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長留一向對這位試圖反復將自己推進名叫端王、實為的火坑,缺德帶冒煙的皇上缺少古人必備的敬畏心理,勉強站起來整理衣冠,表情嚴肅的從樓三衣服里抽出手來,也不過是看在即將到來的禮物份上做做樣子。
而樓三本是江湖中人,又一慣做的是買命的生意,與鐵飯碗的朝廷人士不是一個派系的。若說武林盟主駕到,反而還能讓他提起些精神,想著與對方拼殺一場,眼下來了王大人這麼個花枝招展的老太監,即使帶著禮物,他也是瞧都不想多瞧一眼。
故此,包括門房在內的三人,竟只有門房一人是真正的嗨皮並榮耀著的。
樓三這個大不敬的思想很快泯滅在了萌芽階段,他挑著眉頭注視著老成一朵殘花兒的王太監擠眉弄眼的帶著兩三個清秀的小太監走進府來,身後一朵兩朵兒五彩繽紛花團錦簇的轎子在府門前排成一線,轎子邊或有或無的跟著三三兩兩的隨侍,一雙桃花眼眨了眨,很是預感不妙的眯起——這世上奇珍異寶他樓三見的不少,可從沒听說什麼金玉珠寶玉如意是非要用轎子抬著來的……
果不其然,待得夜長留整理衣襟,王大人用那特有的音調充滿感情的朗聲宣讀了聖旨,頓時驚掉了附近尚能听聞到的人的下巴,離得遠的隱隱听到了個話音兒,連忙找靠的近的人交頭接耳的打听。
夜長留是知道一些斷袖把她供在家里,日日當個偶像般的人物參拜,其用心與後世考生拜學霸相似,大萌主曾認為這太不吉利,意圖用武力整改,被她無所謂的置之一笑,卻不知這年頭斷袖竟然斷的如此光明正大,斷的如此有市場。
王大人滿心歡喜的等著本朝最杰出的斷袖喜笑顏開,並且二話不說塞給他一張大額銀票,甚至連一會兒怎麼客氣客氣都想好了,偏偏對方毫無反應,也不知是高興地傻了,還是被如此聖恩感動的熱淚盈眶了。
于是王大人清了清嗓子,掐著蘭花指道︰「夜大人?還不領旨謝恩?然後才好把外面那些美人兒接近府來啊~」見夜長留呆滯的轉了一下眼楮,王大人打蛇隨棍道︰「別說咱家沒提醒大人,其他那幾位公子,大人若是不喜歡,意思意思給個吃穿、平時再賞一些日常花用也就行了,唯獨嫻妃的弟弟和靜嬪的哥哥是萬萬耽擱不得的,吃穿用度皆要上品,綾羅綢緞不嫌多,金銀玉器蘇了些,但是……嘿嘿~也不嫌多啊。」
樓初月自顧自的坐在椅子上,準備但凡夜長留露出半點高興的表情,今天晚上就勢必要玩玩捆綁PLAY!他可還沒忘記端王府那一夜,夜長留身上那不言而喻的鞭痕和那略有特殊的閨房情趣。
雖然事後夜長留百般辯解,但樓三不知出于什麼心理,異常認真的肯定對方就是羞于啟齒而已,認真的夜長留百口莫辯,大萌主對此不置一詞,也不用一審二審和終審了,直接給夜長留添了這麼個M的嗜好。
而作為一個被老爺養在後院里的公子,即使事實上是他這公子掏錢養著老爺,也萬萬不能讓老爺因為在家里玩的不盡興而有了外心。
夜長留對樓初月這個人自始至終就是糊涂著的,可人生又何嘗不是難得糊涂,既然彼此都覺得對方有趣的緊,那就在一起也無妨,本來很是隨性的態度,隨著二人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竟隱隱有了點心有靈犀的味道,此時夜長留一見樓三那若有深意的表情,當即表現的如喪考批,就差加兩條寬面條淚來賣個萌減少罪過了。
樓初月觀察夜長留半晌,滿意的勾起唇角,一雙桃花眸波光瀲灩,是丟到後宮三千都能拔得頭籌的絕色。
王大人陰陽怪氣的停了停口,把夜長留這副悲哀的神色誤會成了心疼銀子,又想到初來時嫻妃殷勤的賄賂和囑咐,只能耐著性子道︰「那二位公子可是吸風飲露的人物,飲食住宿萬萬馬虎不得,身子又都是嬌弱,別看夜大人您此時心疼,來日可就知道其中妙處了,倒時候怕是連心肝都恨不得獻出去博美人一笑呢。」
夜長留一听此言,頓時覺得自己有往‘烽火戲諸侯’的昏君方向發展的趨勢,當即苦著一張臉打斷道︰「不瞞王大人,本官在府里都沒享受過如此之高的待遇,而且……吸風飲露是指不吃飯咩?再說……老實說本官實際上是窮光蛋一個啊,能養四位公子已經讓本官日日都吃不飽了,要是再來這麼五個,本官可就要成為本朝第一個餓死的三品大員了!能不能……能不能有勞王大人帶著這些美人兒回去,跟皇上說臣謝主隆恩,但是委實敬謝不敏,無福消受啊……」
可惜這個萌賣的毫無效果,除了成功搏了樓三這個美人一笑之外,王大人則是吹眉瞪眼,大概是預料到自己會白白跑這一趟,心有不甘的直接伸出手來,鉤子一般的目光穿透夜長留的袖口,恨不得直接將其中的銀票勾搭出來。
夜長留心情猶自哀傷,壓根兒沒留意到王大人憤慨的表情,樓三倒是留意到了,只是不屑理會。
片刻之後還是沒得到回應,王大人憤怒不已的一撩袍袖,氣沖沖的出了府門,連迎上來送客的門房都被他推了個跟頭,坐入轎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難為王大人他身為一個太監,依然走出了決然的氣勢,等他和他那頂墨綠的轎子都沒了影,夜長留終于欲哭無淚的面對了近在眼前的慘狀。
她是真心想一鼓作氣把這些轎子都扔回他們自己家去,奈何自己還在皇上手下討生活,做小弟,呸,做臣子就要有做臣子的樣子,況且那還是小紫衣的爹。雖然這個爹當得很不夠格,讓善良柔弱的小紫衣活生生的演了一出古代苦情版的小蝌蚪找媽媽,但爹就是爹,這個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更改的。
她站在這里沉沉思索,面前那一字排開的五個轎子里漸漸都有了響動,樓三站沒站樣的靠著府門,桃花眸閑適的輕輕開合,眸光清透戲謔,擺明一副看好戲的態度。
轎中的人似乎沒了耐心,最靠近府門的轎子中響聲大了起來,隨即轎簾一開,其中端坐的公子裊裊婷婷的站起身來,眉目間自有一番盛氣凌人的氣勢,周身衣物裝飾無一不是上品,他站在原地,上下將夜長留打量一番,哼哼一聲冷笑︰「別以為你要了我的身子,就能得了小爺的心!」
夜長留連連擺手,努力表示自己絕無此意,結果理所應當的被對方看成了不懷好意且敢做不敢當,面上更冷了兩分,極傲氣的哼了一聲,自顧自的領著自己那一隊小廝,堂而皇之的準備路過並無視樓初月,日後做這府里說一不二的主子。
樓三暗地里一勾一絆,動作快的叫普通人眼前一花,那些小廝只是稍稍愣了愣神,就見自家六爺已經在門檻旁摔成了一片爛葉子——而且成功摔在了府門之外。
夜長留看在眼里,也不阻止,心說欺負欺負他們也好,沒準兒欺負欺負就跑回家去了,這樣誰都省心。
第二頂轎子里的人似乎極有耐心或是極為羞澀,一動不動的沒有半分動靜。本來這五人里屬他與之前的爛葉子六爺地位最高,他沒露頭,後面那三頂轎子也只能強裝鎮定。
夜長留站在這第二頂轎子旁邊,反復權衡了一會兒,輕輕地敲了敲轎身,轎內依舊毫無應答,她兩生兩世均算得上孤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是空話,從未遇到過這種逼婚的情況,張了張嘴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又絕不願令對方誤會,只能欲言又止的糾結著。
恰逢此時微風吹起,轎子上方窗的簾子微微動了動,夜長留小心翼翼的向內看去,登時變了臉色,快步走回轎前一把拉開轎簾,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氣,抽身對著正逗爛菜葉玩的樓三大聲喊道︰「樓三別玩了,去找大夫,這位自殺了!」
轎內男子著一身竹葉青的錦服,右手握拳抵在胸前,掌心露出一抹寒芒,滲出殷紅的一小灘血,臉色慘白,眼眸緊閉,氣若游絲,惹人憐惜。等到大夫快馬加鞭的趕來,又是號脈又是針灸的搞了半天,得知此人乃是宮里妃子的兄弟,頓時畏首畏尾的不敢開出藥方。還是夜長留上前一步,也不解開對方衣襟,直接將那簪子拔了下來,本來就勢要扔,轉念又想到這位用來自殺的東西肯定深有含義,又重新放回了對方枕邊。
等到一碗熱氣騰騰的參湯灌下去,美人嚶嚀一聲,睜開眼楮,最想見的親人不在身旁,所處之地無一處熟悉,唯有自己帶來的一名書童守在跟前兒,見自家少爺清醒,喜不自禁的痛哭起來︰「少爺,您這又是何苦?再說就算有一人該死,該死的也是那夜斷袖,少爺何苦作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