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春明,你一直跟著老錢他兒子嗎?春明說,一直跟著,他上廁所都沒「月兌靶」,現在他進了一家茶葉店,有人叫他老板,這家茶葉店好象是他開的,進去一個多小時了還沒出來,估計他就住在茶葉店里。我說,你安排別人去接替你們,你們倆馬上回來,有別的事情讓你們辦。春明說,都安排好了,他們已經來了,我和天順這就回去。掛了電話,我抬頭一看,那五手上纏著繃帶站在離我好幾米的地方,一臉惶恐地看著我。李俊海抱著膀子斜眼瞄他,好象一只貓在看一只逃月兌不掉的老鼠。我沒看那五,說聲「你跟我來」,徑自走到公園門口的牆根下。那五憋了一陣,終于火山爆發般喊了一聲︰「遠哥,我對不起你!我把錢弄丟了!我不是人,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遠哥你對我的信任!」
我悶頭抽了幾口煙,把煙頭吹到地上,招招手讓他靠近我︰「這事兒不怪你,告訴我,看清楚搶錢的人沒有?」
那五使勁地眨巴了兩下眼楮︰「遠哥,當時我嚇傻了,什麼也沒看見……只記得是幾個戴頭盔的人。」
李俊海慢慢靠過來︰「幾個人你總應該看清楚了吧?」
那五緊縮著的身體猛地放松了︰「海哥,我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你是不是懷疑我做了‘口子’?」
「沒人懷疑你,」我拿過了他的手,「傷得厲害嗎?」
「沒什麼,」那五抽回了手,「縫了十來針……遠哥,你真的沒懷疑我嗎?我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事兒早晚得弄個水落石出,」我抱著他的肩膀往馬路上走,「你馬上去派出所報案,大昌已經去了。」
「遠哥,我怕見警察……」那五來回扭著身子,「我吃他們的虧吃多了,他們喜歡打人……」
「不會的,」我招手攔住了一輛出租車,「這次你是受害者,他們不會打你的。」
那五流了眼淚︰「我糊涂了……是啊,我不應該怕他們,他們不是說有困難找警察嗎,我有困難了。」
我讓段豐坐到前面,我和李俊海夾著那五坐在後面,車忽地竄了出去。
那五不停地顫抖,口中喃喃自語︰「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怕什麼?這次我不是壞人,這次我是受害者。」
他的表現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即便這樣我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盡管我相信他沒有什麼問題。
我沖李俊海使了個眼色,輕聲對那五說︰「去了派出所該怎麼說怎麼說,與這件事情無關的概不回答。你跟警察也不是打了一天交道了,他們要是問一些不牽扯這件事情的問題,你就繞過去,別讓他們牽著鼻子走。要是警察問你一那麼多錢干什麼,你就說因為楊遠要出差,想把伙計們這個月的工資提前發了。如果他們問我去了哪里,你就說我走了,去哪里了不知道,反正得出去個十天八天的。再問多了,你就發火,告訴他們你不是犯人,少來這套。」
那五點著頭,身子還在哆嗦︰「挨刀我不怕,我又不是沒挨過……我難受,我憋屈,我對不起遠哥。」
我模著他的肩膀安慰他︰「那五你別想那麼多,咱們這是被人惦記上了,沒跑兒,換了誰也一樣。」
李俊海一直冷眼看著那五,臉色陰沉得像是能刮下一層霜來。
車駛上開往派出所的路口時,我讓司機停了車,下車走到駕駛室旁邊對段豐說︰「你陪那五一起去。」
李俊海也跟著我下了車,我回頭說︰「你別跟著我了,你跟他們一起去,完了跟那五一起到胡四飯店找我。」
那五可憐巴巴地探出頭來︰「遠哥,你千萬別生氣,以後我不要工資了,我賠……」
我擺擺手不讓他說了,推著李俊海讓他上了車︰「走午我給你壓壓驚。」
車走遠了我才發現,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陰了,大塊的烏雲壓在頭頂上,像是要掉下來的樣子。我站的地方很高,幾乎都能模得著烏雲,從我這里看下去,可以看見遠處模糊的一片廠房,我能夠辨認出那幾抹烏黑的房頂是我以前上班的那家機械廠,機械廠的大煙筒沒有冒煙,它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嘈雜與忙碌,像是死了一般。從機械廠那個方向飛來了一群蒼蠅大小的鴿子,越近越散,最後呼啦一下消失在烏蒙蒙的雲層里。眼前也有一些鳥兒,它們是單飛的燕子,貼著地皮箭一般地從我的腳下飛遠。「燕子低飛蛇過道,大雨不久就來到」,記得小時候我爹每當遇到這樣的天氣,便會對我這樣說,他說得很準確,不一會兒就下起來了雨。開始是淅淅瀝瀝的,轉瞬之間就變成了潑水一樣,隨即閃電也來了,閃電剛過,雷鳴也來了,一聲巨響拖著轟隆轟隆的余音,像是從山上滾下了一塊大石頭。跑在路上的車有的像甲蟲,有的像青蛙,還有像的,它們無一例外的像逃犯,被雷雨攆得倉皇逃竄。我沒有跑,我昂首闊步地往胡四飯店的方向走,只是把大哥大揣進懷里,別讓雨淋濕了,我需要它讓我有了耳目,使我保持著做人的尊嚴,那時候沒有幾個人玩得起這玩意兒。有幾輛出租車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按喇叭,我不理,爺們兒要得就是這種感覺,多深沉?
胡四飯店那條路的路口有一家儲蓄所,我走進去取了三萬塊錢,大聲唱著歌進了胡四的飯店。
胡四正落湯雞般的忙碌著往飯店里面收拾擺放在外面的桌椅,我站在雨中大吼一聲︰「土財主!」
胡四抬頭一看,連忙招呼︰「別他媽楞著啊,幫忙啊!」
我幫他抬進最後一張桌子,嘩啦把錢給他攤在吧台上︰「四哥,數數吧,三萬。」
胡四讓站在吧台後面的村姑把錢收起來,撲拉著滿頭雨水訕笑道︰「不用這麼著急呀,我又沒逼你。」
「我這不是可憐你嘛,」我把外衣月兌下來,甩著雨水說,「你這種土財主把錢看得比命都重要。」
「這倒不假,嘿嘿,」胡四也月兌了外衣,轉頭對村姑說,「找幾件干淨衣服給我倆換換,馬上炒菜,來土匪了。」
「別忙活了,我坐一會兒就走。」
「走什麼走?沒看見電閃雷鳴的嗎?像你這種作惡多端的人就不怕打雷劈了你?陪我喝點兒。」
我歪頭看了看已經變得漆黑的天空,點點頭說︰「那我就陪你喝點兒,我陪酒不收費。」說完這話,腦子里猛然僵了一下,芳子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胡四好象跟我的心情一樣,顧左右而言他︰「這個天氣啊……照這麼一直下雨,我這生意還怎麼做?車不能跑,飯店沒客人,只有躺在家里‘擼管’玩兒啦,操他爺爺的,」見我還站在那里,胡四拉了我一把,「我說你也沒個大哥樣子,下這麼大的雨還親自來干什麼?不是說讓那五來送的嘛。」
還他媽那五呢……我接過村姑遞過來的干淨衣服,轉身往旁邊的單間里走︰「那五出事兒啦,哈哈。」
胡四跟了進來︰「怎麼了?手又癢癢,開始重操舊業了?」
這事兒瞞不過胡四去,再說瞞他也沒什麼意思,我邊換著衣服邊把前面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胡四一听,吃驚不小︰「我操,踫到高人了這是?誰這麼大膽?不要命了?」
「為了錢還要什麼命?」我哼了一聲,到處找煙,「我記得我把兄弟曾經這樣說過,富貴險中求,人家這是照這個套路來的,先玩兒個小富貴再說。」胡四一攔我伸到架子上的手︰「慢!你說什麼?你把兄弟?他知道不知道你讓那五去銀行提錢?」我打開他的手,淡然一笑︰「拉倒吧哥哥,李俊海根本就沒有時間辦這事兒。」接著我就把我對李俊海的分析對胡四敘說了一番,胡四捻著下巴上的幾根黃須念叨上了︰「奇怪,那會是誰呢?孫朝陽不可能啊,他根本沒有機會知道這件事情……那五?也不能啊,這小子我了解他,千兒八百的興許他敢,這他媽可是整整十萬啊……」
我找到煙,自顧自的點上一根,嘆口氣道︰「別分析了,好在我還能承受得了,攤別人身上還不得自殺?哈。」
胡四猛一轉身沖出門去,頃刻轉了回來,把我給他的那三萬塊錢猛地摔在桌子上︰「拿回去,這錢算我支援你的。」
我把錢一沓一沓地摞起來包好,拉開他的衣服拉鏈給他掖進懷里,拉上了拉鏈︰「你這是瞧不起我。」
胡四還要推擋,外面傳來李俊海的聲音︰「蝴蝶在這里嗎?」
胡四猛地皺緊了眉頭︰「你怎麼把這個雜碎給弄我這里來了?操。」
我尷尬地抱了他一把︰「沒辦法,市場我不方便回去,只好先借你的地方一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