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瑤姬,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余黨未清……」
水眸瞪眼盯著頭頂的紗帳,默默呢喃兩聲,而後頭腦又開始不爭氣昏昏沉沉起來,于是不再硬撐逞強,就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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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初冬的陽光不比夏季酷暑炎熱,正直時節分外喜人,于是落霞一行人幾句議論商議,便將早餐飯桌定在了大廳琬。
殿門微微敞開,抬眼時,透過門縫可瞧見初冬碧空蔚藍,像是新生的希望。
四角飯桌設在廳上,奴歌所坐位置正是背對著門口不曾回頭,于是整體姿態看來,像是遺棄了門板後整片被遮擋的天空。
………藤…
「姐姐們,我听了一個很有趣的消息。」未待大家理會他,餐桌上偃月自娛自樂又繼續道「說的是……這宮里美麗的娘娘們都養了很多寵物,不過不知道最近怎麼,都在神奇的消失,你們說奇怪麼?」
「偃月,吃飯。」
南宮鈴聞言最先回應他,抬手用筷子敲了敲瓷碗邊,無聲警告他古訓———寢不語食不言。
「哦。」偃月自覺無趣,訥訥兩聲,低頭去喝肉湯。
…………
「不過,這肉好好吃啊,宮鈴姐姐你做的?」
沉寂片刻後,他又興沖沖忽然抬起頭來,大眼忽然望向宮鈴,頗有些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意思。
「嗯。」與奴歌對桌而坐的宮鈴淡淡應了一聲,抬眼看奴歌臉色並無異常,未再多加解釋。
倒是另一邊的雲端听偃月一席話,再結合著宮鈴的反應,當下撂下筷子驚叫出來「落霞貧苦,如今卻有肉湯喝!我今才反應過來!難道說,難道說……!!」後半句猜測因吃驚恐懼,生生哽在喉中吐不出來。
「這肉羹是後宮娘娘的寵物。」倒是奴歌直言給了她答案,後又面無表情告訴她「興許其中便有宮瑤姬昔日那兩只寵貓,你要是不敢吃,便喝湯好了。」
「我,我我……嘔……!」
雲端臉色屆時泛白,干嘔一聲捂著唇角匆匆跑了出去。
「若是一個丫鬟,會矯情這些麼?」
佝僂的指尖來回摩挲著碗邊,奴歌不動聲色斜眼看向雲端之時,卻不知偃月亦是在悄悄打量她。
寵物被食這事原本是說給她听,卻不料她沒有任何反應,反倒是驚嚇到了那新來底細不明的小宮「听潮閣」yd小說網
偃月垂頭,小嘴含糊咬著筷子,有些暗叫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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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來,落霞殿因是冷宮無人供奉炭火,宮鈴無法,只得與偃月雲端齊心協力,偷偷溜出落霞殿外去撿些干柴回來。
三人一行出動便是整整大半日,故而偌大落霞宮,唯有奴歌一人枯守。
卻是今日,時值夜幕初臨三人依舊未曾歸來。
夜色漸深,奴歌心憂猶豫到底要不要在落霞周圍轉一轉,卻是剛剛走出殿門,舉目便見枝條上壓著積雪的梧桐樹下,負手立著一人。
依舊是那一身漆黑長斗篷,傲然的修長身形,俯視天下的帝王氣質……
獨特的韻華,甚至可以比這冬雪更為薄涼……如此熟悉的氣息,姣是對方化成灰,爛成泥,她依然會記得。
明明只是一道背影,她卻能想象的出,此刻那驕傲的帝王是怎樣一副神情———定然又是繃緊形狀完美的下顎,緊抿著薄唇,而後半眯著狹長眼角將天下俯視。
…………
「你怎麼又來了?」
奴歌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線了無平仄,讓對方抓不到自己絲毫把柄,只是指尖顫抖,無聲出賣了她。
「來看你。」
一樣的話,可卻在半月前,他說出之後便一直未來。
而這次,又是一時興起,前來無端的戲弄嗎?
「看我?死了沒有?」
「你殺了宮瑤姬,于後宮諸多雙眼楮所見,普天之下王朝為綱,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你來通知我的死期?」
他卻不回答她,只如雕塑站在那棵粗壯的梧桐樹下,抬手接住了一片自枝上落下的飛雪,和氣吹散。
這一刻,冬風忽起,吹得他斗篷咧咧作響,奴歌直覺眼前之人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
「我不會殺你……」
長久的沉寂,直到奴歌以為他索|再不會與自己開口說話時,背對著自己的人,卻緩緩回過身來。
斗篷帽檐被拉下,露出一張介于男子陽剛與女子陰柔之間的臉來,美得無可挑剔,美得令人窒息。
卻偏偏是這樣一張臉,掩飾了一顆七竅玲瓏,陰謀算計的心。
奴歌悄無聲息握拳,歪頭看著那梧桐樹下不請自來之人,顰眉「來這假好心?」
「你刺傷她後,別雲時昏時醒狀況整整持續了七日。」
「皇上?司凌夜您大駕光臨,難道只是來告訴我,此刻您是多麼疼惜她,大秀恩愛?」
「是昏迷時,別雲神智不清告訴我,的確是她陷害你。」
「什麼!?」奴歌登時愕然「卿別雲那樣機關算盡,事事縝密之人,怎麼可能在昏睡時任由自己胡亂說話!?」
「沒錯……她沒有主動說,是我……」披著斗篷之人緩緩垂下頭去,竟像是有些愧疚「是我命人將她催眠,別雲從來如此信我,而今生我亦是第一次懷疑她,我……」
「哈,你是來我這道歉,還是來展現你對卿別雲的愧疚!?」
「我自知你不會原諒,而來到這里時,我亦是沒打算得到你的原諒。」
「鈴鐺她們呢,是不是你派人捉起來了!」
似是不願再與對面之人多加糾纏,于是話鋒一轉,單刀直入只問自己關懷之人。
對面之人卻意味不明別開臉去,視線轉而落在落霞毫無出奇之處的牆角。
緘默。
「不反駁,果然是你?」反倒是奴歌詫異起來「你要干什麼?宮鈴她身上有傷,你不能……」
「不會將她們如何,不過借口私自離開冷宮,暫時扣起來而已。」
…………
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明亮,宛若銀盤高懸于空,不知人間疾苦,兀自潑灑勝雪大片銀白。
而在這樣的月光下,奴歌竟恍惚覺得眼前之人,是自天際九重宮闕而來,那周身的薄涼之意,絲毫不輸于廣寒。舉目望天,方才知,今夜十五。
「每一次你突如其來的到來,我都能嗅到陰謀的味道。」長久的沉寂淤積到骨子里。于是再開口,止不住便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
「……」
「為什麼不抓我這殘廢去喂狼?」
「喂狼?」詫異「又何時說過這話?」
這一刻,奴歌忽然想要大聲嘲笑他︰司凌夜,你在這裝瘋賣傻覺得有趣?
可話到嘴邊,礙于宮鈴可能還在他手中,于是只能冷哼一聲。
「地牢那日,是人都有听見……那獄卒問你棘手之人如何處理,你說……」
「棘手之人?」如刀長眉輕顰半響,像是認真思忖什麼,片刻後竟是恍然一笑「你說他?」
「什麼他?」
「那獄卒本是問一位朝廷上貪污受賄,卻關系龐大的官員……將他喂狼處置與你何干?」
「朝官!?」
可那樣機緣巧合的旁听之下,分明像是在處置自己!
「那人早已處以極刑,卻沒想到讓你惦念至今。」
「明明是……」
不能信他,這人天生帶有這樣的面具,花言巧語,前一刻可以將你百般折磨到死,後一瞬幾句糖衣安撫,也不過是在為下一個陷阱做鋪墊!
奴歌,你怎能為他幾句話而妥協?!
這世上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能幾句話便扭轉乾坤……所以,一切不過是又一場游戲罷了。「司凌夜,你的話,是毒藥。」
拂袖,咬牙咽下滿月復的羞辱瘡痍,轉身欲走。
…………
夜色下,那人並未追來,只潔身站在粗壯的梧桐樹下,舉目望天。
寒夜淒淒,不知何時開始飄雪,雪落如鵝毛,不過半盞茶時間便落滿那人肩頭。
一片又一片,淒淒惶惶的蒼白,像是無處著落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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