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場頓時一片混亂。
醫療站的醫護人員提著藥箱趕過來,蹲□幫華筠止血,用止血帶繃住她的小腿,剛繞了一圈,華筠就尖聲喊痛,手緊緊地攥住言敬禹的衣服,言敬禹按住她的腦袋,讓她別去看。
簡單地處理好傷口後,救護車趕來,華筠被抱上擔架,送上車,言敬禹自然也跟著上去,上車前月兌下了騎馬裝,遞給身邊的一人,微微松開了領口透氣,余光看見依舊站在原地的湛明瀾,她一聲不吭地站在那里,一句話也沒有,也不看他們,像是事不關己一般。言敬禹淡淡地收回了視線,上了車。
〈來他推掉了那個會議,選擇來醫院陪華筠。
湛明瀾停步,伸手抓了抓頭發,覺得有些煩躁。
病房里的華筠正在喝一碗極苦的中藥,大概是藥太苦難以下咽,她皺起小臉,搖頭說不喝,言敬禹似乎說了她幾句,她不聲不響地撇過頭去,有些不高興,然後言敬禹邁著長腿走到她的床前,坐下,拿過藥湯,用勺子舀了舀,親自喂她喝,她這才扭過頭來,乖乖地喝藥。
湛明瀾挪開視線,轉身走了回去,坐電梯到一樓,腦子里突然浮現一個念頭︰我為什麼要躲?既然來了就進去,不管怎麼說,是我撞到她的,我是來問她需要什麼賠償,不是因為其他。
沒什麼好躲的。
她想通了,又回到電梯口,按了上行的鍵,重新上去。
再次走到華筠的病房門口,她直接扣了扣門,里面傳來華筠的柔聲︰「誰啊?」
湛明瀾扭開了門把,走進去,房間里已經沒有了言敬禹,只剩下華筠一個人正躺在床上,手里拿著筆和紙涂涂畫畫,右腳打了厚重的石膏被吊起。
見來者是湛明瀾,華筠很震驚。
湛明瀾雙手插 進風衣的口袋,開門見山地說︰「你的腿還好嗎?」。
華筠楞了一會,緩緩說︰「還好。」
「其實那天是你的馬朝著我橫沖過來,你摔下去主要是你自己的問題。」湛明瀾頓了頓說,「但不管怎麼說,是我的馬撞到了你的馬,我也有部分責任。有什麼賠償方面的要求可以提出,如果合理,我會答應。」
「不用了。」華筠輕聲說,放下手里的筆和紙,雙手抓住薄被,「敬禹哥哥已經都安排好了。」
「你確定沒有要求了?」湛明瀾反問,又加了一句,「別出爾反爾。」
也許是湛明瀾頗為生硬的態度讓華筠覺得有些意外,她抿了抿唇,搖頭︰「我說了不用了,也不會出爾反爾,你不用擔心。」
「那好,我走了。」湛明瀾也不願再和華筠待在這里。
轉身走出門的的時候,背後突然幽幽地響起︰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
湛明瀾停步,听她說下去。
「你討厭我,並不是因為我和博俊的事情,而是因為我和敬禹哥哥在一起。」華筠聲音很輕,但在靜謐的病房里顯得格外清晰,「你受不了我待在他身邊,受不了敬禹哥哥對我這麼好,所以你討厭我。」
湛明瀾轉過身,面對華筠,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也睜著眼楮對視湛明瀾。
「對,我的確很討厭你。」湛明瀾說,「最初是因為博俊,後來是因為言敬禹,但現在,我只是單純地討厭你這個人罷了。討厭和喜歡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所以我也不知道真正討厭你的原因是什麼,但是此刻面對你,主觀感受就是討厭。」
華筠咬了咬唇,美眸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片刻後說︰「我無所謂你討不討厭我,我也無所謂別人是怎麼看我的,只要敬禹哥哥對我好就可以了,我不求其他的。」她的手緊緊抓著薄被,聲音輕而單薄,「其實我理解你,敬禹哥哥那麼好,他不要你了,你自然受不了,你討厭我也是我料到的。」
湛明瀾吸了口氣,直直地看著華筠,一字字地反駁︰「誰說是言敬禹不要我了?是我不要他了,你那麼稀罕他,給你好了。」
華筠正想說什麼,目光越過湛明瀾的肩膀,停在了她身後。
湛明瀾側過頭,果然言敬禹已經站在她後頭了。
「你來這里干什麼?」言敬禹看了一眼湛明瀾,沉聲問。
他身上沾著些煙味,看來剛才是出去抽了一根。
「我來問她需不需要什麼賠償,她說不用,我也省心。」湛明瀾平靜道。
言敬禹修長的手指撫了撫額,冷峻的臉上表情有些莫測︰「她沒什麼大礙,只是需要安靜休息,以後你不用過來。」
「我當然不會再來了。」湛明瀾看著他,冷冷道,「你放心,我沒刁難她的惡趣味。」
言敬禹突然一笑,微微靠近她,低聲︰「那再好不過。」
那樣的笑容似乎是一種警告,默不作聲地提醒她︰你想刁難我的人,也要看我允許不允許。
湛明瀾擦過他的肩膀,走出病房。
華筠的聲音再次傳入耳畔。
「敬禹哥哥,你怎麼離開那麼久……」
外面的太陽很大,湛明瀾開車回去的時候,看見兩道不少路人都月兌下了外衣,掛在臂彎上,有人還撐起了陽傘。
她那點郁悶在陽光下逐漸消釋,腦海里突然冒出封慎說的那句話︰
「今天天氣不錯。」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想起封大公子。
自從那日她對他坦白後,他再無聯系過她。想來也是,他封慎身邊不會缺乏女人,對一個女人再有好感,也忍受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那樣的男人是被逢迎,吹捧慣了的,怎麼可能一直容忍她的「不識相」?
這些天,母親殷虹一直笑著探听她和「那個人」相處得怎麼樣了,她都笑著扯開話題,殷虹以為她是不好意思,卻不知她是不想太快太直接地扼殺母親那點小愉悅,她已經基本確定,他已經被她的「不識相」惹毛了,拂袖而去,這事沒後續了。
湛明瀾拐了彎,將車緩緩開進加油站,等待加油的途中,塞了一張CD進去,按了鈕,悠揚的音樂立刻充盈著狹小的車廂。
是她喜歡的安德烈波切利的音樂。
俯身,輕靠在方向盤上,湛明瀾微微眯起眼楮,雙手食指輕揉自己的眼眶,覺得又酸又澀,使勁揉了揉,再次睜開眼,覺得視物清亮多了。
伸手拿下手機,打開短信文件夾,翻看未讀短信。
倪好好︰瀾瀾,周末我們去國貿看電影吧。
湛明瀾回復︰好啊,這周有空。
倪好好︰說起電影,你那個封總最近有沒有再送你首映券?
湛明瀾發過去一個搖頭的表情。
倪好好︰真可惜。
湛明瀾︰兩張電影票而已,能可惜到哪里去。
倪好好︰我是說他那個人,你錯過他,我替你感到可惜。
湛明瀾︰就是兩張電影票,就將你收買了?
倪好好︰是整個元嘉集團,包括娛樂,地產,資本投資,信息技術,新能源……一整個帝國啊!他是多麼有價值多麼輝煌的男人……你錯過的多了去了……誒,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現在的無知和驕矜的。
湛明瀾撲哧笑了出來,拿起手機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無知和嬌矜。
她是嗎?
*
周末,湛明瀾和倪好好到國貿電影院看3D電影,電影的效果很真實,屏幕上海潮翻騰的時候,座椅下的水槍直沖著她們的腿 水,倪好好第一次接觸這東西,一驚一乍地叫起來「真的有水!好涼!」
電影結束,兩人到二樓的休息廳點了三明治和飲料。
倪好好端著盤子過來的時候,余光看到了什麼,立刻騰出一只手招了招。
湛明瀾好奇她在和誰招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是封慎。
有段時間不見,他的頭發像是修剪過,更短了一些,穿著一身休閑西服,筆挺地站在那里,雙手負背。他見到倪好好便微笑有禮地頷首,而倪好好卻像是見到領導人一般的激動,大幅度招手。
然後,他的目光慢騰騰地挪到湛明瀾臉上,嘴角的笑容卻吝嗇似地收起了,眼眸帶著一些沉著的探究,片刻後自然地挪開,抬起手臂看腕表。
她剛舉起的手,有些尷尬地落在空中。
封慎停留了一會,就轉身,消失了。
湛明瀾和倪好好面對面地吃東西,過了近十五分鐘,有位瘦高個子的工作人員捧著一只巧克力冰激凌蛋糕上來,蛋糕上還綴著幾顆馬卡龍,他微笑說︰「這是封總送給兩位吃的點心。」
倪好好大為驚訝,簡直要跳起來。
湛明瀾笑著說了聲謝謝。
巧克力冰激凌蛋糕味道很好,柔膩的女乃油在口腔里融化開,帶著冰涼的觸感,非常討女孩子喜歡。
湛明瀾發了條短信給封慎,說︰謝謝你的蛋糕,很好吃。
封慎沒有回復。
兩人坐了很久才起身,手挽手出去,沿著鋪著華麗地毯的走廊,倪好好又老話重提︰「你真的不準備考慮封大老板嗎?我覺得他真的很好,非常好,超級好,你不要因為現在的無知和嬌矜,而錯失美好的明天。」
湛明瀾剛要說話,倪好好又急著道︰「元嘉旗下多少女藝人啊,他好比盤絲洞里的唐僧肉,你再不把握住,肥肉就要被別人叼走了。」
湛明瀾看她火急火燎的樣子,莞爾︰「所以我還是決定本分老實地找一個可以過日子的男人,像他那樣一塊香飄十里,人人垂涎的肥肉,我看不住啊。」
她話音剛落。
一雙質地優良的皮鞋就悄無聲息地落在她們身後。
「說誰是一塊肥肉?」聲音醇醇,帶著疑問。
兩人齊齊回頭。
封慎步步逼近,已經來到她們身後,一身西服在熾亮的燈下,光華流動,他整個人在此刻,映入湛明瀾眼眸,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