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越國都城的大街上人流如織,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凌悠然一身白色長袍,長發高束,手持折扇,儼然一風流倜儻的公子打扮,而她身邊的雲歸,一身淺藍色的闊袖長袍,雖面容平淡,神態舉止之間卻優雅有度,兩人並肩而走,一靈動俏麗,一溫潤儒雅,為此吸引了不少目光。
兩人挨得極近,闊袖遮掩之下,十指相扣,凌悠然不時俏皮地撓撓他的掌心,但見雲歸一臉淡然,目不斜視,不由地彎了彎嘴角,湊近些許,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道︰「雲郎,氣還沒消麼?」
雲歸余光微斜,面上仍是淡淡,口中不溫不火道︰「為夫的听說上次娶夫郎你送了好些禮物,甚至連嫁妝都備齊了……好不大方……」
凌悠然眨了眨眼,這是怪自己沒給他送禮物?輕輕晃了晃他的手,「夫君喜歡什麼,我們這就去挑,好不?」
「沒誠意。」他側頭,眉毛微軒。
「那夫君想怎樣?」她皺眉,心道,男人小氣起來要哄也頗費心思啊。
「想怎樣都行?」他漸漸勾起嘴角,目光灼灼中流露出一絲邪氣,唇貼在她耳邊低聲道︰「今夜,還和昨晚那般……如何?」
溫熱的氣息,曖昧的語句,凌悠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想起昨夜的瘋狂,臉上頓生艷霞。
為了讓他消氣,她昨夜可是將雙修法下半部的各式花樣都嘗試了一遍。滋味自是美妙難言,無怪乎他食髓知味,還要再來……只是,她的腰啊腿啊,經不起折騰啊。
「妻主不願意?」見她苦著臉不語,雲歸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那就罷了……」說完作勢松開她的手,凌悠然豁出去了,忙道︰「好!」
「妻主可莫要食言哦。」雲歸展顏一笑,輕輕勾了勾她的指尖︰「走,選禮物去!」
「不氣了?」
他回眸狡猾一笑︰「為夫的何曾生過你的氣?」
「啊,你——」凌悠然咬牙切齒,知道自己被這狐狸給坑了,居然答應了他那樣荒唐的條件。
「就進這家看看!」雲歸笑著將她拖進一間玉器店。
「兩位客官要點什麼?本店無論是首飾、掛飾還是擺件樣樣齊全,且品質上乘,二位請慢慢看!」掌櫃的見有客人立刻笑著招呼,外人在場,凌悠然只好斂了嬉鬧的心思,見這里的格調不俗,各種玉飾品種繁多,樣式也精美,于是拉了雲歸來到櫃台邊,仔細看過。
「雲郎,你看這玉佩如何?」凌悠然拿起一個玉佩遞到他眼前,白玉雕成的環佩,並無太多修飾,然而特別的是白得剔透的玉質中參夾著如絲如縷的黑色,那黑色仿若流動的水般交織成詭異的圖案,趁著那溫潤的白玉,不似瑕疵反倒顯出一種神秘的美感。
雲歸抬手輕輕抹了抹那玉佩,笑看著她,眼中含了寵溺︰「悠悠的眼光果然不錯,這玉佩,我很喜歡。」
一旁招呼的掌櫃見兩個大男子如此親昵,頓時渾身一哆嗦,暗暗搓了搓身上的雞皮。
即使要搞斷袖,好歹也收斂點吧。
雲歸余光瞥見,再看看渾若未覺的某女,玩味地笑了笑。丫頭得意忘形,全忘記自己作男子打扮的事了。
「那就要這個了!掌櫃的,把這玉佩包好了。雲郎再看看還有別的喜歡的,一起買了!」
掌櫃的應了聲,小心翼翼地接過玉佩,一副唯恐被眼前斷袖的少年染指的樣子,凌悠然目光被其他的東西吸引,根本沒注意他。
雲歸笑著搖搖頭,自顧轉開目光。
「掌櫃的,把那簪子給我看看!」凌悠然一眼瞄中了一枚翡翠玉簪,掌櫃的依言將簪子遞到她手里,只見翠色盈盈的簪子上,頂端一抹雪樣的白,如同冬日里濃翠枝頭點綴的一抹白雪,冷中帶艷,光彩奪人。
看到這發簪的瞬間,她腦海里立刻浮現絕那張清冷絕俗的容顏,覺得送給他再適合不過。
就在此時,一個溫軟甜美的嗓音自身後響起︰「掌櫃的,這簪子怎麼賣?我要了。」
哪個不長眼楮的家伙,沒看見姐正看著麼?凌悠然不悅地回頭,眼前一張嬌艷如花的臉,分外地熟悉,不由眯了眯眼——昭陽公主!
昭陽公主看著她,忽然覺得有些熟悉,想了半晌,忽然瞪大眼楮︰「你是——」左右看了下,終究沒把郡主二字說出口。
「好久不見,昭陽小姐。」凌悠然笑眯眯道,晃了晃手里的簪子,道︰「很不好意思,這簪子我先看中的,而且很喜歡。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相信如您溫柔賢惠的女子,應也不會做那等惹人生厭的事。」
聞言,昭陽公主猛地一噎,張了張口,一時說不出話來。人家的話都說到這份上,自己若再要買這簪子,豈非變成了「令人生厭」不夠「溫柔賢惠」的女人?
倒是她身邊伺候的宮女看不過去,橫眉豎目地就要教訓人︰「大膽,你明知我家小姐身份,竟然還敢以下犯上,當心——」
「葉兒,住口!」昭陽喝斥,語調溫柔,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那宮女立刻噤聲。
「昭陽管教無方,讓您見笑了。」
「昭陽小姐太過寬仁了。」凌悠然笑道,言外之意,是主子的縱容奴才才會囂張。昭陽臉色微變,眼底閃過一絲不悅。雖說論地位,眼前的女子比自己還要高一些,然而她莫非忘記了,這是越國,可不是鳳國任由她橫行。自己給她三分顏色,她就不知所謂起來了。哼!
凌悠然本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可是想到眼前的女子就要嫁給絕,心里就莫名地不舒坦,忍不住想要刺她一下。
「昭陽小姐且慢慢看看別的,這簪子恕無憂不能割愛。」說完,轉頭對掌櫃的道︰「這簪子我要了,包好!」
「哎!」掌櫃的東西麻利地將簪子用盒子裝好,凌悠然付了帳,沖昭陽笑了笑,攜著雲歸走出店門。
盯著她的背影,昭陽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卻不料凌悠然突然回頭,沖她揚眉一笑︰「這簪子,很適合清絕。昭陽以為呢?」說完,嫣然一笑,揚長而去。
昭陽公主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眉間一蹙,咬牙恨道︰「這個、賤人……」勾引太子還不夠,居然還想染指冰清玉潔的清絕哥哥!
旁邊的宮女瞥見她猙獰的神情,不禁打了個寒噤。從不知道,溫柔可親的公主竟然會有這樣的表情?
「雲郎,剛才你沒看見,昭陽公主的表情可真精彩啊——呃,怎麼了?」雲歸忽然停下,害得跟在他身後得意洋洋的某女一頭撞了上去,哀怨地模了模鼻子,卻听雲歸笑道︰「悠悠,你朝思暮想的人來了……」
凌悠然被扯到身前,只見一人站在面前,白衣如雪,神態若仙,頓時眼前一亮,四周皆寂,眼里唯有那一抹絕世獨立的身影。
「絕?」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剛剛還惦念著的人下一刻就出現在眼前,難道還真是心有靈犀?
雲歸看了看目光糾纏,旁若無人的兩人,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推了推身邊的人兒︰「傻丫頭,還不快過去!」
凌悠然這才如夢初醒地小跑過去,蘇清絕抬眸看了眼雲歸,目露感激之意,見他沖自己點頭,低頭看了眼猶自一臉驚喜迷糊的丫頭,道︰「走吧。」
「哦。」凌悠然跟著走了兩步,才驀然想起還有雲歸,回頭看時,只見來來往往的人潮中,哪里還有雲歸的身影!
一起上了素雅的馬車,車廂寬敞,兩人各據一端。絕斜倚窗邊,一手支著腦袋,閑閑望向窗外,風掠過他的碧發,糾纏在他絕色的面容,愈發令人看不清那神情。
縱然相思刻骨,可此刻見了面,凌悠然卻感激有些迷茫,腦海里一片漿糊,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靜靜凝視他的側影。
靜默半晌,絕忽而轉首來,墨玉深瞳,幽光婉轉,朝她攤開素白的掌心︰「拿來。」
「?」凌悠然迷惑地眨巴眼楮,「拿什麼?」
絕嘴角微揚,輕輕吐字︰「禮物。」那一刻,她竟感覺到他語氣之中似帶著一絲莫名的愉悅。
愣了下,終于想起剛才買的簪子,忙自袖袋里陶了出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居然知道自己給他買了簪子?難道他剛才就在店外?難道是陪著昭陽一起去的,不可能啊……昭陽那表情可不像……
心中疑惑重重,絕看出她的迷惑,卻不打算解釋。听說昨夜宮里出的事,不明白那一刻心中的揪疼從何而來,卻知道,自己想要親眼看看她。看著她安好……到了行館時,得知她出了門,忙地又跟了出來。
他輕輕打開錦盒,看見里面靜靜躺著的發簪,心里涌出一股喜悅之情,清冷如許的眼底如冰雪初融般,綻放一絲柔和的微光,他忽然抬起一只手,將頭上的發簪拔下,一頭碧發如清泉般披瀉而下,瞬間驚艷了她的眼眸。
她猶自痴迷,絕攏了攏發絲,將翡翠簪子遞進她的手里,側轉身體︰「為我挽發。」
她的心突地一跳,幾乎失了頻率。不知哪里看見過,有個古老族群,有為心儀男子挽發的儀式。而進行這個儀式的前提是,那男子同樣心儀與她。
心仿佛跳出了胸口,雖然這一切只是她的臆測,凌悠然卻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慢慢起身跪坐在他身後,手微微顫抖著攀上那光滑如緞的長發,柔滑的發于指間,如同華美的綢緞,又似冰涼的泉水,觸感令人迷醉。
想從頭頂窺視他此刻的表情,卻只看到那光潔雪白的額頭,漸漸靜心,以指代梳,將他的發攏至頭頂,玉簪輕挽,她長長呼了口氣,似完成了一項莊重的儀式般,內心既虔誠又喜悅。
「好了,絕。」
他輕應了聲,並沒有回頭,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露出一絲迷離的微笑,純粹絕美如雪山之蓮。
她凝著他清冷的背影,感覺心底前所未有的安寧。只願時光停留在此刻。
他卻開口打破她的幻想︰「你該回去了。」
「嗯。」她應著,心里難免失落。果然,還是奢望了。
「停車。」他喊道,慢慢回首,迷離的光影里,剎那溫柔的眼神,如同幻覺,轉眼即逝。
「你、什麼時候大婚。」她咬牙,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他凝眸片刻,忽而道︰「沒有大婚。」沒有誰,可以勉強他娶。
在她還沒領會他話中意前,已被他牽著手,下了馬車……
*
夜,靜悄悄。
凌悠然一面哼著小曲兒一面披著濕漉漉的頭發,身著半透明的睡袍,光著腳丫子從浴房跑出來,看見倚在門邊的修長身影,笑著撲過去,抱住那人︰「雲郎,這就等不及啦,呵——呃?」手感不對?氣息不對?
她猛地抬頭,不意對上一雙炙熱的金瞳,嚇得渾身一僵。旋即如觸電般縮回手,飛快退後兩步,指著他︰「怎麼是你,連池?」
「我為何不能在此!」連池探手捉住她光果的手臂,目光在她身上流連,充滿了掠奪,令人心顫。
「雲歸呢?」
連池勾唇,「他中了我的調虎離山之計,一時半會不會回來。」說著,探手摟住她的細腰,將她禁錮在臂彎之間,不讓她有逃離的機會。
事已至此,凌悠然反倒冷靜下來,抬頭仰視他︰「太子殿下紆尊降貴,不僅僅為調戲女人而來吧。說說,什麼事?」
連池壓下心底的躁動,沉吟道︰「本太子听聞你懂得一種針法,可控制人的心神,令其說出心底所想。」
連這個他都清楚,看來自己在他眼里基本沒有什麼秘密可言。
凌悠然心想,「你問這個作甚?」
「本太子想與你談筆交易。」連池緩緩說道,表情中帶著一絲審慎,「只要你能成功令一個人說出心底秘密,本太子便將那帛書還給你。」
「當真?」說不心動是假,不過她還沒被誘惑到失去思考的能力,「那人是誰?事先聲明,我這法子只對意志薄弱者有效。還有,你先得將帛書交到我手上,我才會幫你。」
「意志薄弱?」只要略施手段,相信這個不難,連池思忖著,一面應道︰「至于你提的條件,可!」
「什麼時候開始行動?」凌悠然掙開他的魔爪,扯了扯低可見胸脯的睡袍,盡量將自己隱藏與黑暗之中。
他略帶玩味地觀察她的舉動,勾唇一笑。該看的都已經看得差不多,此時遮掩,未免太遲。
「就現在,跟我走。」
「這麼急?」凌悠然有些意外,「改日、不行?」今晚,她還有艱巨地「任務」……
「沒得商量。走吧。至于雲三,你不必擔心,本太子自會令人留話給他!」連池不由分說,拖著她,「趕快換衣服,出發。」
夜影幢幢,華美的宮殿,空蕩蕩無一人。凌悠然惴惴不安地跟著連池進了內殿,雕花檀木大床上,躺著一女,穿著淡紫色的淡薄綢衣,顯出曲線動人,明艷絕倫的五官,在華燈下,如珠玉生光,美麗攝人。
即便沒有見過此女,凌悠然此刻也知道了此人是誰,心中震驚,忍不住回頭看眼連池,只見他面無表情,眼中不帶絲毫情緒。
心中疑慮更甚,眼前之人可是他母後啊——內宮之中,被齊根剪掉頭發的女人,除了皇後,還有誰?
連池他究竟想要干什麼?
「開始吧。」淡漠無緒的嗓音中,令人窺不到半點心思,連池上前一步,猛地點了她幾處穴道,凌悠然只覺得渾身血氣驀然涌向耳際,瞬間只有轟隆隆地聲音回響在耳邊,再也听不到別的聲音。
明白這是連池不欲自己听到皇後所言,當即深吸了口氣,拿出針袋,坐到床邊……
連池瞥了一眼,隨即背過身去。
片刻之後,她冷靜道︰「好了,有什麼你可以問。不過此法控制的時間視個人情況而定,你須得盡快!」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站起來,收起針囊。
連池點點頭,示意她出去。
凌悠然看見皇後已經睜開眼楮,並在連池的指示下坐起來,忙不迭地走出殿外……
半晌之後,連池緩緩走了出來,面覆寒霜,周身散發出的冷意,令人莫敢靠近。
心中揣測紛紛,凌悠然遲疑了,始終不敢上前。此刻的連池,如同萬年堅冰般,誰若靠近,都會凍傷。
「走吧。」他道,沒有看她,徑自走進夜色中。
一直送她出了宮門,連池始終不發一言,令她倍感忐忑,不知道皇後究竟說了些什麼,令他如此。
若真是什麼重大秘密,連池會不會殺了自己滅口?胡思亂想之間,猛地被他抱住,凌悠然嚇得低呼一聲,正欲掙扎,卻听他低啞的嗓音道︰「讓我抱一會。」語氣脆弱,不復尋日的強硬。
這樣的連池……她遲疑著,沒有推開。
擁抱良久,連池緩緩松開她,神色又恢復了慣有的冷漠倨傲,仿佛剛才剎那的軟弱,不過是她的錯覺。
「回去吧。」說完,頭也不回地縱身上馬,疾馳而去。
行了一段,對著暗中的人道︰「來人,請南王世子。就說,本太子可以為他達成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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