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拿上酒來,拎起一瓶剛要啟,我看了一下表,攔住了他︰「四點多了,別喝了,去你那兒休息休息,呆會兒孔龍就好來了。」五子開玩笑說︰「這麼過日子?是不是想攢下來都拿回家?」我笑了笑︰「你這麼說也差不多,哈哈,走吧,給你留兩瓶,剩下的我帶回去。」五子怏怏地搖了搖頭︰「行啊,那就走,我發現我快要變成你的小伙計了,你說什麼我就得听什麼。」天順幫五子拿著酒,沖我笑道︰「五子會算帳呢,名義上是給你省著,實際上他也想賺兩瓶呢。」
回到五子的歌廳,我打個哈欠說︰「在那兒睡覺?困得要命,你和天順等著孔龍的電話,我先睡會兒。」
五子把我領到樓上的一個房間,指著一張大床說︰「這是我睡覺的地方,你先湊合一會兒,晚上再給你們安排。」
天順也想睡,我對他說,你再堅持堅持,不然孔龍來了找不著地方。
五子說,沒事兒,都睡吧,我給你們守著電話,孔龍來了我去接他。
我的電話哪能隨便讓別人接?我打個哈哈道︰「你不懂,孔龍這小子很小心的,不認識的人接我的電話,他會嚇出尿來的,哪里還敢讓別人去接他?他還以為我被人綁架了,接著要去綁架他呢,不行,就得讓天順接。」
「咳,這不胡攪蠻纏嘛,」五子說,「你要是不放心我接電話,我不接就是了,喊起天順來,讓他接。」
「我還是別睡了,」天順明白我是什麼意思,拿過我的大哥大拉著五子就走,「走,咱倆再喝點兒去。」
「少喝酒啊,」我躺在床上叮囑道,「說不定晚上又來事兒了,喝成膘子可沒人管你。」
「放心吧,我自己多大的酒量自己有數,保險醉了三個五子也醉不了我,睡你的吧。」
天順和五子一出門我就睡了過去。很奇怪,最近我老是做夢,在這個遙遠的異鄉竟然連夢都沒有了,醒來的時候只記得我被自己的鼾聲震醒過好幾次,每次不等翻身就又沉沉睡去。我是因為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吵醒了的,這種戰鼓似的音樂打從響起來就沒有停止過,音樂里夾雜著男女的尖聲喊叫,讓人想起了屠宰場的聲音。翻身下床,我打開窗戶往外看了看,月光如水,天空瓦藍瓦藍的,像是初春的早晨。我抬腕看了看表,還不到九點。坐回床剛抽完一根煙,天順就進來了︰「遠哥,孔龍來電話了,在火車站等著,是跟春明一起來的,我自己去接他,還是咱倆一起?」
春明怎麼也來了?我皺了皺眉頭,家里正缺人,他來干什麼?我穿上衣服,拔腳就走︰「我跟你一起去。」
五子在樓下搖搖晃晃地站著,見我下來,聳著肩膀嘿嘿地笑︰「我可見識順子的破酒量了,白瞎,他醉了……」
我瞥了天順一眼︰「你醉了?」
天順捏了我的胳膊一把︰「裝的,剛才我拿茶水糊弄他呢,他以為我真醉了。」
五子倚到門上,還在晃︰「嘿嘿嘿嘿,再叫你吹,打不過你我喝死你……你以為我就沒辦法治你了?」
「五,五子,」天順一個趔趄闖了出去,「有本事等我回來繼續喝……不喝挺了你,我是你爺爺。」
「什麼?你是我爺爺?」五子算不過帳來了,「不喝挺了我,我應該是你爺爺吧?不對,誰是誰的爺爺?」
「哈哈,整個倆酒膘子,」我沖五子伸出了手,「把車給我用一下,孔龍來了。」
「孔龍來了?」五子站直了身子,正色道,「我得去接他,濤哥親自吩咐的,我必須親自去。」
我扳著他的肩膀說︰「行,你去,但是我開車,我怕把命丟在你手里。」
五子搖晃著車鑰匙打了一個酒嗝︰「瞧不起我是不?我還不是跟你吹,我每天都這樣開車,從來……」
我一把奪過車鑰匙,拉著天順就上了他停在門口的面包車。
五子在後面喊︰「快點回來啊,我給孔龍準備接風宴去……」
車一開進火車站廣場,天順就看見了站在一個報廳旁邊的孔龍,伸出頭去喊了一聲︰「大龍!」
孔龍應了一聲,拉起蹲在地上看報紙的春明就往這邊跑,車還沒停穩,兩個人就竄了上來。
我邊調頭邊問春明︰「你怎麼來了?」
孔龍插話說︰「我在路上踫到的明哥,他正找你,我一說,他就跟著我來了。」
「遠哥,你來了濟南也不跟我打聲招呼?」春明不滿地說,「忘了你以前是怎麼跟我說的了?走到哪兒讓我跟到哪兒,這可倒好,我到處找你見不著你的影子,你說我擔心不擔心?電話你關機,問金哥,金哥吆喝著他不知道,我還以為出什麼事兒了呢,」見我繃著臉不說話,春明喘口氣說,「遠哥,別怪我多事,我來這里找你是跟你匯報情況的。」
「你說。」我把車開得飛快。
「我找過我以前的那幫兄弟了,沒有一個人知道,光听說有人在銀行門口被人搶了十萬塊錢……」
「就來告訴我這個?」
「不是,還有,」春明被我問得很不自在,「中午我請那幫兄弟吃飯的時候踫見一個人。」
「誰?」听他的口氣,這個人應該很重要。
春明的語氣變得沉悶起來︰「是湯勇,他跟小迪在一起,看那意思是跟孫朝陽聯系上了。」
湯勇?這個名字很熟悉,好象听胡四說起過,似乎也是道兒上混的人。
天順啊了一聲︰「湯勇回來了?我操,他不是判了無期嗎?這才他媽幾年?」
春明說︰「我听我那幫兄弟說,後來他改成了十五年,大西北那邊減刑快,刑期過半就可以出來了。」
天順算了算︰「也不對啊,刑期哪里過半了?」
春明茫然地搖了搖頭︰「這個我不清楚,也許是假釋……或者是保外就醫?不知道,反正他出來了。」
我有些好奇︰「湯勇是誰?你們怎麼都一驚一乍的?」
「遠哥,可能你不太熟悉他,你沒進去之前他在勞教所,你進去以後他出來了,」春明說,「出來以後發展很跟你當年的速度差不多,先是把周天明砸沉了,後來又開始折騰莊子杰,莊子杰跟他過了幾次招,基本沒有招架之力,正在似沉非沉的時候,孫朝陽找他了,孫朝陽起初想拉攏他,結果他誰的也不听,跟孫朝陽殺得那叫一個殘……孫朝陽畢竟是孫朝陽,學了諸葛亮聯合孫權打曹操的那一招,聯合了鳳三一起對抗湯勇,那時候鳳三也很厲害,兩個人把湯勇基本壓住了。大概是在84年底的時候,對,是84年底,那時候我剛上高中……不知道什麼原因,孫朝陽竟然在金城飯店大擺宴席,舉行他跟湯勇的結拜儀式,當時那個轟動啊,街上混的幾乎都去了,飯店外面全是警察,生怕出什麼事情。再後來鳳三就完蛋了,老老實實干他的建築去了……85年春天好象是,湯勇跟他手下的一個兄弟為了爭一個女人鬧翻了。他那個兄弟你應該認識,叫荊劍飛,以前跟大有哥挺不錯的。後來荊劍飛死了,據說是被湯勇殺死在床上……這事兒說什麼的都有,有說凶手就是湯勇的,有說不是,是湯勇的手下,反正湯勇是因為殺人罪被判的刑。四哥可能知道這事兒,他跟四哥在看守所呆過很長時間。因為刑期長,他一判刑就去了新疆,後來越獄……」
我想起來了,胡四曾經對我說過湯勇越獄的事情。記得胡四在監獄的時候,一臉崇敬地告訴我,他一個外號叫蒼蠅的伙計從大西北越獄了,那個猛啊……胡四繪聲繪色地說,因為蒼蠅表現得好,在新疆監獄干上了自由犯,可以隨便出入監區。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蒼蠅用爬犁拉著他提前準備好的十幾個南瓜闖進了茫茫戈壁灘。經過九九八十一難,他闖出了戈壁,踏上了流竄各地的火車……我問他,抓回來了沒有?胡四說,抓他媽了個抓?我那伙計什麼把戲我知道,只要一出去就跟泥牛入海一樣,神仙也找不著他。我不相信,問他,逃跑要是那麼簡單,新疆監獄得跑多少人啊。胡四就拉著我去見後來被人殺了的那個叫「職業殺手」的,你問他,他剛從新疆那邊回來的。一問,可不,這是真的。我不禁肅然起敬,這個叫蒼蠅的是條漢子,我問胡四蒼蠅的名字叫什麼?胡四說,叫湯勇。過了沒有多少天,胡四垂頭喪氣地對我說,蒼蠅完蛋了,在上海被警察抓住了,又他媽回去了……當時我還好一陣替他難過,覺得他這樣的好漢不應該被抓回去,應該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情再說。關于他跟孫朝陽是結拜兄弟的這件事情,我還真的不知道呢……心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難道孫朝陽真的命不該絕,又添了新羽翼?這麼多年了,孫朝陽跟他的關系還能保持到現在嗎?想了一陣,我的心里驀然輕松了一下,當年他們的結拜絕對是互相利用,絕對不會與我和李俊海的結拜那樣,一點兒雜念都沒有,所以,這次湯勇出來,最大的可能是敷衍孫朝陽一下,繼續走自己的路。
在五子的歌廳門口把車停下,我站在車邊簡單把濤哥想留孔龍的意思告訴了他。
孔龍沒等我說完就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堅決不行!即便是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能跑這麼老遠來給人當保鏢!」
我的心里很煩,厲聲呵斥他︰「耍你媽什麼小孩子脾氣?我都答應人家了,你讓我的面子往哪兒擱?」
孔龍倒退著,茫然地看著我︰「遠哥,我真的不想離開你……你討厭我了嗎?我哪里錯了我改還不行嗎?」
沒法跟他解釋了,慢慢來吧,我拉過了他︰「今天濤哥不一定過來,先吃飯,听我慢慢跟你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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