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把王全廣的事情辦了,辦得很漂亮,小剛的一條腿從膝蓋以下沒有了,那幾個參與此事的全在醫院躺了一陣,其中一個伙計的一個**被摘除了.出事兒以後,警察調查過王全廣,羅嗦了好長時間也沒羅嗦出什麼來,這事兒就那麼掛起來了。十萬塊錢順利到帳。常青從白城帶回了三條雙管獵槍和一把67式軍用微聲手槍,可以裝九發子彈,沉甸甸的,漂亮極了。那三條獵槍果然是好東西,金高說的沒錯,其中一條我在香港的警匪片上見過,一擼跳一發子彈。當天晚上,我和金高帶著獵槍去了郊區一個僻靜的山腳下,一槍打斷了一棵小腿粗的松樹。我留下了手槍,獵槍由金高保管著,用得著的時候才能使用。我跟常青踫了一次頭,叮囑他以後行事千萬小心,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親自出面辦那些暴力的事情。常青開玩笑說,誰的命不是命?我比你還小心呢。我告訴他,以後咱們盡量少見面,各自干各自的生意,等咱們的事業發達了,就把那些看上去像是不正經的買賣全放棄了,投資別的,好好做實在生意。常青說,這個道理我明白,跟著你干我很塌實,咱們總有一天會成為真正的商人的。我讓他先回去,他遲疑著不走,我問,你還有什麼事兒嗎?常青紅著臉說︰「昨天我做夢了,夢見杰哥打我,下手可真狠……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癥?」
我笑著搖了搖頭︰「別想那麼多,這是正常現象,前幾年我也這樣,經常夢見有人要殺我,沒事兒。」
常青面色憂郁地嘆了一口氣︰「不是……我覺得杰哥不會原諒我了。」
我問︰「你跟小杰還有什麼隱情嗎?有就說出來,我幫你想想辦法。」
常青吞吞吐吐地嘟囔道︰「也不算什麼隱情,他一直在誤會我……也許他不讓我跟著他是因為那件事情,我不好意思說……可是我真的很冤枉,遠哥你是了解我的,我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想法,有時候還詞不達意,說得越多,別人越是以為我在耍心眼兒。遠哥,那次他為什麼打我,也不完全是因為我折騰過胡四,他心里有個疙瘩,一直沒有解開,他那個人又愛面子,不好跟我提這事兒,其實我自己明白……以前我跟他解釋過,他也說,常青,我相信你,這事兒過去了。可是時間不長他就讓我走,沒明說,我看得出來,是我自己提出來要走的,他說,好吧,你回家去吧,你不適合干我這種活兒……遠哥,你別那麼瞪著我,好,我來告訴你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那是89年,你進去時間不長,我和杰哥在廣東,具體地點我就不說了……杰哥接了一單生意,去殺一個娛樂城的老板,我們拿了十萬塊錢的定金,辦事兒的那天我說,杰哥,咱們還是帶上槍吧,那樣保險一些,杰哥不同意,連一句話都沒說,老是擺弄吉他弦……」
「把事情辦砸了?」我插話說,「你听他的就是了,他的脾氣你還不知道?」
「不是……我听他的了,」常青咽了一口唾沫,「錯就錯在我的勇氣不行……我偷偷帶了槍。」
「這也沒什麼吧?他發現了?」
「他沒發現,他不會去搜我的身,那時候他很相信我……」
「我明白了,」我笑道,「結果遇到麻煩了,你開槍了,是不是這樣?」
常青垂下了腦袋︰「就是……我開槍了,這槍開得真他媽失敗……那天半夜,我們先搶了一輛出租車,把司機丟在後備箱里,然後就一直跟著從娛樂城里出來的老板。本來我們想制造個假車禍,等他從車上出來的時候,直接把他勒倒,結果一直沒有機會,那個城市太繁華了,沒有合適的機會下手。那個老板跟幾個朋友一起吃完了飯,開車回了家,他的家也在一個繁華的地段。我想放棄,以後再尋找機會,杰哥說,干咱們這一行的講究的就是個信譽,該什麼時候‘交活兒’就什麼時候‘交活兒’。我沒有再跟他 嘴,等那個人的家里黑了燈,我跟著他從後陽台翻到了那個人的家里。在廚房等了一陣,我們倆就進了他的臥室。臥室里有個女人跟他一起在睡覺,我們就退了出來。半夜,那個人起床上廁所,杰哥出手了……沒想到的是,那人很有力氣,脖子都快要斷了還在掙扎,那女的就沖出來了,杰哥喊我快勒她,我慌了,拔出槍就把她打倒了……杰哥當時沒有怪罪我,還接過槍在他們的腦袋上又補了兩下。我們是從前門走的,下了樓,打車,直到我們倆上了去廣西的火車,杰哥都沒有跟我說一句話。再後來,我們就到了鄭州,他不辭而別了……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曾經跟他解釋過,我說,我不是不听你的話,咱們那樣干太危險了。杰哥說,事情已經過去了,沒什麼,還幸虧你帶著槍呢。我以為他從此就原諒我了,可是有一次,老貓……就是後來被杰哥殺了的那個河北人,那伙計嘴巴不嚴實……不說他了。老貓喝多了,對我說,杰哥最討厭不听話的人了,誰也不能原諒。後來我仔細想想,杰哥不讓我拿槍有他的道理,依我們倆的身手,那天即便是沒有槍也可以辦成事兒,一拿槍很容易暴露自己。槍就是人的另一個膽子,有了它會失去理智的……杰哥把我的槍拿走了,扔了……唉。」
我覺得小杰在這方面有些固執,可是又說不上什麼道理來,也許在外面闖蕩的人就應該那樣。
我笑了笑︰「你擔心小杰再來找你?不會的,他對祥哥說過,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伙計。」
常青沒來由地擦了一把眼楮︰「我很害怕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小杰那樣的人的確挺可怕的,我安慰他說︰「他殺老貓是為了保護自己,你跟他沒有什麼厲害沖突……」
常青突然叫了起來︰「遠哥,我全跟你說了吧,我真的辦了一件沒臉見人的事情!」
「別激動,」我拉住了正要往上站的常青,起身給他倒了一杯酒,「來,喝兩口清清腦子……常青啊,你這樣干就對了,現在你跟我坐在同一條船上,有什麼事情就應該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拿個主意。來,說吧,我好好听著。」
常青的臉色蠟黃,擺手示意我他不想喝酒,喃喃地說︰「遠哥,本來這事兒我想讓他爛在肚子里,可是最近我老是做夢,老是夢見杰哥打我……我不說出來心里難受。」茫然地瞄了窗外一眼,輕輕吐了一口氣,「我想起一句老話,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做了虧心事就不一樣了……心老是放不下,總是以為報應快要到了。是這樣,在汕頭我跟杰哥一起搶劫了一家金鋪,很順利,連老板的金戒指都被杰哥擼下來了,就是胡四現在拿著的那一個。我們把東西藏好以後就去了深圳。聯系好買主,我們回去把東西提了出來,賣了八十幾萬,現金……我去存錢的時候起了不好的心思……遠哥你明白了吧?杰哥沒往心里去,還安慰我說,被人搶就搶了吧,現在街上的小賊那麼多,誰敢擔保不出紕漏?我敢發誓,直到現在杰哥也不知道這錢是不是被我‘黑’了。他太相信我了,以前通過我給你、給廣元他媽的錢,他從來不懷疑我,而我也從來沒起那個心思……唉,我他媽真不是東西。這些錢我一分沒敢動,它們就像是一塊燒紅了的烙鐵,每時每刻都在燙著我的心,我怎麼敢去動這些錢呢?這些錢也像是一顆定時炸彈,指不定哪天就爆炸了,它將把我炸得粉碎……杰哥那樣的人一旦知道了內情,我不死也得死了……我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你肯定也幫不上我的忙,因為你沒法跟杰哥開口,你開口了就等于殺了我……遠哥,這就是我為什麼郁悶的根源……」
「你他媽的真不是東西,」我猛地煽了他一巴掌,「這樣的事情你也能干得出來?我***。」
「我干了,我干了,這是我和杰哥的賣命錢……」常青一把一把地抹著鼻孔里流出的鮮血,喃喃地說。
「錢在哪里?」我一把揪起了他。
「在銀行里,」常青苦笑一聲,「遠哥,沒有用了,這錢不屬于任何人的,杰哥就是知道了,他也不會要的。」
「捐了!***,捐了,以義祥謙的名義,捐給敬老院!」
「可以啊,可是有義祥謙這個單位嗎?」
我想了想,是啊,應該用義祥謙這個名字辦個實體,將來也好把類似這樣的燙手錢捐出去。我說︰「這樣吧,錢先別動,這幾天我就跟胡四商量,咱們辦個類似文化公司這樣的企業,就用義祥謙這個名字,以後咱們賺來的錢全從那里走帳,這是後話了。這部分錢暫時充公,還有什麼你接著說。」常青捏著鼻子,把臉仰到靠背上,無精打采地說︰「全說出來了,我的心里也好受點兒了……再說那些我跟杰哥闖蕩的故事你也不喜歡听,就這些了。」我皺著眉頭盯了他一會兒,起身模了模他的肩膀︰「常青,好樣的,你能夠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就證明你拿我當了親哥哥看待,我很高興。關于你剛才說的這些情況我會想辦法替你解決的,等我聯系上小杰再說吧。你也別以為你杰哥會拿這個當回事兒,畢竟他在外面流lang了這麼多年……怎麼說呢,也許他不在乎這種小事兒。但是我必須盡早告訴他,因為這種事情他早晚會知道的,除非他現在就被警察抓了,知道以後也有可能在一氣之下干出什麼不妥當的事情來……你不要害怕,我有辦法說服他不來找你。常青,我很欣賞你的勇氣,這樣的事情一般人是沒有勇氣說出口的,好兄弟。」
常青的鼻子不流血了,他試著哼了兩下,抬起頭來苦笑道︰「哥哥,我準備在義祥謙重新做人了。」
我坐到他的旁邊,用力抱了抱他︰「放下包袱,輕裝上陣,這是**教導我們的。」
常青的臉上開始有了紅光︰「遠哥,難得你這麼信任我,你是我跟的最好的一個老大。」
我笑道︰「最好的老大應該是小杰,我沒有他的膽量大,辦事兒有些過于謹慎。」
常青握住了我的手︰「正因為你這樣,我才認為你是最好的老大,杰哥他……他太,那什麼了。」
「太狠了?哈哈哈,」我站了起來,猛地一揮手,「站在哪個位置辦哪樣的事情,我如果站在他的位置上,弄不好比他還狠,這叫自我保護,純屬動物本能。打個比方,如果把你和一條狗流放到一個荒島上,你和狗都餓,必須有一個死的,你不狠怎麼辦?讓狗把你吃了?這比方好象不太恰當……再比如,有個人從你後面掄磚頭,你第一反應就是躲,躲過去了才能反擊,這就叫本能。如果處在小杰的那個位置上不狠一些的話,他說不定就被這一磚頭給掄死了,你說我說的是不是這麼個道理?不管怎麼說,人要首先活著,才能考慮怎麼做人,怎麼把自己打扮得好一點兒……」
常青笑得直拍大腿︰「你這叫什麼比方啊,我越听越糊涂了,算了吧,以後我全听你的就是了。」
我這個比方打得不對?我搖了搖手︰「不提了,回去吧,下午我派天順他們去找你,先幫南韓處理他那個事兒。」
常青笑了︰「遠哥辦事兒可真痛快,這下子南韓就成了我的手下了。」
我說︰「咱們的人別動手,幫他扎扎架子就可以了,這事兒你會辦。」
常青站了起來︰「行,我有數,又不是砸牟春……今天我跟你談的事情最好別讓別人知道,太難听。」
我送他到門口,握著他的手說︰「放心吧,做大哥的連這點兒事情都藏不住那還叫什麼大哥。」
常青走到樓下的時候,仰臉沖我喊了一嗓子︰「你不做大哥好多年,你只想好好活一回!」我哈哈大笑︰「你他媽唱得真正宗。」回屋剛坐下,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我抓起電話,那頭傳來老七的聲音︰「是遠哥嗎?」我說,是,有什麼事情嗎?老七急急火火地說︰「遠哥,我有個緊要事情告訴你,你準備好酒席吧,我一會兒就到。」我納悶︰「準備酒席?你請了誰?」老七吱吱地笑︰「沒請誰,我想讓你請我,這次我給你搞到了一個絕密消息,掛了,我馬上到。」
放下電話,我把春明喊了進來︰「劉三那邊怎麼樣了?」
春明說︰「拿下了,那是個比李俊海還雜碎的東西,拿下他我才花了不到三千。」
我問︰「你給他錢了?」
春明翻了個白眼︰「我給他個**他要不要?請他喝了幾次酒,他就投降了,哈哈。」
春明說,他先是跟劉三的大舅子成了酒友,通過劉三他大舅子接觸上了劉三。起初劉三根本不理他,以為他不過是個酒店的保安。春明打听到他是劉德華的影迷,找了家電腦公司,合成了一張他跟劉德華的合影,吹噓說他認識劉德華,曾經跟劉德華喝過酒。劉三不相信,說這張合影是假的,架不住春明嘴巴厲害,三說二賣把劉三搗鼓暈了,開始欣賞春明的神通,就這樣一來二去,劉三也成了春明的酒友。幾場酒下來,春明就把他往李俊海這個話題上面引,剛開始的時候,劉三老是打岔,後來徹底放松了警惕,一次喝醉了,拍著桌子大罵李俊海,我**娘的,要不別人都管他叫李雜碎呢,那絕對是個雜碎。春明感覺差不多了,就不讓他說了,春明的意思是,文火煮**,慢慢來,不然就煮老了,老了就不好吃了。越發這樣,劉三更加不防備了,這幾天老是念叨李俊海雜碎,不讓說還不高興。
我笑了︰「春明你行,照這麼說,這幾天咱們就可以把他徹底攻下來?」
春明的眼楮瓦亮︰「絕對沒有問題,現在他就跟我養的一條狗一樣,往哪兒引他就往哪兒汪汪。」
我問︰「前幾次他都汪汪了些什麼?說具體點兒。」
春明說︰「先是汪汪李俊海卸磨殺驢,他是大海公司的元老,到現在他的工資還跟那幫沒出力的猴頭一樣,後又汪汪李俊海目中無人,他那麼能干的一個人,李俊海根本不好好用他,還讓他在西區市場賣魚。我說,你不是個賣魚的了,你是個魚老板。他說,魚老板的一根**毛?想割點兒把子都不行,李俊海幾乎每個星期都親自去查一次帳,拿他當賊防著,他根本就是個賣魚的,還號稱大海魚行的老板呢。他說,總有一天他要跟李俊海分家……」
這兩個混蛋還真讓我看透了,這才交往了幾年?我看了看表,不讓春明說了,春明知道我有事兒,站了起來。
我送他走到門口,微微一笑︰「就這樣吧,下次先攻佔他的販毒山頭,爭取讓他說出來誰在操作這事兒。」
春明剛走,老七就竄了上來︰「遠哥,酒呢?上酒啊,老七我這次可立了一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