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杰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連脖子也變得通紅,低下頭不敢看蘇紅袖,聲音極輕,吶吶地道︰「夫……夫人,是你一直抓著在……在下的……」
啊?蘇紅袖這才發現,原來她的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牢牢揪著孫杰身上的某處。
低頭一看,那個某處不是別處,正是孫杰唯一長出來一塊可以給她當救命稻草揪住的部分。
蘇紅袖火速收手,一下子變得尷尬萬分,看著孫杰,嘿嘿低笑著道︰「孫管事,沒抓痛你吧?看不出來,你那里長得不錯嘛。好大。」
啊呀!她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蘇紅袖簡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一到關鍵時候嘴巴就不管用。
都怪那個該死的楚軒,老是和她吵架,又從來不肯讓著她,每次吵架都是她輸,害得她嘴巴都不靈活了。
這下好了,孫杰不止是臉上發紅,連手指尖都開始發顫。
只見他迅速轉身,火速將衣服整理好,蘇紅袖背對著他,只能看到他毛絨絨,亂蓬蓬,像一堆雜草一樣的頭發里冒出兩個紅得滴血的耳尖。
過了好一陣子,孫杰耳朵尖上的紅終于褪了下去,他慢慢轉身,卻還是不敢看蘇紅袖,只把頭垂得低低的,把兩個眼楮直勾勾看著自己的腳趾頭。
「夫……夫人,在下的鞭子……」
孫杰看著地面,聲音低低地道。
蘇紅袖低頭一看,原來纏在她腰上的繩索竟是孫杰的馬鞭,想來孫杰是有事出門,剛剛回來,就恰好看到蘇紅袖落難,于是便立即沖了過來。
蘇紅袖連忙取下馬鞭,遞還給了孫杰,不過鞭子已經有些殘破。
在取鞭子的時候,蘇紅袖順便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呼,還好,她的肉身一點兒也沒傷到,就連一絲細微的劃痕都找不到。
這可真是太幸運了。畢竟她等了好幾十年才等到一具適合自己附身的肉身,萬一這具身體真的摔壞了,她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第二具。
不過,雖然身上沒有事,蘇紅袖今天早上剛換上的新衣卻全都被墜落崖底時刮起的颶風扯爛了,變成了一條一條,一縷一縷。
現在的她,用衣不蔽體,衣衫破爛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怪不得孫杰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她,她現在這副樣子,跟果奔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這可怎麼辦呀?這要她怎麼和孫杰走出這片山谷?她可不要光著身子出去給鶯鶯笑話。
正想著,突然身上一暖,仿佛被人覆蓋上了某樣東西。
回過頭一看,原來是孫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月兌了,披在了她身上。
蘇紅袖看著孫杰健壯結實的小麥色胸膛,再看看自己身上灰色的外衣,不知怎麼的,心中一動,話沒有經過大腦,月兌口就道︰「孫管事,我听說你以前大富大貴的時候,家里有好多姬妾,到底是不是真的?」
蘇紅袖也知道,提起孫杰的姬妾,等于掀他的瘡疤,雖然孫杰現在什麼事情都不記得了,可上次她提起他的姬妾的時候,孫杰的樣子就好象有人往他心口狠狠插了一刀。
他一定是極不願意听到,從潛意識里就在回避這兩個字的。
可蘇紅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在心里起了濃濃的好奇,極想知道孫杰從前是不是真的有過那麼多的姬妾。
這好奇來勢洶洶,她根本就阻攔不住。
果然孫杰一听到蘇紅袖提起姬妾二字,立即愣住了,原本通紅的臉頰一下子變得煞白。
也不知過了多久,孫杰方才低垂著腦袋,面色依舊是一片慘白,聲音極輕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記憶里是沒有的,可……可我有一次上酒樓喝酒,不小心喝醉了,起來的時候身……身邊躺著兩個沒穿衣服的歌姬,我不記得我有沒有對她們做什麼了,後……後來我就把那兩個歌姬娶回家去了。」
孫杰說這句話時,聲音極為干澀,全身都繃緊了,仿佛每說一個字都是從喉嚨里硬生生吐出一把刀子。
歌姬?哦,她記起來了,應該就是她第一次遇到孫杰的時候,陪伴在孫杰身邊的那對姐妹吧?
那應該就是沒有了,當時她並沒有從孫杰身上聞到那對姐妹的味道。
人和人之間,若是有了極為親密的關系,就會沾上彼此的味道,這味道不管怎麼洗,怎麼刷,都是去不掉的。
想起孫杰家里那一大堆姬妾都是幌子,原來並沒有人真正近過他的身,蘇紅袖不知為何,一時間心情大好,一伸手就打算去牽孫杰的手。
可是手才伸到一半,就看到孫杰煞白著臉,看著她的眼神中有深深的痛苦和恐懼,仍舊喋喋不休地繼續道︰「我不會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我那個時候不知道會遇上你,你原諒我,我真的再也不會了……」
孫杰話音還未落,蘇紅袖已經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走了,咱們得想個法子快點出去。」
這麼一拉一拽,孫杰仿佛突然從某個深陷的噩夢中驚醒,一臉錯愕地看著蘇紅袖,呆呆地道︰「對不起,夫人,我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奇怪的話?自從我生了病,就一直是這樣,有時候會記不起自己剛才做了什麼,還請夫人不要介意。」
蘇紅袖看著孫杰的臉,剛才的痛苦和恐懼已經都從他臉上消失不見,現在的孫杰,臉上有一點錯愕,有一點呆滯,與剛才深陷痛苦不能自拔的他判若兩人。
她是不是真的曾經傷得他那麼深?他連自己的過往都一並拋棄了。
不過,這樣也好。就像鶯鶯說的,忘記才好,忘掉了,就不會再難過了。
蘇紅袖在心底默默發誓,以後再也不去挑起孫杰的回憶了,等她一旦恢復了妖力,一定施法將孫杰過去的記憶完全封存。
沒走幾步,就看到不遠處幾十個衣服同樣有些破爛的大漢正呆呆地朝這邊望過來。
咦?怎麼回事?這山崖底下怎麼還有那麼多人?看樣子和鶯鶯先前押著的那個大漢好像,難不成這些人都是被鶯鶯從山頂扔下來而又僥幸活命的?
看這些人邋遢的樣子似乎在這山谷里呆了很久,難道掉入這里後便再也出不去了?蘇紅袖驚恐不能成言,指了指那些人。孫杰解釋道︰「這些人都是大梁的死囚。」
「死囚?」蘇紅袖疑惑地問道。
這時,蘇紅袖注意到自己手上有些滑滑的,似乎還有些濕濕的,低頭一看,哎呀,不好,原來是孫杰的虎口還在流血。
蘇紅袖立即從破裙子上扯下一條布,給孫杰包扎。孫杰手微一顫,推辭道︰「夫人,我自己來便好。」
蘇紅袖並沒有理他,依舊小心翼翼地給他包扎︰「孫管事,你我雖相識不久,你卻已兩次舍命相救,這份大恩大德我無以回報,眼下能為你做點小事,你還要攔著?」
孫杰不再說話,默默看著蘇紅袖,直到她將他的傷口處理好,才緩緩開口︰「大梁每年都會選一批身強力壯的死囚進山谷,用來做苦力。」
這時,蘇紅袖才注意到,那些人身邊好像還有很多推車,推車里面黑黑的,似乎是煤塊。
原來這些人是在山底挖煤的,怪不得身上這麼黑,又那麼邋遢,看起來好像幾千幾百年沒洗過澡似的。
走著走著,遠遠迎面走來幾個人,看到孫杰,立即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向他行禮道︰「孫管事。」
蘇紅袖看看這幾個人,身上的衣服還算整潔,應該是看管囚犯的。
孫杰看了眼他們,抬起手朝他們揮了揮︰「下去吧。把這幾個人押出去,今天晚上就行刑。」
孫杰說著,伸手指了指那幾個還在呆呆看著蘇紅袖的死囚。
蘇紅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孫杰不光是采花樓的管事,也是這底下煤礦的總管。
蘇紅袖看著那幾個被押下去的人,那幾個人仿佛已經有幾千幾百年沒見過女人,听到孫杰說要把他們處死,一點兒也不驚慌,還站在那里,目不轉楮地盯著蘇紅袖看。
只不過,現在蘇紅袖身上披上了孫杰的衣服,已經不是像剛才那般赤身**,春光大泄了。
蘇紅袖拉著孫杰的衣擺,輕輕地道︰「為什麼要把他們處死?他們看起來身體都好壯,應該還能挖幾十年煤。」
既然孫杰說那些都是死囚,蘇紅袖也就沒對他們起什麼同情,而是就事論事地道。
那些人一個個都好高好壯,比後來跟著那兩個向孫杰行禮的人來的死囚看起來有力氣多了,為什麼孫杰一看到他們,就要把他們處死?
孫杰拉著蘇紅袖慢慢往前走,遇到坑坑窪窪的煤坑,就彎腰把蘇紅袖抱過去。
只見他低著頭,面無表情,聲音難得有幾分冷酷地道︰「他們看了你。」
蘇紅袖一愣,心想,這是什麼理由?
可又轉念一想,哦,原來是這樣,孫杰指的,應該是那幾個死囚剛才看到了她衣衫不整,衣不蔽體的樣子吧?
想通了這一點,蘇紅袖一時有些錯愕,又有些震驚地看著孫杰。
看不出來啊,她一直覺得孫杰溫和善良,是她遇到過最好的爛好人,可這好人下手取人性命的時候,竟然如此決絕,毫不留情。
「夫人,這里是苦役長年居住和開礦的地方,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去吧。」
孫杰邊走,邊低低地道。
蘇紅袖點了點頭,孫杰示意她先他一步走在前頭。
山谷內道路坑坑窪窪,山腳下搭著十幾間簡陋的屋棚,這里的人多半眼神渙散痴呆,仿佛步入垂暮之年,讓人心中惴惴不安,蘇紅袖不覺間加快了腳步。
走著走著,腳下一不小心,被石頭絆到了,孫杰從身後扶住了蘇紅袖。
蘇紅袖轉頭朝他笑了笑,這一回頭,才發現孫杰剛走過之處,每一個腳印都留下讓人驚心的血痕。難道是救她時傷到了腳?走在她身後也是為了掩飾腳上的傷勢?
想到這里,蘇紅袖不由心口一澀,沖口就道︰「孫管事,我背你!」
孫杰不可置信地看著蘇紅袖,隨即拒絕,蘇紅袖豈容他拒絕?伸手就要把他往自己背上拉。
就在蘇紅袖和孫杰拉拉扯扯的時候,遠遠看到鶯鶯押著剛才那名大漢朝這邊走來。
孫杰的神色隨即暗沉,蘇紅袖也停下手中動作,憤憤地望著鶯鶯。
鶯鶯走近後,惺惺作態地說︰「呀!夫人!夫人你安然無事就好。屬下還擔心,萬一夫人跌落山崖,一摔摔死了,這可如何是好?」
說著又轉向孫杰,聲音冰冷,不無譏諷地道︰「孫管事,你不是出門有事,要下午才回來嗎?怎麼夫人叫了一聲,你憑空就冒出來了?你什麼時候練成千里耳了?我倒要好好和太子說說,若是你真的有千里耳,說不定能派上大用場!」
說罷便將大漢推給孫杰,轉身揚長而去。
孫杰將大漢帶入一間茅棚,點了他的昏睡穴,大漢便昏睡過去。
蘇紅袖本想自己回去,但孫杰擔心她再遇不測,協商後,決定先給他的腳上藥,待血止住後,再送她回去。
孫杰從懷里模出個藥瓶,不好意思地看了蘇紅袖一眼。
這時,蘇紅袖才注意到,原來不光是腳底,孫杰的下半身早已是鮮血淋灕。
蘇紅袖呆呆地看著滿身是血的孫杰,猛然間記起,跌落崖底的時候,好像孫杰一直把她往外面推。
是了,一定是這樣,孫杰一定是跌下來的時候被山崖邊伸出來的樹枝和怪石蹭傷了。
「這……夫人,在下得上藥,您能否先行回避?」
孫杰看了眼蘇紅袖,低下了頭,聲音極輕地道。
他亂蓬蓬的頭發里又再一次冒出了兩個紅得滴血的耳尖。
蘇紅袖瞪著孫杰,只覺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難過,酸酸澀澀,不是個滋味。
「孫管事,你一個大老爺們,老那麼害羞做什麼?我剛才不是也被你看光了?現在,我也看光你一次,就當咱們兩扯平了。」
蘇紅袖面不改色道,捋起袖子,噌噌兩下就把孫杰身上的衣物全都給扒了下來。
孫杰還愣著呢,蘇紅袖已經開始給他月兌襪子了。
血使腳和布襪粘在一起,蘇紅袖小心地月兌掉布襪,才看到孫杰的腳底已磨得血肉模糊,蘇紅袖登時腳下一軟,癱坐在了地上。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
孫杰,為什麼你一直都對我這麼好?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曾經那樣過分地傷了你?
想到這里,蘇紅袖又再一次在心底默默地對自己發誓,恢復妖力之後,一定第一件事就是把孫杰過去的記憶永遠封住,永遠不讓他想起自己曾經那樣對待過他。
孫杰臉紅了一陣,很快恢復了鎮定,月兌下另一只布襪,開始上藥,還不忘安慰蘇紅袖︰「夫人,這點小傷對孫某不算什麼,孫某以前在外面行商的時候……」
孫杰說到這里,突然頓了一頓,仿佛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低下頭吶吶地不再言語。
可惜為時已晚,蘇紅袖已經難過得眼淚汪汪︰「你以前行商的時候怎麼啦?孫管事,你以前是不是受過很多苦?」
蘇紅袖拉著孫杰的衣擺,一連迭聲地問道,提到從前,孫杰突然一陣發愣,抬起頭呆呆地看著蘇紅袖,老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蘇紅袖恰好也正盯著孫杰看,只覺得面前這張臉越看越熟悉,身邊這個人自己好像很多年前就認識,好像很多年前,他就曾這般無微不至,細心體貼地呵護著她。
從前,現在,將來,永遠。
兩人靜靜地互望著,有脈脈的溫情開始漸漸在兩人之間流淌。不同于每次看到楚逸庭,那種心動心悸的感覺,孫杰給蘇紅袖的感覺更多是溫暖,溫情,好像一個很多年的老朋友陪伴在自己身邊。
時光飛逝,溫情不改,孫杰眼中溫柔專注的神情讓蘇紅袖的心溫暖而又甜蜜。
上好藥,孫杰將衣物穿好,兩人肩並肩坐著。
蘇紅袖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孫管事,除了魚,你還喜歡吃什麼?我以後每天都給你做。」
孫杰低著頭,沉默了半晌,聲音低低地道︰「也沒什麼,孫某沒有特別不喜歡吃的菜。」
「那沒有特別不喜歡吃的,總有特別喜歡的。你講嘛,你告訴我,孫杰。」
也不知過了多久,孫杰終于側著頭,貌似思索地說︰「特別喜歡吃的,不知道,好像是**,哦,還有鴨肫。」
提到雞和鴨肫,蘇紅袖一下來了興致,這兩樣恰好也是她最喜歡吃的!
不由拉緊了孫杰的衣袖,眉飛色舞道︰「雞和鴨肫?好巧。孫管事,我也是!不如我回去之後就給你做這個。我以後每天都給你做這個!」
孫杰抬頭看了眼蘇紅袖,婉言拒絕道︰「不必了,夫人,孫某想吃,會叫廚房里的人做。」
蘇紅袖看著孫杰,一頓搶白︰「你一直拒絕我,難道非讓我以命抵命才能謝你的恩情?」
在蘇紅袖軟硬兼施,軟磨硬泡,孫杰無法,只得答應。
蘇紅袖高興壞了,興沖沖在孫杰耳邊數落雞的做法,什麼紅燒雞塊啦,又是什麼叫化雞,醉雞。
孫杰在一旁靜靜地听著,不知不覺,眼神漸漸有些朦朧,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落寞。
蘇紅袖看看孫杰的臉,停了下來,再看看,小心翼翼問他︰「孫管事,你怎麼啦?是不是想起什麼不高興的事?來,我教你,想起不高興的事,只要念三遍這個,不高興的事就可以立馬忘記!」
蘇紅袖一邊說,飛快用手指在地上畫了個鬼畫符,指著鬼畫符要孫杰看。
此時,她已經完全忘記,她是妖,孫杰是人,孫杰根本看不懂她畫的東西。
也不知過了多久,孫杰終于抬起了頭,只是臉上的神情依舊有幾分迷茫,有幾分落寞。
「我不知道,我好像想起了一些東西,這雞和鴨肫好像是我從前認識的一個人愛吃的東西。」
孫杰看著蘇紅袖,眼神呆滯地道。
從前認識的人?
好巧,孫杰從前難道認識什麼人,恰好和她喜歡吃一樣的東西?
蘇紅袖看著孫杰,孫杰的眼神迷茫而又氤氳。
突然,孫杰抬起手來,輕輕的,極輕極輕的撫弄了一下蘇紅袖的面頰。
「我總覺得,我好想在哪里見過你。」
蘇紅袖心里咯 一聲,暗叫不好。
不是吧,不會是因為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孫杰想起了從前的事?
這麼一想,蘇紅袖心里一慌,趕忙拉起孫杰的手,腔作鎮定道︰「孫管事,天色已晚,不如我們還是早點回去?遲了,恐怕樓里的人都要擔心。」
孫杰看著蘇紅袖,沒說什麼,點了點頭。
孫杰將蘇紅袖送出後山直到後院,方才留下她一個人離去。
林道將我送出後山直至教內,方才留下我一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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