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字的令牌,背面雕刻著一只浴火而生的九頭神鳳。(神鳳紫玉牌,為昔日大楚太宗皇帝朝時命人始制,歷代以來只會頒賜給立下過不世之功的皇族勛貴親王,此牌象征著項氏皇族在東大陸之上至高無上的榮耀和權威,見之如帝王親臨,而且更為珍貴的是,玉牌一旦賜之,便是世襲罔替,除非犯了諸如謀反等不赦大罪,否則輕易不會被收回。
寧王項憲乃是先帝長子,卻于昔年韋後之亂初平,朝堂之上儲君之爭日益激烈之時,毅然上表數次讓出太子之位,避免了帝朝皇族之位又一次可能生的血腥爭奪,有讓位之大功。
其後大楚帝朝自女皇武曌被迫遜位之後二十余年的朝局動蕩,以致國力日衰,羅馬與大食人乘勢于西線連年進攻,天方都護府在兩國聯軍兩面夾擊之下岌岌可危。時帝國動蕩已久,楚軍之內整個軍心呈現不穩的時局,整個西線又連遭敗績,武帝急需一名信得過的宗室重王坐鎮整個西疆,寧王項憲于此危難時刻主動請纓,由中州率十萬大軍遠征天方,十三仗十三勝,此後更是駐守天方都護府近二十載,立下無數的軍功。
而寧王五子一女,除了一女遠嫁欽察項王之外,其余諸子皆是加入軍伍之內,為帝國南征北戰,先後直接或間接的在戰爭中奉獻出自己的生命。寧王府一門乃是真真正正的帝國忠烈王府,與帝國當今皇帝的子孫無數相比,寧王項憲的血脈卻是少得可憐,只有項寧和項芷香兩人,作為寧王一脈唯一的男丁,世襲罔替的玉牌也就到了項寧的手里。
「寧王」二字剛剛出口,將他團團圍住的侍衛便立時本能反應般的跪倒一片。而他們心中的天枰,也自然而然的向項寧傾斜。老寧王一生功勛卓越,在大楚軍人的心中直可謂是軍神一般的存在,而寧王府自然而然的便是他們心中神聖的軍功殿堂,更兼且長寧侯在接收王府之時,除了少數親密家人和其後招來的大批護院幫閑,幾乎是全盤接收王府的老人,這些侍衛也不例外,都是原先護衛寧王府的老人。一年的時間還不足以令他們對長寧侯歸心。他們眼見寧王的長孫在離開了三年之後突然回來了,並且就站在他們的面前要討回自己的祖宅,雖然心中再是不看好項寧的舉動,但那份顯得不切實際的希望卻仍然存在。
也無怪這些侍衛們會認不出眼前的這寧王嫡孫,只因原先的項寧乃是一個木訥懦弱的代名詞,三年之前所生的寧王嫡孫受到欺辱突然殺死幽燕節度使安忠嗣幼子之事後,又在皇帝本人的和稀泥之下迅速解決並且誰都不敢再提起,其實已經換了一個人的項寧在很短的時間後就離開長安,當三年之後,經歷了無數令人難以想象的磨礪之後,他整個人的氣質早就面目全非,以三年的生長育之後有些變樣的面貌和全新的鐵血堅強的氣質回到長安的項寧自然讓人難以認出。
「小王爺,您還是趕緊離開吧。」這負責守衛侯府大門的侍衛小隊長跪倒之後立時想起了要緊之事,此時也顧不得自己的職責和是否會有對君王不敬之罪,馬上站了起來,走上前去,用只有自己和項寧才听得見的聲音勸道,「您還是趕快離開吧,楊家人權勢燻天,不是現在的您能夠惹得起的。」
他的父親便是一個跟隨著寧王項憲征伐西疆的老兵,而他自己也曾經跟隨著寧王項憲南征北討,父子兩代人都與寧王府有著解不開的緣分。因為位卑言輕,當兵吃糧只能听從上頭的安排,他不明白寧王府為什麼會在一年之前突然變成長寧侯府,也不明白曾經功勞赫赫的寧王府為何會淪落至此,他如今唯一知道的是,長寧侯楊銛可不是個能夠被隨便捏的軟柿子,以如今楊家在長安城的權勢和貴妃的受寵程度,剛剛從欽察回來沒有任何勢力沒有任何官職的項寧是無論如何也斗不過這些人的。
「這里是我的家,我為何要走?」雖然知道對方是好意,可項寧依然不會因為這個理由而放棄。
「你們是怎麼回事,到現在都沒有把鬧事的人拿下,都是干什麼吃的。」一個錦衣老者從府中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作江湖劍客打扮的青年。
這老者身形不高,眉短眼小,鼻子歪斜,左臉之上還有一道刀疤,模樣實在不敢令人恭維。且神態傲慢,對任何人都仿若高人一等般,拿眼極不友善的斜兜著旁人。
他的聲音中滿是不滿,顯然是在責怪侍衛們的不作為,話語中的不屑更是表明他從未將這些人放在過眼內。也不等那小隊長有絲毫的辯駁,他卻已將目光移動上下打量起眼前的項寧來。
此人名喚馬旭成,乃是出自帝都本地的一個門派長安劍派,該派在江湖上本只能算是二流門派,但自幾年前極識時務的暗中投靠了楊釗,一直替楊釗做些對方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正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長安劍派這幾年在楊家的秘密支持之下實力展極為迅速,這幾年更是以門派的名義替楊家招募江湖豪客,收攏了不少高手,因此表面上實力已經直追江湖一流門派。馬旭成本是江湖上一名心狠手辣的獨行盜匪,因仇家太多投靠入長安劍派,很快便成為外堂的一名分堂堂主,更是在一年前被派入長寧侯府擔任客卿之位。平時常常跟在那位頗喜歡結交江湖人士的長寧侯身邊,因此自然也不需要對小小的侍衛小隊長假以辭色。
「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敢來長寧侯府鬧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馬旭成混跡江湖多年,自有一股縱橫江湖的匪盜威勢,這兩年在長安城內雖然有所收斂,但刻意施為之下,仍有一股冷殺的氣勢卷向項寧。
馬旭成的氣勢雖然猛烈,但踫到項寧卻猶如泥牛入海,根本讓青年生不出任何反應。項寧在欽察見到的高手已是夠多,此刻見到這凶惡老者卻是不以為意,見到對方本事沒有年紀大卻反而傲慢無比已是不爽,于是也不說出自己的身份,反而反唇相譏道︰「喂,老大爺,你年紀一大把了,還來給人家看家護院當走狗哇,不怕哪天力氣不支哇,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啊。」
馬旭成雖然已經上了年紀,這幾年在長安的修生養性也沒有讓他的脾氣減掉分毫,立時勃然怒道︰「小子好膽,竟敢辱罵起老夫來了,待老夫替你家大人教訓教訓你。」
此時項寧已經將紫玉牌收走,而馬旭成平日為人處事時傲慢無禮的人品又讓府外的人都無意提醒他,更何況他乃是江湖人士,所謂無知者無畏,眼見有人鬧事,又想在長寧侯面前顯顯真本事,因此被青年一言激起心中怒氣,便是拔刀相向,而他身後的兩個青年則不甘落後,同樣一言不拔劍撲來。
項寧身經百戰,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早在那老者手按刀柄時便已經踏前一步,微笑道︰「麻煩諸位讓讓,待老子三拳兩腳教訓了這老匹夫,再和大家敘敘往日情誼。」
馬旭成見到對方根本不將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更怒,原想教訓教訓就算了心思也變成了要殺了對方以瀉心頭之恨。他本就是亡命之徒,也不想管對方的身份,刀勢又加了幾分。
項寧毫無所懼,也不去拔刀迎敵。對方雖是三人,也未放在心上。單手豎掌,腳步穩定的向前走去,凝起強大無匹的氣勢,直往馬旭成迎去。
馬旭成見這少年似乎不知「死」字怎麼寫,如此托大的用一只肉掌接自己的刀,嘴角露出了一絲邪笑,暴喝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手中沾染過無數鮮血的寶刀劃過虛空,向項寧怒斬而去。
對于對方老者的眼中無人,項寧不置可否,只是冷笑一聲,肉掌輕柔無物般一拂。
「當」長刀劈中肉掌,如中敗革,馬旭成不但感到難受至極,而且自己刀上勁氣狂泄而出,對方掌風還生出一股莫可抗御的推動力道,拖得他長刀左右搖擺,剛好替項寧擋住了兩旁的兩把長劍。
兩個青年劍手武功雖算不錯,但怎擋得住馬旭成幾十年的勁道,立時中招撞向兩邊,還未照面便受了不輕的傷勢。
事起突然下,馬旭成根本來不及反應。待他駭然收刀之時,年輕人已經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左側,勢如山洪暴的以肩頭撞向他的左肩。
馬旭成縱橫江湖十幾年,本可算是高手,但吃虧在既輕敵又不知項寧來自結合子現代格斗術的卸勁奇技,故一上來立吃大虧。若然他知道對方曾經所遇到過多麼可怕的對手時,雖然未必會有膽動手,但動起手來反不會顯得如此窩囊。
慘哼一聲,馬旭成被對方威力十足又糅合了巧勁的一撞,變得有若斷線風箏般踉蹌丟入門檻之內,撞在剛剛好不容易站起來的護院教頭身上,讓對方出一聲慘叫的同時,自己也被反彈回來,變作滾地葫蘆在地上滾了兩滾才好不容易爬起來,一身老骨頭隱隱作痛之余,更是狼狽非常。
項寧再次輕描淡寫的擊退來人,旋身停下將「不知死活的東西。」這句話送還給對方,立時氣得馬旭成老臉羞紅,幾乎要心髒病作,生出再無臉面在長安城內混的想法來。
馬旭成老羞成怒,對著面前抱手看戲的侍衛們暴跳如雷道︰「你們還不給我上去宰了這小子,小心我稟告侯爺開革了你們。」
眾侍衛們本就看不慣他,心中更不願意去給人當打手對付自家原先的小王爺項寧,但又礙于對方的威勢,正準備拖刀上去虛應其事,有人拍手喝止道︰「住手。」眾皆愕止,循聲望去,只見兩人並肩走出侯府大門,叱喝者頭插玉簪,身穿青色常服,修長的臉龐有些蒼白,腳步虛浮,像是被酒色掏空的樣子,年紀在二十許間,長得頗為英俊的樣子,正滿眼好奇的盯著項寧。
而他身邊一人年在四十許間,頭戴法冠,身材魁梧,儀表堂堂,比起年輕者來更顯得孔武有力。這人氣勢不凡,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勢,最令人映象深刻的便是那一對利如鷹隼的眼楮,予人陰鷙沉著的感覺。
馬旭成見到來人,立時失聲道︰「侯爺!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