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下來，稀稀拉拉的順著臉向下流，水流進鼻孔里嗆得我咳嗽好幾聲。我睜開眼楮，面前站著的是一個面容冷酷的男人。他身上的軍服，還有肩章，一切都證明這里是神界了。
我終于回來了。
剛想動，才發現自己手腳被拴在鐵架子上，手腕處一陣鑽心的刺痛，手銬內圈的尖刺狠狠扎進肉里，就像當初卡路西斯一樣。再看看四周光禿禿的牆壁，昏暗的光線，這里難道是地牢？
兩個彪形大漢走近，手里拿著鞭子，足足有兩手指粗。我再看看旁邊，竟然有兩面巨大的鐵板，上面全都是尖細的小刺，不長，扎不死人，卻足夠讓人疼的死去活來，不死也殘廢了。
「這是要做什麼？」
那軍官冷笑一聲︰「看了還不明白麼？」
一道鞭子打在身上，皮開肉綻。我大聲叫道︰「誰允許你們這麼做的？！索爾呢？」
又是數道鞭子打過來，其中一下打在腦袋上，頓時眼冒金星。
「都這個時候了還敢提陛下？陛下把你交給我處置，不殺你已經是萬幸了。」他捏起我的下巴，朝我臉上吐了一口，「背叛了神界的賤女人，不好好折磨折磨怎麼行呢？」
他把我的頭一推，後腦勺砸在鐵柱上，眼前的景象也隨之震蕩一下。
那一句「陛下把你交給我處置」在腦子里響了幾遍。
「啪！啪！啪！啪……」粗糙的鞭子不停地甩在身上，傷口上再加傷口。突然很感謝自己的神經系統，一旦疼痛超過身體負荷就會自動麻痹觸覺。開始我還疼得齜牙咧嘴，一遍一遍安慰自己說一點也不疼，可打到後來就真的沒有感覺了，只知道有東西在身上抽。
偶爾看見揮舞的鞭子，上面還掛著我的血珠，在空中慢動作墜落。
「你在冥界半年知道的所有機密，都說出來。」
鞭打停了，似乎是等著我說話。
「不知道……」
「打。」
那兩個壯漢又開始揮著鞭子，打了幾下。軍官低子，線條硬朗的臉擋在帽檐的陰影下。「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嘴角一撇，「接著打！」
心里直想反正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你再打我一點用都沒有，于是一臉無所謂地看著面前那兩個壯漢。他們抽得久了，額頭上漸漸冒出幾滴骯髒的汗珠，牙咬得嘎吱嘎吱響。最後他們自己停了下來，轉頭抱怨︰
「頭兒，我胳膊都酸了，她是不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這女人嘴硬罷了，她在卡路西斯那里的地位你們也知道。直接注射藥物。」
「是。」隨機有人拿著一只針管走過來，枕頭扎進我的肩膀上，迅速地把藥推進去。
沒過幾秒，就感覺全身像被老鼠啃咬著一樣，沒有一處不疼得撕心裂肺。剛才的鞭刑與這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終于我開始慘叫，聲音回蕩在黑暗的牢房內，又被牆壁折射幾次傳回來，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慘，自己都認不出來自己的聲音了。
「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嗚嗚嗚……」我痛得大哭。
「真不老實，再加藥！」
肩膀又被注射進一些，身上痛感加劇，嗓子喊得都變了聲，嘶啞得不像樣子。以前從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麼折磨人的法子，從來沒嘗過酷刑的滋味。我理智全無，此時真的很想大喊「我招我招我什麼都招求你們放了我吧」但是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再去說話。
「頭兒，再怎麼說也是女人，萬一被打死了怎麼辦，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呀！」
「沒辦法，給他注射那種說實話的藥物。」
「是。」感覺肩膀上又被扎了一針，不多時腦袋開始暈暈乎乎，視線模糊起來，頭腦中的戒備全部被卸下，看誰都像親媽。
諷刺，這藥是我發明的，結果用到我身上來了。
感覺有個聲音在頭頂響︰「名字。」
「露娜……」我的嘴巴很順從地回答了問題。
「年齡。」
「一百九十一歲……」
「冥界邊境的兵力部署是什麼？」
「不知道……」
「冥界結界的解法是什麼？」
「不知道……」
「冥界派來的間諜名單？」
「不知道……」
感覺被人扇了一巴掌。「再注射！」
「陛下！」他們突然朝著門口齊聲說道。
我轉過頭去，眼楮看不真切，當隱隱約約看到門口那個高大的白色身影時，心髒好像停止了跳動，說不清自己什麼感覺。他聖潔白衣與周圍昏暗的環境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不應該出現在這種污穢的環境。
「這是怎麼回事？」
「報告陛下，我正在審問戰俘，想問出一些有用的情報，可她嘴巴太硬，什麼都不肯說。」
屋內陷入了沉默，我清晰地感受索爾強烈的視線，一下一下抽打在心髒上，當真比那些酷刑還要難受百倍。
「陛下？要不要再拷問一下？」
「夠了，帶到神殿里來。」說完索爾轉身離去，不再看我一眼，衣襟飄起，留給我的背影無限瀟灑。
眼淚簌簌落下，說不清是因為身上疼還是心里疼。緩緩地閉上眼楮，昏昏睡去，畢竟睡著了就不疼了。
醒來的時候是躺在床上的，身上的傷痕也已經被人處理好。我坐起來，房間里空無一人。而這個房間也不再是曾經我和索爾住的房間。
看著屋內標準的客房陳設，心里一陣失落。也不敢去想自己到底還能期盼這什麼。
侍女敲門進來說︰「陛下說，你可以留在神殿繼續做原來的工作。」
語氣雖客氣，神情免不了鄙夷。
「知道了，幫我謝謝他。」
侍女楞我一眼，重重地關上門。
我穿好衣服走出門，看著神殿內忙碌的侍女，都是些生面孔，應該是我不在的時候新來的。一步一步踏著這條熟悉的道路，每一塊地磚，每一棵草木，每一絲空氣，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可現在正在被新的東西替換掉。原來，半年的時間，曾經熟悉的神殿也可以變得不認識。那個人或許也一樣。
有一部分侍女正在忙著換掉走廊的吊燈，她們或許沒有注意到我的接近，不然一定會厭惡地停止說話聲。
「哎，神殿這麼大，這些吊燈什麼時候能換完吶？」
「自從琉克西小姐住進神殿後，神殿內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要插手，什麼東西都要換。」
「真是，這麼奢侈浪費，陛下也不說說她！」
「你看不出來啊，神殿馬上就要有新女主人了。」
「真的？陛下不是一直喜歡月神嗎？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
「你真需要練練眼力。」
「可是我听說月神殿下回來了，她不是神後麼？陛下怎麼還會娶琉克西小姐呀？」
「這可就不好說了，雖說是夫妻，但畢竟月神背叛過陛下，她現在還算不算神後都說不準呢。」
……
我默默地轉身，不悲亦不喜。
索爾恢復地這麼快，我也沒必要一直糾結那件事。我傷害索爾的這段時間里，他一定覺得琉克西溫柔又貼心。
我不喜歡強求，有些事情，錯過就錯過了。可是他的幸福，難以避免地成為我的痛楚。
有人說，每一段愛情都會有許多悲哀和傷痛，還有許多嫉妒、埋怨甚至輕視。我們每天都要學習如何忘記，唯有忘記，才能重生。
生活不是小說，故事不一定會有結局。
索爾，我想，我們也許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