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昌氣哼哼地對我說,今天早上他剛來,就看見李俊海跟幾個人站在樓道上醉醺醺地說話,大昌跟他打招呼,李俊海把頭仰得高高的,就跟別人欠了他兩吊錢似的,弄得大昌很尷尬,隨口說了一句,海哥這是又喝大了啊。李俊海的一個朋友劈頭罵了大昌一句,這就是蝴蝶的兄弟啊,怎麼長得跟個猩猩似的,頂著個挨磚頭的腦袋。大昌覺得他喝醉了,沒理他,想進我的辦公室打掃一下衛生,一進門看見辦公室里一片狼籍,桌子上擺滿了啤酒瓶,地下全是煙頭。剛拿起笤帚,李俊海就跟了進來,滿嘴酒氣地說,你他媽再表現也拉倒,將來我管理這塊兒的時候你們全得給我滾蛋。大昌說到這里說不下去了︰「我真是不明白,這個李俊海到底跟你是什麼關系,這不明擺著拆你的台嘛。」
我的心堵得慌,嗓子眼里像是掛了一塊大石頭︰「他喝多了,別往心里去,以後我找他算帳。」
大昌的臉還在黃著︰「你就那麼忙?我听他的意思是,你想把這塊兒交給他經營?」
這怎麼可能呢?這是我的發祥地,任何人我也不會給他的︰「他說醉話,你別听他胡咧咧。」
大昌喃喃地說︰「反正我把話撂這兒,你要是真讓他來我就走,哪怕沒有活干,我也願意,我很討厭他。」
「哈哈,大昌還挺有性格的,」我苦笑道,「不會的,要是真那樣,咱們一起走拉倒。」
「對了,剛才我接了付濤的一個電話,他發現孫朝陽了,在跟著他呢。」
「孫朝陽在哪里?」付濤是春明的兄弟,估計是春明給他安排的任務。
「他沒說,光說孫朝陽的車停在他家樓下,很可能人回家了。」
我略一遲疑,撥了那五的傳呼,抬頭對大昌說︰「一會兒那五來了,你跟他交代一下,讓他幫你照顧著生意,你什麼也別干,馬上去孫朝陽家附近看著他,他到哪兒你跟到哪兒,一有動向馬上給我打電話,我在胡四那里。」
大昌笑了︰「嘿嘿,就應該讓那五回來,咱們這里還真離不開這麼個人呢。」
那五很快就回電話了︰「遠哥,是不是忙起來了?我這就回去?」
這小子夠聰明的,我正色道︰「對,你回來,大昌要出趟門,你回來照顧一下,算不算上班要看你的表現。」
那五在那邊好象蹦了起來︰「沒問題!我馬上回去!親娘啊,我可放心啦。」
掛了電話,我問大昌,李俊海發完酒瘋就走了嗎?大昌忿忿地回答,他走了還好呢,帶著人滿市場晃蕩,見著個人就跟人家打招呼,老李啊,我李俊海又回來啦,老張啊,想我嗎?沒想到吧,我李俊海馬上就要回來啦,耀武揚威完了,一人一輛摩托車掃蕩似的沿著市場轉了一圈,這才一溜煙的走了。我把眉頭皺得生疼,他媽的,我這個把兄弟可露出狐狸尾巴來了,這分明是迫不及待了,他以為我攤上這麼多事情就亂套了,他應該接手我的生意了,心都要爆炸了……以前對他的那些懷疑,一股腦地全泛上了心頭,起碼在他想取代我這個問題上我沒有懷疑錯他,他一定就是這麼想的!好啊,等我處理完了眼前的事情就處理你,我他媽還讓你滾蛋,這次滾蛋你就別想再回來了。好象在潛意識里早給他安排好了出路,我幾乎沒有多想就看到了下一步,我跟他結清了帳目,然後讓他帶著他的人走,他灰溜溜地走了,不知去向。我打算好了,我跟你還是把兄弟,你有困難我照樣幫,可是我再也不會把你攏在身邊了。
「花子,趁那五還沒來,你趕緊統計統計咱們這邊的人數,除了干活不好的,剩下的都去胡四飯店集合,今天中午會餐,我給大家發點兒辛苦費,」說著撥通了花子的大哥大,「花子你回去了嗎?」花子說剛回來,我看見老爺子和二子提著菜籃子出門了,用不用派人跟著?我說不用了,春明跟著呢,你把我讓你統計的人都統計好了嗎?花子說都統計好了,我說,「你給他們打電話吧,讓他們十一點到胡四飯店會餐,你身邊的弟兄先不要來,以後我單獨請他們。」花子說,重要崗位的我都跟他們說了,讓他們繼續上班,其余的都去,我點了點頭,「也行,就這樣吧。」
放下電話,我問大昌︰「你這里有多少現金?」
大昌打開保險櫃拿了一萬塊錢︰「就這些,你數數,一萬。」
我把錢裝進了包里,轉身就走︰「如果沒有什麼事情,你中午也過來,讓付濤繼續跟著就行了。」
很奇怪,走在去胡四飯店的路上,還是在原來的那個地方,我又踫見了上次那個背影像芳子的女孩兒。我又把她的背影當成了芳子,這個背影好象一塊磁鐵一樣,一下子就把我吸了過去,力量大極了,我被猛地吸到了她的前面,剛一回頭,那個女孩兒就狠狠地惋了我一眼,我尷尬得笑都笑不出來了,怔怔地看著她從我的身邊飄然而過,像風吹著的花瓣。我記得那天的陽光特別毒,照在頭頂上有一種砂紙磨著的感覺。我孤單地站在陽光下,感覺自己仿佛是一具蛻了內容的蟬殼,四面八方吹來的風全灌了進來。芳子,你去了哪里?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太陽底下,讓我感到困惑的是人與人之間竟然會如隔萬里,我想象不出來芳子此刻會有什麼樣的心情,也想象不出來她這會兒在哪里,她在那兒干什麼?一些關于我跟芳子的往事,如風中的輕煙般飄過我的眼前,它讓我一陣陣的眩暈……後來我听過一首歌,有一句歌詞印象很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當我想到自己成為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在冬天的雪地里獨自行走時,心中那種淒涼的感覺幾乎讓我站不住了。我就那樣用一個僵硬的姿勢站在陽光下傻笑,眼前滿是芳子幽怨的目光……我神經了,看見我到了胡四飯店的時候,胡四、林武,還有芳子坐在門口曬太陽。
我很幸運,幾乎每次到胡四飯店找胡四都能踫見芳子。我清楚的記得我從監獄回來的不幾天,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她可真漂亮啊,那天的陽光也是這樣燦爛,她站在燦爛的陽光下,陽光打在她的身上,讓她的全身散發出一種五顏六色的光芒,她的臉蛋似乎是透明的,泛著隻果般的光澤。她大大咧咧地站在門口跟林武開玩笑,她笑起來是那樣的迷人,眼波一閃一閃的,大大的眼楮眯成了月牙兒……她坐在我的對面,輕瞟我一眼,然後拿起煙盒一下一下的往外掂煙,煙掉出來了,她去繼續掂,神情若有所思。那時候我的心鑽進了一只兔子,一躥一躥地往上跳。
「膘子,傻笑什麼吶?」林武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對面。
「啊?你怎麼來了?」我猛然打了一個激靈。
「剛下車,」林武過來拉著我就走,「剛才有個小孩跑過去跟大人說,這里站了個神經病……」
「去你媽的,你才神經病呢。」我尷尬地跨上了人行道。
林武笑道︰「你小子肯定有什麼心事,單純為了孫朝陽你是不會出這麼個膘子樣的。」
我苦笑道︰「我找著芳子了。」
林武撇了一下嘴巴︰「我也知道了,昨天胡四對我說了,去她娘的,她死了才好呢,不值得為個婊子傷心。」
芳子是個婊子?我一凜,差不多,應該歸類于婊子那個級別,我笑了笑︰「可惜了……」
林武瘋狂地笑了︰「哈哈哈,後悔了吧?當初我就勸你,先辦了她再說,辦了她你就不會覺得可惜了。」
心中隱約也有這方面的意思,我也陪著笑了兩聲︰「我是說可惜了我對她付出的感情。」
「你付出個,人家陪你玩兒的時候,你就沒有得到過快樂?到這般天就別說這些酸溜溜的話啦。」
「那倒也是……」他說得一點兒不錯,我幸福過,那種幸福是任何人都無法給我的。
「不說她了,兩座山踫不到一起,兩個人會踫到一起的,等我踫上她,我替你報仇,一穿了她再說。」
「我操,這麼不夠意思啊,」林武這話竟讓我冷不丁生出一股快意,「不需要你替我,我親自來,哈!」
林武沉默了一會兒,悶聲問我︰「剛才在電話里,你說什麼?孫朝陽想殺你?」
我把在濟南的那一幕告訴了林武,末了說︰「你分析分析,他把我綁走了想要干什麼?」
林武想都沒想,月兌口而出︰「他沒那個膽子,想殺你的話,那天他直接就開槍了,最大的可能是想廢了你。」
有這種可能,但我考慮,最大的可能應該是想給我施加壓力,讓我主動放棄與他的爭斗。
我胡亂嘿嘿了幾聲︰「你分析得也有道理,見了胡四再他腦子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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