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池的右手掌緩緩貼上她的胸口,凌悠然在旁看著頓時汗毛直立,難道這貨真個禽獸不如地要奸尸?
不要啊,雖然她偶爾抽風無節操,可是這麼重口味的,還真是無法接受啊!
她的身體冰冷,且上身還纏裹著好厚的一層紗布,這個樣子他還能來勁?
「禽獸,放手!」怒斥著一掌拍過去,結果還是撲了個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掌穿過他的身體,那感覺,恐怖而無力。
再一看,連池並無下一步動作,微微閉眼,神色審慎,凌悠然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誤解了,人家是正輸送內力催發藥效。
片刻後,他便撤回內力,目光卻落在她脖子的月牙石上。不知是否錯覺,只覺得墜子光彩閃爍不定,疑惑之間似想伸手扯下一觀。
隱約感覺那吊墜于自己還魂意義非凡,凌悠然緊張地捏緊拳頭,生怕他真個扯下來,自己會徹底玩完。
他卻似乎想起什麼,抬手從自己的衣內掏出一個鏤空的團龍玉墜,于指尖輕輕摩挲,眼底一縷沉思之色。
「太子,不可!」玉驚風不知何時折返,眼見他欲打開玉墜,緊張地跑過去,不顧尊卑扯住他的衣袖,盯著著那鏤空玉墜道︰「此乃越國皇室秘藥,每個皇子僅得一粒,乃為保命之用,且不可隨意浪費,還望太子三思!」
原來玉墜之中藏著保命良藥?凌悠然驚異打量連池,難道這廝想給自己吃不成?
卻見他似笑非笑冷哧了下︰「驚風莫非以為我要將這藥用在此女身上不成?」
「難道不是?」玉驚風微愣。
「當然不是。」連池斷然道,「女人如衣服,為心愛的女人犧牲?本太子絕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何況——」淡淡掃了眼床上的凌悠然,「本太子對此女,根本談不上喜歡!」
不是最好。玉驚風心想,太子向來視女人如無物,可未免對無憂郡主關注太過,這才會導致自己的誤會。就他個人而言,並不願意主子被一個女子牽絆。
「切!以為我稀罕!」凌悠然剛才的一點感激之心,頓時間煙消雲散。
「你退下吧。」連池沖他揮了揮手,扯過絲被,輕輕蓋在凌悠然身上。做完這些,便靠在床柱上,靜靜凝視她,不知在想些什麼,身形不動,恍如石雕。
凌悠然爬上床,盯著自己脖子上那個月牙吊墜,
看著看著,不知怎地,一陣疲倦襲來,干脆躺下來,不一會竟然睡著了。
沉睡中被一種奇異的感覺驚醒,睜眸一看,連池已不見蹤影,一股淡淡的冷香襲來,那麼熟悉。
抬頭,看見日思夜想的那張容顏近在咫尺,頓時心跳漏了一拍,「絕!」輕喚著,伸出手去,卻徒勞穿過,無法觸模那張碎雪瓊玉般的臉龐。
已是掌燈時分,明亮的燭火倒影著他清冷的墨瞳,就在她叫喚的一瞬,似有所感,朝她看了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定了兩息,便埋首,繼續替她施針解毒。
凌悠然跪坐在側,靜靜注視著他。短短時間趕來,看得出他眉間一縷疲倦之色,然而,饒是如此,依舊白衣如雪,縴塵不染,神色清冷高雅,一如往昔。翠綠的長發,如水光滑,柔順地披在腦後,以一根一指寬的白色發帶隨意一束,偶爾落下幾縷碎發,在他臉頰側邊輕輕飄蕩,倒添了幾分平日所沒有的別致。
雖額頭上微微沁汗,然而他的舉止之間,從容不迫,行雲流水,令人賞心悅目……
或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凌悠然只覺得他身上無處不美無處不雅,情不自禁俯身,輕輕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雖無感觸,卻仿佛能嗅到那股淡淡的蘭花香,芬芳醉人。
絕驀然抬頭,嚇了她一跳。卻見他淡然自若地收了銀針,原來是施針完畢,凌悠然心虛地拍拍心口。
「嗯?」絕忽然朝她所在伸出手,青黛遠山般的眉目間,氤氳了一絲迷惑,凌悠然嚇得縮在那里一動不敢動。好敏銳的直覺,他難道居然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絕默了下,輕手掀開絲被,目光微微一頓,隨即小心翼翼地解開那紗布,看了眼傷口,低喃︰「幸好。」只差半分,就刺破心髒,當真險得很。
眸光過處,忽然神色一瞬,停留在那細碎的牙印痕跡之上,凌悠然顯然也發現了,那正是昨夜連池留下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緊張地瞅著他。
默然片刻,絕緩緩伸出食指,如同輕若羽毛般刷過那些齒印,仿佛將那些印記抹去一般。
頓了兩息,蓋上被子,轉身端起放在旁邊的藥碗,捏開她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將藥汁灌進去,不一會,那藥汁卻又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絕微微怔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碗壁,清冷的眼底掠過一絲掙扎之色,隨即張口含了藥汁……凌悠然驀然瞪大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那杏花煙雨般絕美的唇瓣一點點貼近自己的,身體不可自抑地輕顫,一時間渾身沸騰,痴痴而望。
胸口的月牙石陡然光芒大盛,凌悠然還不及尖叫,便被一股力量吸了過去,濃烈的苦澀嗆得她一陣惡心,然而,唇上真實的柔軟觸感蘭息淺淡,情不自禁心生蕩漾,舌尖輕輕一撩,絕渾身驀然一僵,清雅冷淡的神色出現了一絲裂縫。
略略一頓,倏然離了她的唇,冰玉般的眸靜靜審視她,漠然無緒道︰「你醒了?」
凌悠然動了動手指,心中大喜︰自己又活過來了!感覺到他嗓音中蘊藏的冰冷,有些不敢睜眼。只得繼續裝死。
「醒了,就把藥喝完。」身為醫者,豈能不知她氣息紊亂,絕面無表情地說道,正欲起身離開,卻听得一聲虛弱的叫喚︰「絕……別走……」垂眼,只見她眼睫微掀,露出一雙霧氣繚繞的美眸。
其中深蘊的情愫,令他心神一動。
「毒素已清,性命無礙。只需靜養一段時日便可。」
凌悠然點點頭,手掌從被子里伸出,試探著踫了踫他的指尖,絕眸光微顫,不著痕跡地躲開,她咬牙,硬是將手掌覆蓋他的。
那只手軟而無力,他可以輕易掙月兌,然凝著她的眼,絕卻沒這麼做。
凌悠然注視那雙波瀾不興的眸,忍不住問︰「你不是回去娶妃麼,怎麼又回來了?」
「君命不可違。」他避重就輕,語氣清淡,「倒是郡主,忠勇可嘉,為了護主,連命皆可棄。」
明是夸贊的話,怎麼听著似有絲不悅?
「別不高興。」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搔了搔,絲絲的癢,令人心如貓抓,絕輕輕吸了口氣,反手按住她︰「別亂動。你失血過多,又被毒素損了內府,需好好休息。」
「好。但要你陪我。」凌悠然軟聲道,巴巴地望著他,水霧迷離的眼眸有別于尋日的澄澈,卻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絕不置可否,冷聲道︰「閉上眼楮,睡覺。」
凌悠然乖順地閉上眼楮,卻不安分地企圖側過身,雙臂環抱他——
「作甚?」絕蹙眉,語氣冷冽,「抱你。」她理所當然地回答,努力將兩個胳膊環上他的腰身。
絕抿唇,似極為不悅。旋即,不發一言,挪了位置,坐在床沿,讓她輕易可抱。
凌悠然睜開一縫,偷瞄他一臉,嘴角微微一翹,狡黠如同偷腥的貓兒。
連池走進來時,便看見這樣一幕。風華清絕的男子斜倚在床側,半曲起一條腿,一只手隨意搭在膝上,如雲的白衣,垂落床下,輕輕擺動,暗華隱現。他雙目微合,清冷的眉目間,卻蘊藏一絲極為淺淡的溫柔,一只手穿過少女濃密的秀發,呈環抱之姿,嬌柔的少女緊貼在他身側睡著,笑容恬然而滿足,一只手臂從被子里伸出來,輕輕搭在他肚月復之間。
這一幕,溫馨動人。連池冷眼看了半晌,直到蘇清絕慢慢睜眼,靜若深潭的眸光轉過來,啟唇道︰「太子。」
連池略頷首,走近來,問︰「她怎樣?」
「醒了一會。」絕垂眸看了凌悠然一眼,只見她睡得安然,唇邊不由暈開一絲淡若水跡的笑意。
「毒可解了?」
「解了。性命暫時無礙。」
連池點頭,看著他︰「既如此,你可以走了。本宮命人送你回越。」
絕不動,仿佛沒听見他的話,冷淡道︰「可惜了我炮制的那幾顆藥丸,被太子給浪費了。那藥丸雖好,卻不易多服。眼下,又是一樁麻煩。」語氣之中,頗有幾分指責之意。
「本太子喜歡,誰也管不著!」連池莫名地感到不爽,冷哼一聲,也在床沿坐下,意圖很明顯︰你該讓位了!
絕恍若未覺,側轉頭,素白的手從那如雲的烏發之中抽出,轉而扶上凌悠然蒼白的臉。連池霍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動作雖輕,卻令人動彈不得半分。
「你該回越了,鎮南王想必等急了。」
絕不語,靜靜與他對視。四目相交,擦出無形的火花。
「她尚需要我的醫治,太子也說過,治不好她,人頭落地。為保住這項上頭顱,清絕,走不得。」絕散淡說道,卻不容置疑。臂彎輕振,已掙開他的鉗制。
「本太子允你走。」連池冷聲道,金瞳寒光流瀉,冷意攝人。
他卻絲毫不懼,淡淡回視︰「醫者父母心,何況,我要麼不治,要治便要治療徹底,方對得起這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號。」
「我從不知你還看重那等虛名!」連池諷刺,分明不信。
絕施施然起身,振了振衣袖,輕飄飄道︰「絕與太子不熟,故而太子不知道不足為奇。」
連池沉眸,已是極為不悅。
「我要為她施針,還請太子回避。」
「這是本太子的寢室。」連池冷然道,挪到他剛才坐的位置,端坐如山,巋然不動。
「那我搬出去……」虛弱至極的嗓音響起,惹來二人側目,只見凌悠然不知何時醒轉,正半眯眼楮看著越太子,「抱歉,無意霸佔太子寢室,無憂這就搬回自己的寢房。來人——」
「凌悠然!」連池猛地扼住她手腕,凌厲地瞪著她︰「很好。」隨即猛地甩開她的手,轉身大步離開。
莫名其妙他氣什麼?凌悠然不理會,轉向絕︰「不是說施針麼?開始吧。」
孰料,絕面無愧色地丟下一句︰「騙他的。」
凌悠然︰「……」絕竟也有月復黑的潛質?
*
次日一早,太女便被召來議事殿。
越太子要開始相商和談事宜,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太意外,幸而太女早有準備,也並不需要凌悠然的參與。
雙方坐下,還沒等坐熱,連池便直接提出了條件︰「要越國退兵,可。只要兩國聯姻。」
「聯姻?」這條件著實出乎意料,太女準備好的一大堆籌碼竟一個沒用上。誰都知道,兩國國情完全不同。一女尊男卑,一男尊女卑。誰又肯屈就誰?因此,這個聯絡的手段並不在考慮之內。
連池這一出,實在是意外中的意外。不僅僅是鳳國這邊,就是越國之臣,也滿臉驚愕,顯然事前並沒有經過相商。
「如何?」連池曲起手指,輕叩桌面,令眾人回了神。
太女收斂情緒,試探問︰「不知太子提的聯姻,怎樣個聯法?」
「自然是你鳳國女子嫁過來!」連池笑道,這是毋庸置疑的。如今,佔據主導權的,可是越國。
太女也情知多半如此,不過想確認下罷了,「那這人選,太子可已想好?」說著,目光于對方朝臣之間溜了一圈,在玉驚風的身上略微一頓。
玉驚風,乃太子近臣,更是心月復。
「人選,就無憂郡主吧……」連池漫不經心道,手指猛地在桌面敲了下,似一錘定音,「本太子的東宮空虛已久,無憂郡主雖非傾國絕色,卻還勉強入眼,就以良娣之位許之!」
此言一出,便惹來一片反對聲。
「太子萬萬不可!」
「休想!」
「那無憂郡主夫郎甚眾,如此不貞不潔之女,怎配得上太子之尊!」越國臣子,為規勸,不惜當面說出令鳳國難堪的話。
而鳳國這邊,臣子皆帶怒容︰「我鳳國臣子豈可與人為妾,越太子此言也太侮辱人了!太女,此條件,絕不能允!」
一時間,兩國臣子怒目相對,劍拔弩張。
連池早料到如此反應,對那些反對聲音充耳不聞,只笑睨著面沉如水的太女,「太女以為如何?」
太女沉靜不語,面上看不出端倪。然而,卻隱約有拒絕之意。
連池不急不緩,繼續拋出誘餌︰「若太女應允,越國可將已佔據的五城返還!」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
太女眸光一縮,不復剛才的沉靜,顯然有些意動︰「太子此言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