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夜長留睡眼朦朧的在大萌主的服侍下艱難的起了床,頂著頭上嶄新出爐的大包上了轎子。
鑒于昨夜她在中秋飲宴上誤打誤撞的深得龍心,一回侍郎府,聖旨跟著後面就來了,把她從刑部侍郎平調為大理寺卿。雖然都是正三品,但大理寺卿作為一份可以斷人生死的工作,又鑒于需要到大理寺卿審理的案子,案犯都個個肥的流油,可撈的油水比刑部侍郎要多得多。
樓三立刻對她表示了祝賀,並且對即將被她審理的犯人們報以深深的同情。
大萌主倒是沒說什麼,但是與正道大俠背道而馳的意念不加遮掩,只道若有不服,殺了便是!
夜長留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地方太多,平時還好,一到常識性知識,破綻多的數都數不清,本朝律法她也只知道一個殺人償命,其他全部兩眼模黑。本來打算徹夜不眠的將本朝律法研習一番,奈何一見那厚重的能把人砸死的律法,夜長留立刻吹燈拔蠟的改變了主意。
于是,當轎子停在大理寺前,夜長留穿著一身嶄新的官服,別別扭扭的下的轎來,真心感覺壓力很大。
這種壓力尤其在對上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時,更是達到了頂點。
「夜大人,您怎麼就一個人來上工了?本官還以為今日能有幸得見您那位絕色無雙的面首,這才特意等在這里的嘛。」
說話這位乃是眾所周知的端王黨,盤據大理寺已久,今日頂頭上司頭天上任,大理寺內大小官員竟無一露面,明顯是受了這位大理寺少卿——崔大人的指使,這是一大早起來專給自家主子找場子來了。
只可惜文官的報復不過紙筆口舌,了不起說的口干舌燥,夜長留也依舊不痛不癢。
崔大人話音未落,夜長留還未來得及反唇相譏,就听一旁一個灰撲撲的人影奮筆疾書道︰「今有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崔鶯,當眾污蔑貶低正三品大理寺卿夜大人,按律應……」
崔鶯惱羞成怒的一把奪過對方紙筆,扔在腳下狠踩,看樣子平素沒少吃這位的苦頭。而那灰撲撲的人影蹲子搶了兩把也沒搶出來,不動聲色的退後兩步,隨即身效炮彈一般蓄力沖出,把崔鶯一頭撞倒在地,也不與其扭打,扛著對方的拳頭撿起了自己的紙筆,視如珍寶的揣入懷中。
新官上任第一天,便看得如此鬧劇,夜長留哭笑不得的繞過這二位,無人夾道歡迎固然略顯冷清,只好孤身一人入了正門。
待得一臉哀色的前任大理寺卿與她交接完畢,被虎狼之兵直接壓去法場,不等秋後就準備問斬,夜長留仍舊保持著驚訝的神色。等到大理寺正——一位年過四十、頭發斑白的小老頭湊上前來,如此這般的陳述了一下案情,夜長留算是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麼‘調戲’了皇上的兒子,還能輪到如此肥缺……
近日秋高氣爽,大家心平氣和,犯罪率也屢屢下降。京城四方安定,並無作惡魁首,亦無雞鳴狗盜,需要大理寺卿過問的事情只有一例,其斷案的簡單程度連夜長留這個法盲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而大理寺內人才濟濟,個個都裝的一副國家棟梁的德行,卻足足將此案從春天拖過了夏天,又從夏天拖到了秋天,被害人尸骨都爛的無法辨別了,皇上下詔割了大理寺卿的腦袋和官職,這倒霉催的事情才不得不納入了正常法律流程。
原因也只有一個,這位罪犯乃是當今德妃唯一的親哥哥,平素在京城里橫行霸道,欺男霸女乃是常事,唯獨這次玩的過火,以至于大理寺相當成看不見都不行,則是因為其一眼看中了去年新科狀元郎,狀元郎抵死不從,于是他就真的死了。
夜長留沉吟道︰「這位狀元乃是女兒身?」
小老頭大搖其頭,眨著一雙老眼昏花後顯得無辜之極的眼楮︰「非也非也。」
夜長留頷首︰「哦!那這位國舅是女子?」
小老頭把腦袋搖的跟個撥浪鼓一般,頗不耐煩的道︰「哎呀,大銀!您怎麼把眼光都集中在這種無所謂的事情上啊!皇上下旨要咱們大理寺半月之內斷案,否則全部提頭來見啊!」
夜長留這才做了個驚訝的表情︰「當街強搶民男……強搶官員啊!別說強搶這事兒了,光是謀殺大臣就該槍決了吧……別看我,我不會解釋槍決是什麼意思的……光憑一個國舅爺的身份,怎麼這麼大膽子?」夜長留困擾的眨了眨眼楮,突然福至心靈,一指笑容猥瑣避而不答的小老頭︰「那個德妃娘娘生兒子了沒有,生了的話兒子是誰?」
「正是端王千歲!」得勝歸來的崔鶯不住拍打著身上明晃晃的大腳印,拖著奄奄一息的灰鴿子,將其扔到屋角,還沒來得及掐腰狂笑,就被夜長留一毛筆戳中鼻孔,神情痛苦的在地上滾來滾去。
牆角的灰鴿子立刻哈哈大笑,沒事兒人一般蹦了起來,雪上加霜的上前對其猛踹。
夜長留這回算是明白聖意了,可不是,她色字當先連端王都敢撲倒,再撲倒個國舅爺不是小菜一碟麼,呸,誤傷,絕對是誤傷,就端王那個小瘋子,她才不會沒事找事的自找倒霉呢。
奈何倒霉不等夜長留自找,就已經措手不及的找上門來了。
「國舅爺到。」
夜長留在屋里一拍大腿︰「倒霉來了!不對,國舅爺來了!」
屋中其他三人立刻表情不一,灰鴿子拍了拍官袍,最後狠踹崔鶯一腳後,面無表情的縮到牆角。小老頭猶猶豫豫的看著夜長留,毫無傲骨的湊到門口準備迎接。唯獨崔鶯從鼻孔里哼出毛筆,猶如見到再生父母一般撲出門去,其狗腿情景比當初夜長留的跟班老徐大人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片刻之後,門外朗笑聲傳來︰「夜大人,真是久仰久仰!」
國舅爺雖然身處的位置還沒見到夜長留的正臉,但這話說的可是實心實意,他作為端王的親娘舅,年齡比端王也大不了多少,平時滿心的男盜女娼,琴棋書畫一樣不通,除了花錢之外一事無成。幸而姐姐德妃疼他疼的死去活來,比自己親兒子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就一貫的糊涂事糊涂辦。自從夜斷袖聞名京城,國舅爺私底下覺得與此人實在合拍,對那傳說中屬于夜斷袖的四大美人垂涎不已,心中暗自仰慕,神交已久,這不,一听夜斷袖到了大理寺,拍馬就趕過來瞧新鮮了。
國舅爺毫無品級,但地位比得上一品大員。夜長留也不知該用什麼禮節,索性拱了拱手,笑模笑樣的迎了出去︰「國舅爺果然一表人才啊……哈哈……咦?國舅爺,您作甚這般看著我……哎?下官有什麼不妥麼?」
國舅爺穿的貴氣撲面,稍稍一動就花團錦簇的晃得人眼暈,此時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夜長留抱拳的雙手,仔仔細細的端詳過她的容貌,激動道︰「沒想到夜斷袖……夜大人您竟是如此風流的人物,你我二人又如此興致相投。據本舅爺所知,區區一個大理寺卿月月也得不了多少俸祿,您長得如此妖嬈,恁的能穿這種灰撲撲的官服?倒不如學著那些隱士辭官歸隱,隨了本舅爺歸隱到府里去,到時候本舅爺給你好好打扮打扮,嘿~領出去賽過當今聖上的男妃啊!」
國舅爺未滿三十,京城里頭一號的紈褲子弟,其姐姐貴為德妃,長得自然傾國傾城,他也稱得上金玉其外,若不看那敗絮其內,也真稱得上一表人才。他雖听聞夜斷袖不過雙十年華,又听聞夜斷袖似乎常年的沒有精神,私下里本以為夜長留乃是一位色中餓鬼樣的人物,卻不料一見之下,大出所料,比之自己府中的各類面首還強出不止一個等級!
夜長留擦掉一面臉頰上噴濺四射的口水,腦門青筋直蹦,見對方醞釀許久,還要再說,當即一腳把國舅爺踹成了滾地葫蘆,並指大罵道︰「好你個小白臉,竟然調戲到本官頭上了,今天本官不打的你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老子就跟你姓!」
「端王千歲……」
‘到’字還沒落穩,端王火燒一般的沖了進來,先是無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地上猶未死心的自家舅舅,又面無表情的凝視著正擄袖子意欲行凶的夜長留,劈手一巴掌抽了過去︰「大膽,本王的舅舅是誰都能打的?」
夜長留向後一閃,那巴掌擦著她鼻尖掠過,她稍稍醞釀了一下義正言辭、大義凜然的清官形象,只可惜還未等張口,國舅爺就手腳並用的爬到端王腳邊,一把抱住了端王的小腿,臉頰酡紅的求饒道︰「好外甥,還是別打了吧,打壞了舅舅要心疼的,再說舅舅也沒覺得疼……舅舅還挺……」國舅爺羞澀的一低頭︰「還挺舒服的……」
其他三人立刻非禮勿視的垂下腦袋,夜長留義正凜然的話在喉頭顫了顫,合著口水咽回了肚子,在端王鐵青的臉色中咳得昏天黑地,這一家子著實太有特色了些,外甥是個抖S,舅舅是個抖M,這兩個禍害湊一家也算為民請命了。
見舅舅當著最討人厭的夜長留面前給自己丟了人,端王氣的一腳把舅舅蹬開些許,在對方再次粘過來之前一把揪住夜長留的衣領,意味深長道︰「你不是新任的大理寺卿?那就現在開堂,本王在這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