囚最後的恩典。身為女子w索「海天中文」看最|三尺白綾歿在冷宮……總比死在荒郊喂狼,或者斷頭台上強。
然而此刻,正被後宮其她女子爭相議論的落霞,卻是分明寧靜祥和。
正殿之中,一少女拽著包袱規矩|立在地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不安打量四周,繃緊精致的女圭女圭臉,帶著標準深宮四角天空之外的純真。
想來,這是一位剛剛買入宮中不久的小姑娘。
宮鈴坐在少女對面,視線大略掃視一眼對方,又挪了開去。
落霞正殿之前有一棵蒼勁宛若扎龍的梧桐樹,此刻秋末冬初,樹葉已然落盡,只余光禿禿縱橫交織的樹枝,有風吹過時兀自發出嗚咽如泣的聲響,唱盡了繁華過後的哀歌。
「如這世上真有鳳凰,想也不會再落在這株皇宮的梧桐之上……這地段,這時節,太傷人心。」
慨嘆的聲線參雜著心灰意冷的薄寒,舉目悠悠望向殿門外梧桐,宮鈴驀然發出出人意料的嘆息。
一語雙關‘鳳凰’,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深猜,卻又不敢深猜———生怕得到的是一個大逆不道的結果。
「姐姐,說什麼?」
「呵,沒什麼。」自覺將對方晾了太久,宮鈴莞爾收回視線,改為看向面前清瘦的小姑娘,狀似無意隨口相問「你叫什麼名字?」
「雲端。」
「呵,雲端,無暇遠在天上,好名字。」宮鈴淺笑「家里可還有什麼人?」
「有一個弟弟,為了供弟弟上私塾我才來宮里,主要是為了賺些銀兩養家……」
「嗯。是個好孩子。」
「不過如今日子好過了。」似是不願再繼續家中境況話題,雲端故作歡快拽了拽身後小包袱,探頭有些好奇問宮鈴「姐姐,我們要照顧的娘娘在哪里呢?」水靈靈的眸,滴流流寫滿毫不掩飾的好奇。
「這里沒|有娘娘。」
「啊?」一邊宮鈴用自己粗略包扎的手掌,勉強倒了杯溫水傾身遞給她「落霞身為冷宮,無茶葉之類,你先喝點水暖暖身子吧。」
「謝,謝謝姐姐。」雲端連忙放下包袱,有些惶恐雙手接下殘舊的茶杯。
「還有,這里需要照顧的只有主子一人,她叫奴歌,卻不是什麼娘娘。」
「這……」
「被削了封號改替為‘奴’字,你以為這樣的嬪妃會比普通下人高上多少麼?禍從口出,以後注意言行,莫要惹是生非。」說話間亦是為自己倒了杯水,卻不喝,像是想要實驗什麼般,只端起在手看著。
「是,這樣麼?」一邊雲端疑惑訥訥。
「唉……」
不削片刻,端杯的手腕顫抖起來。
———筋脈受損,竟是連一杯水都端不住。
「姐姐這是?」
對面純淨的女孩看了看宮鈴奇怪的舉動有些納悶,又不大敢直言相問,于是只能繼續著方才的話題,對深宮忌諱多加討教。
「姐姐方才所言禍從口出是……?」
「直言吧,你現在稱呼主子為‘娘娘’無異于在笑話她,若讓旁人听了去,指不定要如何大做文章,給後宮增添笑料。」
「雲端,雲端明白。」
女孩忖了半響,驀然有些羞赧垂頭,似是為自己不懂事而愧疚,雙手捧著茶杯卻不飲一口,只不斷收緊。
「對了,你是從宮外進來的,來落霞宮之前,可有听見什麼流言蜚語?」頓了頓,解釋道「我是說,你知道為何皇上明明說要將主子喂狼,卻反倒安排回落霞宮麼?」
三日以來,縱使回了落霞宮,心緒為這事依舊不寧,時長走神。
這便如同一把雪亮的長刀架在自己脖頸,明明眼見奪命,卻偏生在接觸到血肉時戛然而止,而自己死里逃生,卻因頭頂懸刀,終日惶恐不安。
不知皇上究竟為何延遲了動刑的期限,亦或者已經將主子赦免……帝心難測心下無底,終日難眠。
「沒听說啊。」雲端茫然的眨眨眼「這事好像被誰壓制了下來,外頭早無風浪了。不過想來娘娘……」接受到宮鈴警告的眼神,于是訕訕一笑改口「是主子,主子。皇上已經派人來照顧主子,那不就是說明,聖上要留主子一命麼?」
「皇上派人來?」宮鈴狐疑「這意思是說……」眸子一凜盯向雲端「難道你是皇上派來的!?」
l↖(^ω^)↗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