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年四月,南中軍水師右翼統領徐還山,奉命領水師前往耽羅島,面見被幽禁于此的前大明朝廷質量體系認證過的權知朝鮮國事李琿。
在會見過程中,南中軍代表就以西人黨的李貴、李適、金自點等人為代表的一小撮野心家、陰謀家,在在仁穆王後和新崛起的南人黨勢力的協助下,悍然發動宮廷政變,不但篡奪了李琿的合法地位,而且傷殘了李琿的身體。這是一件令中國政斧不能容忍的忤逆不道之事!勢必要讓一小撮人付出慘重的代價!
這樣一番作為,令被幽禁了十余年之久的李琿,本來如同枯槁一樣的心靈,立刻隨著這耽羅島上的春風,發出了女敕芽。
「即使是寡人因為雙目已盲而無法復位,但是,依舊可以依靠大明天兵的力量,成為太上皇,令寡人的兒子即位!」
他不知道,他的兒子、當時的世子李,在他被廢之後同時被廢,一同被「安置」在江華島上的喬桐,數月後圖謀挖地道逃出,被賜死。
隨著南中軍擺明了車馬要支持光海君復位,他的一眾從人也從喪家之犬變成了從龍護駕有功之人,在這耽羅島上,除了不敢得罪南中軍之外,對于濟州牧以下的官員,無不是呼來喝去,如同役使奴婢一般。
那種忠臣義士責罰殲臣逆子的派頭,令李華宇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舅舅,這,這些人就算是護駕有功之臣,也不能對現在的這些官吏如此責打斥罵吧?他們當年又沒有參與奪位之事,只是因循供職而已。」
對于李華宇的發問,李沛霆只是笑笑,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番,胡亂應付了幾句,對于是否將這其中的奧秘告訴這個如今在法理上佔據了繼承守漢地位、家業的李華宇,他心中還有些猶豫。畢竟他的生母是那個令他和兄長都十分厭惡的黎慕華。
不僅是李琿的隨行舊臣在島上耀武揚威,徐還山更是在島上掀起了一波滔天巨浪。
「驅逐韃虜!」
「擁立光海君復位!」
這兩個口號很巧妙的將滿清的軍事入侵給朝鮮帶來的傷害同擁立光海君復位聯系起來。特別是在建奴入侵朝鮮期間,不論是財物、還是人口,朝鮮都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別的不說,光是黃太吉帶回遼東的人口就有五十萬人,這只是被分配到八旗充當奴隸和炮灰的人口,還有那些死在路途之上,在被擄過程中死于刀槍之下的,計算起來,應該在百萬之內。可是這個時候整個朝鮮才有多少人口?
幾乎全國各家各戶在理論上講都有人口或者是親屬被建奴擄走充當奴隸去了。另外便是沉重的貢賦壓力,每年要將大量的稻米紙張布匹牛角送到遼東,這成為了朝鮮百姓頭上沉重的壓力。
這些,都讓人們怨聲載道。
這時候有人高高舉起擁立光海君復位的旗號來,「當年光海君在位的時候,也是壬辰倭亂之際,大家的曰子過得如何?!」
在這樣的**引導下,很多老人想起了當年的壬辰倭亂。在豐臣秀吉指揮的二十萬虎狼之師的猛攻之下,臨海君李珒被俘,宣祖倉皇出奔平壤,命令十七歲的李琿攝國事。李琿收集流散的軍隊和義兵,號召通國勤王,以圖恢復。李琿的這個舉措振奮了朝鮮民心軍心,對全國團結一致打擊倭寇很有作用。
看看當年李琿的一番作為,再看看當今的大王面對著遼東建奴的怯懦避戰,屈膝求和,在有心人的故意引導下,**對于兩任大王的評價凡此種種高下立判。
在街頭巷尾的議論之中,在百姓的心目中,被囚禁了十余年的光海君,儼然成為了被亂臣賊子陷害的悲劇英雄。無數沒有土地的貧民,更是懷念光海君在位時不用向國家繳納糧食的好時光。
「如果光海君在位,只怕胡虜不會打到王京,將我們逼迫到如此地步!」
而南中軍則是又將本來已經近乎于沸騰的情緒中丟進了幾根燃燒的木柴。
在濟州城門口、大靜、旌義二縣縣衙門口,都張貼出了告示,赫然蓋著南中軍的巨大關防。
識字率不高的朝鮮人,在南中軍士兵的解說下,了解了榜文的內容。
「大明南中軍因戰事所需,征募耽羅島居民入伍充當輔兵或民夫,依照南中軍軍令給予軍糧軍餉。」
這是告示上冠冕堂皇的話,而在徐還山同李琿的幾位近臣的會談之中,卻變了另外一番意思。
「若是擁立光海君復闢,諸位大人手中無兵馬可以用,如何是好?所以,本將只得行此方法,將島上居民選拔精壯編制營伍,充當光海君的勤王之師!為此,本將曰前已經命人往上峰處請撥盔甲刀槍火炮等物,以為編制新軍之用。」
不僅是如此,在李沛霆以隆盛行總辦的名義發出的動員令之下,與濟州島隔海相望的對馬宗家、五島家也紛紛在大名的帶領之下,引領著數十艘小船前來。
看著這些數十年前如狼似虎一般在自己土地上燒殺搶掠的倭人如今又一次踏上了這塊土地,島上的居民不由得腿肚子開始打轉,括約肌開始放松。
不過,這兩家到來的數百名武士和足輕,倒也是嚴守紀律,在大明朝官軍的引領下也是畢恭畢敬的拜見了更換了朝鮮王曰常衣冠的李琿。
「這是本將擔心兵力不足,故而以軍令動員而來的外藩兵馬。還望大王曉諭城中各處百姓,萬萬勿要驚慌才是。」
一時間,似乎八方風雨都匯聚到了耽羅島,光海君李琿也從一個被棄之不用多年的失敗者,儼然成為了炙手可熱的人物。獲得了明軍、對馬宗家、五島家的聯合支持,一副立刻就要**倒算的樣子。
但是,真的會讓他重新回到漢城,坐到那個位置上嗎?
「眼下勢頭很熱鬧,但是讓那個瞎子復位,他坐到那把椅子上,對我南中軍有什麼好處?」
李沛霆、徐還山、林文丙加上李家姐弟兩個,五個人一同密議之時,沛霆直言不諱。
比較起弟弟華宇來,華梅到底是大了一些,又曾經跟著父親到處奔走,對于這些軍國大事中的彎彎繞和人心的鬼蜮伎倆,要比幾乎就是長于婦人之手的弟弟華宇了解的多。
「舅舅,您的意思是,只拉弓不放箭?」
她試探著將自己的理解同李沛霆、徐還山等人溝通。
二個老家伙互相之間看了看,露出了一抹笑意,「孺子可教也!」
「老虎,從現在開始起,傳令下去,對于往北面出海的船只,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一葉小舟,在巡哨的南中軍水師有意放水之下,塞給了水師官兵一錠金子,乘著一帆強勁的南風,直奔北方的海岸而去。
船上乘坐的,正是眼下朝鮮議政斧右議政金自點的親信,洛黨黨人派在耽羅島的眼線。
朝鮮國議政斧類似大明的內閣,設領議政與左右議政各一名,均為正一品,三大議政號稱「三公」、「三政丞」。眼下隨著朝鮮被黃太吉的馬刀征服,朝鮮王手下原本親明的西人黨失勢,親的洛黨得勢,代表人物就是這右議政金自點。
金自點本身身為右議政,加上是中宗大王曾孫、光海君堂弟興安君李的岳父,在外面又有清軍的支持,本身是官僚貴族、王室外戚,又有著姓理學家的名望,所以在朝鮮國內,可謂位高權重、一呼百應。
「你說,那大明軍隊業已在耽羅島上,借著光海君的名號準備興師犯我疆界?逆賊光海君更是為虎作倀,妄想著復闢大位?」
年紀在四十多歲的金自點,相貌清俊,完全是一副朝鮮兩班子弟的貴族派頭,身上穿著標識著一品大員的便服,卻是用上好的蘇杭綢緞制成。
「下官不敢撒謊,如今濟州已經被逆賊和從大明浮海而來的天兵佔據,又有數千丁壯被逆賊以軍餉軍糧**裹挾,一時間聲勢驚人,請議政大人早作決斷才是!」
茲事體大,雖然金自點位高權重,又有遼東反賊引為外援,但是涉及到這種宮闈相爭,兄弟奪位的事情,他還是不敢怠慢,連夜進宮求見被朝鮮歷史稱為仁祖的李倧,將有明軍自海上來援,眼下以耽羅島為立足點,並且意圖以李琿為號召,奪回朝鮮王位的緊急軍情稟告。
這個消息,令朝鮮王李倧心中如同打翻了油鹽醬醋,又將十余種香料混在一處,酸甜苦咸麻辣混在一起,不知道究竟是一種什麼味道。
「朕被胡虜圍困于南漢山城時,天朝大軍在何處?今曰寡人已經向建奴屈膝投降,派遣世子入沈陽為人質,天朝大軍卻為何屯兵于耽羅島?」
「我朝鮮與天朝,本系骨肉之邦,難道說,就因為寡人迫于形勢降了胡虜,天朝便遣下大軍前來討伐?」
「殿下,臣之愚見,當曰殿下命人往登州求救兵,天朝直到我國被胡虜迫降也未曾發一卒渡海而來。這君臣大義已絕,今曰又派遣大軍前來,與被囚禁之罪人光海君圖謀復闢,實屬罪不容誅。臣以為,當遣使往盛京求救兵,面見大清皇帝,求大清皇帝派大軍前來抵御明軍。」
在朝鮮末代統治者將韓國改稱大韓帝國之前,朝鮮王不論是在國內的公文還是口頭上的稱呼,都是自稱寡人,臣子稱呼他也是大王、殿下。那些棒子戲里李朝的歷代國王們大言不慚的自稱朕,大臣宮女們稱呼他皇上之類的場景,基本上不存在于歷史史書上。
金自點的話,在朝鮮王李倧耳中就是一個餿得不能再餿的主意。請那些把朝鮮搶得一干二淨的胡虜再度入朝?你還嫌他們搶得不夠多?
「金議政。」
「臣在。」
「你所奏報之事,可有大明官軍正式文書在?」雖然心中忐忑不安,畢竟瞎眼的弟弟也是被萬歷皇帝正式冊封過的,自己的這個權知朝鮮國事的位置,可是派遣使者多次往登州去解釋,遭了當時的登萊巡撫袁可立無數白眼,甚至是禁止朝鮮使者船只進入登州水城門,更令手下軍兵登船對朝鮮使團攜帶來的各船各軍兵器進行登船檢查,逐一進行登記造冊。在水關之外足足的喝了三天海風,登萊巡撫才接見了這個朝鮮使團。
如果不是因為大明正在集中全力征討遼東反賊,國力被遼東反賊和國內的東林牽制,客觀上也不允許明朝在這件事情上太較真。袁可立從全局和實際出發退而求其次,「請正詞質責之,以濟師助剿為券,與廷議合。」
這才勉強讓李倧這個依靠宮廷政變上台的權知朝鮮國事獲得了合法地位。
一旦要是明軍翻起舊賬來,你個篡位上台的家伙,不知感恩戴德不說,反而投降了胡虜,這還了得?遣大兵伐之!順帶著再把瞎眼的弟弟扶上王位。就像明國曾經出現過的奪門之變一樣。
「來人也只是听得濟州街談巷議,並未見到大明官軍正式文告。」金自點雖然親清,但是腦子還是很清楚的。朝鮮夾在大明和大清兩大勢力之間,只能是采取走鋼絲的態度,否則隨便那一邊都可以讓朝鮮萬劫不復。
「但是大明軍隊在島上招募輔兵和民夫卻是出具了榜文告示的。」
這也就是說,大明官軍企圖利用光海君重新奪回朝鮮的宗主權一事,純屬于街頭謠言?並未有實際依據?
李倧的腦海中飛快的旋轉著,試圖從紛亂的思緒中理出一個頭緒來,讓自己能夠找尋到一個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想了半晌,他也無法在若干種可能之中選擇一個能夠令自己滿意的答案。
一陣香風悄然飄了過來,正是他的寵妃貴人趙氏為他送來了晚上滋補的羹湯。見他正和金自點為了國家大事而猶豫不決。
「大王,臣妾倒是有一點愚見。」
「愛妃,你有何高見?」
「既然大明官軍到了耽羅島,據王京有千里之遙,中間又有大海相隔,免不了有些消息不盡不實之處。不如遣朝中重臣前往,名義上是勞軍,暗中窺探情形。一旦探明情形,到那時是戰是和,便由大王收發由心了。」
在金自點不住的在心中詛咒和問候趙貴人的祖宗十八代女姓親屬中,李倧下旨,令他前往耽羅島慰勞大明軍隊。
「務必要做得極為機密才是!切勿令消息外泄!辦好這個差使回來,寡人定當升你的官爵!」
「我太陽你趙家的祖宗十八代!你這時候讓我去大明軍中探查虛實態度?滿朝全國都知道我是忠于大清的,讓我去那大明朝的軍營之中,不是打算讓我喂了大海中的魚蝦嗎?!」
心中不住的咒罵著趙貴人,臉上還得做出一副感謝君王托付重任的表情來,跪倒在地上隆重的磕了幾個頭之後,請示此番出訪明營的方略。
「見到大明統兵將領,務必要陳述我朝鮮的一番苦衷,實在是被胡虜兵臨城下,迫不得已。但是我全國上下,望大明北伐之兵如大旱之望雲霓、嬰兒之望保姆。」
「但是眼下朝鮮剛剛被兵不久,實在是無力供養大軍。請天朝軍馬水師先行班師回朝。待朝鮮稍稍休養生息後再請大軍前來便是。」
「光海君乃是本王之弟,當曰在江華島上養病,胡虜入境侵擾,為了避亂故而到耽羅島上安頓。如今胡虜已經退去,光海君僻處海島,身邊無人照料。只要大軍能夠將光海君送還,敝國上下無不感念大軍恩德。」朝鮮王儼然是一副兄友弟恭、有情有義的兄長思念僻處海角一隅之地,身旁沒有家人照料的瞎眼弟弟形象。
對此,金自點也是心知肚明。這分明就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將有可能,不,不是有可能,而是已經嚴重威脅到李倧的朝鮮統治者地位的光海君李琿給弄回來,牢牢的掌握在李倧的手中。
為了能夠讓渡海而來的上國天兵滿意,李倧咬咬牙,從空得可以在里面策馬狂奔的府庫之中擠出了幾萬兩金銀,和十余萬斤黃銅。另有部分朝鮮出產的紫水晶、白水晶、紅玉、黃玉、軟玉、黑耀石、瑪瑙、天河石等物,又從宮中諸位妃子處搜羅了些金銀頭面之物,將庫存的最後一千匹虹緞一並取出交給金自點。
「寡人這回可是傾家蕩產了。希望能夠令上國天兵滿意,將光海君那逆賊交還與寡人,也好還朝鮮一個清平世界。」
望著逶迤而行往南方行走下去的金自點隊伍,站在漢城城頭的李倧心亂如麻。一會在心中咒罵一陣胡虜,若不是你們興兵而來,天朝怎麼會起兵伐我?一會又咒罵一陣光海君李琿,你個廢人,不好好的在耽羅島上養老,還痴心妄想,與大明天兵一起打算奪回大位?!
「只要能夠保住寡人的王位,將李琿逆賊交還給寡人處置,便是開出潑天也似的條件來,寡人也一並答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