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佩服五子的精力,我們一行四人上樓的時候,听見他不知在哪個房間跟人大聲地劃拳,我讓天順循著聲音去找他的時候,竟然听見他捏著嗓子在學女人唱歌︰「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國,清晨我放飛一群白鴿……」
當他唱到「你是兒女們心中永遠的歌」這句的時候,嘎地一聲停止了,麥克風里傳出一個驢鳴般的聲音︰「遠方的客人來了嗎?他真的來了嗎?嘔!老天,他真的來了!」隨著一陣稀里嘩啦的桌椅踫撞聲,五子狗熊似的身影出現在走廊上︰「遠哥,龍哥呢?哪位是龍哥?」孔龍可能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動物,看我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遠哥,這伙計不是找我的吧?」我把他往前面一推︰「不是找你的才怪。」五子看看我再看看孔龍︰「不對吧?不是龍哥是龍弟吧?喂,伙計,你是孔龍嗎?」孔龍點了點頭︰「大哥,我是孔龍。」五子猛地拍了腦門一下︰「虧大發了我!咳……」
我沖他歪了一下腦袋,剛想轉身往樓上走,五子跑到我前面擋住了我︰「別上去了,我給孔兄弟擺了一桌。」
這小子可真好客,行啊,那就去排場排場︰「在哪里擺的?」
五子拉著我就走︰「還能在哪里?濤哥喊來的人不去濤哥哪里他會不高興的。」
我問︰「濤哥回來了沒有?」
五子說︰「沒有消息,估計沒回來,回來的話就給我打電話了,別管他,咱喝的。」
因為五子提前跟濤哥飯店聯系過,所以我們這次進了走廊最里頭的一個單間,剛坐下就開始上菜,很豐盛。我習慣性地走到窗邊往外外面燈火通明,濟南的夜色有一種喧鬧的華麗。燈火映照著天空,讓天空看上去泛著一種幽深的黑色,星星也沒有什麼光彩,跟貼在一塊黑布上的雀斑差不多。探頭往下下面是一個低矮的平台,上面堆著一些類似石棉瓦的東西,再往下看好象是個廢棄的倉庫,院子里堆滿了黑糊糊的塊狀物,看樣子像是一些板材。我伸手拉上了窗簾,坐回來指著五子對孔龍和春明說︰「這位是我在濟南最好的朋友,你們喊他五哥就可以了。」
五子很江湖地沖孔龍和春明一抱拳︰「二位兄弟不必客氣,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孔龍和春明似乎很不適用這套禮節,站起來別別扭扭地抱了抱拳頭︰「五哥好。」
五子好象還沒醒酒,一**坐下,沖孔龍亮出了黃牙︰「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相間,三生幸啊!」
這下子孔龍更拘謹了,紅著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沖五子擺了擺手︰「別整那套文言文了,來個祝酒詞吧。」
「還他媽祝什麼酒詞?」五子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開始吧,我先干為敬啦。」
「哈哈,這個好,痛快!」我端起酒杯沖大家一晃,「全體干了。」
「遠哥,我不會喝酒……」孔龍端著酒杯看著我囁嚅道,「頂多一杯,多了就出洋相。」
「那就干了這杯,我沒有勸人喝酒的毛病,」五子抬抬手,示意孔龍干了,「今天你是主角,你不喝大家沒法進行。」看著孔龍面帶愁容地喝了這杯酒,五子哈哈笑了,「這就對了嘛,濤哥說……對了,給濤哥打個電話,讓他回來陪兄弟,我這不是喧賓奪主嘛,」說著掏出大哥大撥了一個號碼,邊听電話邊對春明說,「這位兄弟也別磨蹭,第一杯必須干了……喂,濤哥嗎?我五子啊,孔龍來了,哈!小伙子真精神,我先替你在這里照應著,你什麼時候回來?哦,楊遠也在這里,還有另外一個兄弟……操,可不是嘛,都很精干,要不人家遠哥就混得起來嘛,一水兒的精壯漢子,哈哈,好,我等你,快點回來啊,他們太能喝了,你不回來我怕讓他們把我喝死……不跟楊遠通話了?好,掛了。」
我給天順使了個眼色,讓他跟五子拼酒,低聲問春明︰「湯勇什麼年紀?」
春明說︰「比你大,好象比胡四也大幾歲,大約在三十左右吧。」
操他媽的,這可正是個難纏的年齡,我問︰「你听說過他以前的一些典故嗎?」
春明說,別的我不太清楚,只記得跟我一起混的兄弟都很懼怕他,他不但心狠手辣,腦子也相當厲害,一點兒不比孫朝陽差。孫朝陽跟他拜了把兄弟以後,盡管孫朝陽是老大,可是全得看他的臉色行事。據說有一次他們倆不知道因為什麼翻臉了,孫朝陽把他所有的兄弟都召集起來要血洗湯勇開的一個旅館,剛開完了「誓師大會」,湯勇就單槍匹馬地闖進了「會場」,大家都楞了。湯勇沒事兒一樣走到孫朝陽的跟前,跟他說了幾句什麼,孫朝陽當場喊了一聲兄弟,招呼大家散了,並對大家說,以後我跟湯勇就是生死兄弟,再也不會發生兄弟反目的事情了。果然,從那以後,孫朝陽跟湯勇就再也沒有發生沖突,直到湯勇被抓進了監獄。孫朝陽在剛開始的時候去看過幾次湯勇,後來也許是因為路途遙遠,再也沒去看他。听說湯勇從新疆越獄以後,曾經跟孫朝陽聯系過,孫朝陽不敢見他,怕惹麻煩。
我明白了,心一下子亮堂起來,這兩個家伙也不是鐵板一塊,看來我前面分析得很有道理。
既然這樣,我斷定湯勇不會因為孫朝陽這個即將過氣的「大哥」而輕易得罪我,很可能他是在裝裝樣子。
隨便喝了一會兒,我問五子︰「你說的那個整天跟孫朝陽在濟南出溜的大個子叫什麼名字?」
五子想了想︰「你不是說叫小迪嗎?不是他?操,我還真不知道他叫什麼呢。」
我說︰「也說不定就是小迪,你說說他長了個什麼模樣?」
五子隨口就來︰「個子得有一米八以上,紅臉堂,小眯縫眼,腮幫子上有一條陳年的刀疤,走路搖搖晃晃的。」
我瞅了春明一眼,春明點了點頭︰「湯勇。」
「五子,孫朝陽每次來濟南都跟他在一起嗎?」我繼續問。
「一開始不是,孫朝陽跟幾個年輕人來,後來就變成他們兩個了,那個大個子挺唬人的,老是不說話。」
「是他跟在孫朝陽的後面,還是孫朝陽跟在他的後面?」
「我操,你也忒仔細了,連誰是老大你都分析呀,哈,當然是孫朝陽在前面了,那伙計像個跟班的。」
我有數了,湯勇是個肚子里有牙的主兒,暫時把鋒芒藏起來,不動聲色,他肯定不會甘心屈居于孫朝陽之下的,無非是想借助孫朝陽的這點兒余威扎扎架子,等模清了底細,他還不知道能干出點兒什麼來呢。這種人我見過,因為他們過慣了那種一呼百應的生活,任何人都不可能壓他一頭。我估計他能夠提前出來,肯定是下了一番苦功,越獄那不可能,要是那樣他是不敢在熟悉的地方露頭的,最大的可能是他采取了類似李俊海那樣的措施,保外就醫。假釋也沒有可能,因為我知道,即使你表現得再好,想要假釋也必須在刑期過半以後……他急于出來,一定不會一點兒想法都沒有,他絕對想要東山再起。那麼他跟著孫朝陽來濟南的目的就十分清楚了,他是想在孫朝陽最艱難的時候,時刻陪伴著他,取得孫朝陽的絕對信任,甚至想要幫孫朝陽鏟除一切仇人,這樣做也是為了他自己,他在為自己掃清將來東山再起的障礙。根據五子的說法,他應該是剛出來沒有多長時間,不然依胡四的精明,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事兒。
考慮了很長時間,我終于下定了決心,連他一遭收拾了,不然將來我最大的敵人就是他。
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把他控制住,讓他永遠沒有能力跟我反抗。怎麼收拾他呢?我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湯勇剛開始這步棋走得十分巧妙,他不找胡四,也不找他以前的兄弟,單單找了孫朝陽,這證明他覬覦孫朝陽的一些東西,這樣做一來打消了孫朝陽對他的懷疑,二來使自己在江湖上樹立了一個不忘舊情的仗義形象。等他模清了現狀以後,他就會露出猙獰的面目,跟我當年一樣,沿著稱霸江湖的路勇猛地走下去……我看到了他走過的路,擠走了孫朝陽,然後對我、周天明、莊子杰、鳳三大開殺戒,他不會一開始就叫陣的,他一定會在大家都不知不覺中各個擊破,甚至他會在我們這些人當中制造矛盾,讓我們自相慘殺,然後他坐收漁翁之利。呵呵,那我就等著你出手吧。
肚子里一泡尿老是在憋著,我起身拍拍五子︰「你們先喝著,我上趟廁所去,不許趁我不在灌我兄弟啊。」
五子的酒量的確不容這陣子說話竟然特別流利︰「拉你的屎,撒你的尿心事多了容易折壽。」
提著褲子就奔了不遠處的洗手間,剛解開褲帶,就听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很急促,我的心不由得一緊。
我猛一回頭,門口撲進來四五個滿臉殺氣的人,手全插在懷里,不好,是找我來的!
來不及多想,我跳上敞開的窗戶就跳了下去。
在平台上滾了一下,剛躲到黑影里,就听見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上面喊︰「就是他,蝴蝶!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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