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多有叨擾。」看著一身黃色僧袍,紅色袈裟的覺遠大師,陳風很恭敬地說道。
「陳施主,佛度有緣人,陳施主既然來了報恩寺,那就是與報恩寺有緣。」覺遠大師說道。
他這麼說,好像真的心無旁騖一樣,不過,看旁邊那幾名僧人的臉色,就不是那麼好看了。
也難怪,陳風來這里,不可能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早已經有窯社騎軍的戰士,將這里全面地封鎖了,什麼寺里不讓帶兵刃的說法,統統被打破了。
元朝重視佛教,到處都是寺廟和僧侶,他們平日里,恐怕也高高在上,但是現在,已經倒了過來。
對于他們來說,陳風是什麼?是一個個剛剛佔領了平江城的亂兵頭子,殺人不眨眼。
所以,雖然對陳風的舉動不滿,但是,他們也都沒有任何辦法。
一行人,沿著北寺塔的木梯,慢慢地向上走去。
外面,已經是瓢潑大雨。
陳風雖然沒有分心,也在想著,自己這次的行動,運氣還是佔據了很大的成分,幸好,在大雨到來之前,自己已經拿下了平江,要不然,說不定得灰溜溜地再回去。
這一切,都是說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而自己這次來報恩寺的作為,會不會觸犯了老天的怒氣?不過,自己這麼做,都是為了天下蒼生啊。
陳風這樣想著,內心已經很平靜。
「報恩寺,千年古剎,是江南第一大寺,這寺廟的香火,還真是旺啊。」陳風說道。
「報恩寺,乃是為了紀念當初吳主報母恩的美德以及我佛弘揚的報四恩,所以,受到香客的尊重。」覺遠說道。
「那不知這報四恩,都是何人?」陳風問道。
「四恩,乃佛、國土、父母、師長。」覺遠說道。
「那,現在我們的國土,被異族人所佔,我們的父母,被異族讓所奴役,我們的師長,也在異族的壓迫下,不再教我們曾經的信仰,大師,那我們,該如何辦?」陳風問道。////
此時,已經蹬上了最後一層樓,听到這話,覺遠居然訕訕地向後退了一步。
陳風的話,太犀利了,正在這時,外面的一個雷打了下來,北寺塔內一片光亮。
「阿彌陀佛。」覺遠說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現在,陳施主已經造了無數殺戮,也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覺遠這麼說,頓時,所有的人大驚。
要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可是手握重兵,現在,城內還在到處搜捕著平江原來的官員以及士兵,一言不合,就可能血濺當場。
現在,覺遠居然敢要陳風放下屠刀,其余的幾名大師,頓時心中暗暗叫苦。
「大師,此言差矣。」就在覺遠剛剛說完之後,後面的羅貫中,立刻出聲反駁道。
覺遠的話,讓羅貫中听起來,怎麼听怎麼不順耳。
「釋曰︰央掘魔羅者,一切世間樂見上大精進如來所示現者也。若母若師若師母,又皆釋迦如來之所變化。若其所殺九百九十九人,未聞開權,應是實殺。乃于世間蠹國害民,妨道懼眾,必殺而有益,而然後殺之,雖曰殺之,其實度之。」羅貫中說起來,中氣十足,侃侃而談,這話卻是非常繞口。
陳風帶羅貫中來,也正有此意,如果和和尚打嘴仗,陳風必輸無疑,而羅貫中,學了這麼多年,又成了施彥端的親傳弟子,這嘴皮子上的功夫,絕對是不低的。
這一番話,說得真爽快啊,陳風只听懂了最後的意思,我這是殺人嗎?我殺應該殺的人,其實就是超度他們呢,這話說得,大義凌然啊。
「這中土,本來就是我漢人的,韃子強佔我漢人的世界,而且,又濫施暴政,百姓們民不聊生,他們發行那麼多的紙幣,最後全部成了廢紙,百姓們苦不堪言。我主公,本來是輔佐朝廷的,但是,朝廷奸人陷害,讓我主公不得不揭竿而起,這何罪之有?我主公的刀,又怎麼會是屠刀?比如現在,雖然我主公拿下了平江,但是,我們到這里之後,可以讓平江所有的百姓,推開頭頂上的壓迫,讓他們過上好的生活,我們還要免除他們一年的賦稅。如果這樣,我主公還叫做罪孽深重的話,那麼,我佛有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們整個軍隊,都是如此!」
羅貫中來自北方,話語之中,自然也是鏗鏘有力,這幾名大師听得,也動容了。
「是啊,師兄,陳施主此次前來,是為了造福江南百姓,這些殺戮,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另一名老和尚說道,正是覺遠的師弟覺新,他可不像師兄那樣迂腐,對方說得己方也無法辯駁,附和幾句,將這件事化解過去,也就算了。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覺遠又重復了一遍,說道︰「陳施主此次前來,如果真的是為了造福江南百姓,那也就是江南百姓之福了。老衲在這報恩寺中,雖然每日念佛,也在為天下蒼生祈福。」
「大師,除了每日念佛,其實,還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幫到這天下黎民。」陳風說道。
你在這里只念佛,能給百姓們增加一粒米的收成嗎?要真的想幫,那就拿出實實在在的方法來,只動嘴皮子上的功夫,是不行的。
「老衲願聞其詳。」覺遠說道。
其他的人,也都在听著陳風的話,這次陳風來他們報恩寺,他們就知道,必然是有深意。
陳風來這里,不是來算卦的,而是來要東西的。
「外面物價飛漲,究其原因,都是朝廷過量地發行紙鈔造成的,現在,人們已經不得不以物易物,對于百姓來說,不僅不方便的,而且直接造成了物價高漲,百姓苦不堪言。所以,想要幫助江南百姓,那第一件事,就是要重新鑄幣。」陳風說道。
這些,覺遠是清楚的,那麼多香客供的香火錢,凡是使用紙幣的,現在都幾乎要變成廢紙了。
但是,這和己方的報恩寺有什麼關系?
覺遠開始在心頭感覺不妙,而且,感覺自己好像被繞進去了。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當年地藏王菩薩原可以成佛,但他見地獄里有無數受苦的魂靈,不忍離去,于是留在了地府,並立下重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陳風說道︰「當年釋尊割肉喂鷹,也是這個道理,所以,我佛慈悲,不離眾生。既然舍得割自己的肉,也就舍得他們的佛像。」
陳風終于提出來了,佛像!當初為了不讓鴿子餓死,釋尊連自己的肉都要割下來喂它,而現在,只是要個佛像而已,只要是為了天下蒼生,又有何不可?
外面,傾盆大雨,報恩寺一進寺廟口,幾尊大佛正在雨中默默地矗立著,暫時還沒有大殿供養它們,于是只能擺在外面。
它們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在這大雨之中,身體也在微微發抖,不知是激動,還是驕傲,還是不滿?
覺遠听完了陳風的話,知道了這個人來這里的用意,如果對方一來,就提出了這個說法,那麼,覺遠一定會立刻就拒絕掉。
但是現在,自己口口聲聲地說著誰入地獄誰不入地獄的問題,說了半天,原來是讓自己割肉啊!
那些,可都是佛祖的塑像,難道,要讓這些塑像,變成一個個的銅幣?
這怎麼可以!要真的是這樣的話,他怎麼向歷任的住持交代?
「 嚓!轟!」就在這時,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亮,接著,就傳來了這樣一個響聲。
接著,這道亮光,又再次消失了。
「方丈,方丈,不好了!」一瞬間,一個慌慌張張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虛道,怎麼回事?順境處之淡然,逆境處之泰然。為何如此慌張?」覺新呵斥了一句。
「是,師傅。」虛道說著,恢復了泰然的樣子,說道︰「剛剛外面打了個雷,剛好打在了我們寺門口的一尊佛像上。」
「什麼?結果怎麼樣?」覺新動容了,他忘記了,自己剛剛怎麼和虛道說的了。
「佛像,已經裂開。」虛道說道。
「走,快去看看。」覺新說完,不顧著其他人在這里,立刻大踏步向塔下走去。
覺遠沒有動,他在想著剛剛的情況,這位陳施主剛剛要說借佛像,結果,雷就下來了,還正好劈在了佛像上。
這說明什麼?說明了這是天意!
既然如此,自己還有什麼好推辭的?
須臾,覺新又上來了,還沒有開口,但是,那臉色,就代表了一切。
「陳施主,正如你所說,我佛慈悲,普度眾生,如果用佛身來鑄幣,可以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的話,我報恩寺,願意舍棄這幾尊佛像。」覺遠慢慢地說道。
其他的人,都驚訝地听著住持,居然答應了這件事,他們剛想要說,已經被覺遠制止了。「謝大師。」陳風說道︰「五年之後,定再為報恩寺重塑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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