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天過去了,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沒有,估計劉三這事兒暫時放下了.
現在驀然想起這事兒,我的心又是一亂,劉三失蹤了,他家里的人怎麼不找他呢?
我把春明喊了上來︰「春明,劉三家里都有什麼人?」
春明想了想︰「有個老母親,在他大哥家住著,他好象是個不孝之子,一直沒听他說起過。」
我想起來了,當年我跟芳子在他家住的時候曾經問起過這事兒,劉三說,那不是他的親娘,是「前窩」的。如此看來,他應該沒有很親近的人了……可是恭松因為販毒被抓了,李俊海跑了,警察也應該找一下劉三才對啊。我讓春明走了,悶頭想了一陣,慢慢放下心來……對,有可能是警察以為劉三也跑了,正在通緝他們呢。想到這里,我撥通了胡四的手機,胡四開著機,馬上回了話︰「兄弟,我知道你為什麼找我,呵呵,二子明天結婚是吧?真對不起,我來深圳兩天了……本來想給你打個電話的,誰知道這幾天整天泡在酒里,全他媽忘了……你說怎麼辦吧,要不你找鳳三?」其實我早知道他去了深圳,林武給我打過電話了,我也通知了鳳三,讓他來當二子的主婚人,鳳三高興得差點兒哭了,好兄弟啊,我太榮幸啦……話都說不成個兒了。我笑道︰「四哥,我知道你去了深圳,好好在那兒呆幾天,家里的事情有林武和祥哥幫你照應著呢……我想問你這麼個事兒,這不恭松被抓了,李俊海他們跑了嘛,不知道這個案子進展得怎麼樣了?」胡四哦了一聲︰「咳,你瞧我這腦子,連這事兒都忘記告訴你了……是這麼回事兒,恭松在里面全部招供了,什麼李俊海啦,建雲啦,全招了,甚至連老莊也被他‘突嚕’了出來,現在他們正被網上通緝著呢。對了,還忘了告訴你,你猜販毒的這幫人里面還有誰?閻坤!哈哈,原來他也在跟著建雲干這個,這下子利索了。」
「我知道了……好,就這事兒,沒別的了,你在外面注意身體,沒什麼事就早點兒回來。」
「先別掛電話,」胡四咳嗽了一聲,沉聲問,「小廣那邊有什麼動靜?」
「快別提他了,他跟常青……」
「這我知道,他給我打過電話,我讓祥哥抽時間去幫幫他,目的是壓事兒,不是針對常青,是針對關凱……」
「這我就糊涂了,你跟祥哥去攙和這事兒干什麼?」
「不是攙和,是撈油水,」胡四邊咳嗽邊說,「我讓祥哥裝成幫助小廣的樣子,表面上是鎮壓常青,實際上是‘滾’關凱一把,別看關凱也像個有腦子的樣兒,他比起咱們來還差了一大截子……這麼一來,小廣也感激咱們,同時給常青也敲了一下警鐘,別以為這幾個大哥管不听他……你別插話,讓我把話說完,」胡四又咳嗽起來,震得我的耳朵陣陣發癢,「我跟祥哥商量過了,我們倆不跟常青通氣,讓他蒙在鼓里,等事情完結以後,由你跟常青解釋這個情況,別讓他跟咱‘里鼓’(內訌)了,你明白我這意思吧?」操,這兩個老家伙,我在心里罵了一聲,說︰「我明白。」胡四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媽的,我懷疑我的肺出了什麼毛病……抽時間我得去檢查一下。」我說︰「應該啊,我听你這聲音都替你擔心,可別檢查出什麼大毛病來。」胡四沙沙地笑︰「沒什麼,別看我體質弱,論內部零件,比你們都好……對了,剛才的話我還沒問完呢。我是問,當初我幫小廣處理黃三那事兒,小廣那邊最近沒有警察去找他吧?」
我想了一陣,確定地說︰「沒有,我的人一直在觀察著他,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胡四又咳嗽了幾聲,嘟囔道︰「有的話就趕緊告訴我,我听說有個叫金林的警察前一陣找過他,我很不放心。」
這事兒我知道,金林是找過小廣,不過那是調查關凱的事情,我說︰「放心,我再盯緊點兒就是了。」
胡四喃喃地嘟囔了幾句什麼,說聲「祝福二子」就掛了電話。
空虛著心在沙發上坐了一陣,忽然就煩躁起來,不知道自己應該干點兒什麼。繞著屋子走了幾圈,腦子更加麻木,老是想以前的事情。我想到了小杰,想到了孫朝陽,想到了濤哥和五子,內心更加孤獨……這種莫名其妙的孤獨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我小的時候就經常感到孤獨,尤其是從我媽去世以後。我媽去世的時候我才剛剛記事,我常常在寂靜的黑夜里看見我媽來拉我,她說,大遠,你跟我走,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清醒過來以後,我就哭著找我媽,我爹會趴到我的頭頂上說,你媽走了,她上天享福去了,別哭了,你弟弟都不哭呢。我很听話,不哭了,可是不哭了以後就更感覺孤獨了……這種孤獨讓我的性格變得很堅強,讓我在上學之前就認識了很多字,也比別的小孩會干活兒,家里的鴨子被我養得比別人家的都大,都干淨。別的小孩剛剛學會加減法,我就學會了乘法,甚至還能背很長的一段圓周率。我還會利用從鄰居老頭那里學來的小曲打發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夜晚……我還曾經是一個心比天高的小孩,從小我就知道做人應該有自己的志向和抱負。因為我覺得我爹當老師,可以騎別人都沒有的大金鹿車子,所以我的理想是長大了跟我爹一樣當老師;後來看見我們村里的民兵可以背著槍,很威風,所以我就想長大了當民兵;再後來我看見去我們村賣糖葫蘆的可以有一大群孩子圍著,我就想長大了當個賣糖葫蘆的……上了初中,我的理想又變了,我以為當領導一定不錯,到哪里都可以趾高氣揚地給大家作報告,我就想當領導了,甚至以為當總理都沒有問題。
呵,現在我是什麼呢?教師?民兵?賣糖葫蘆的?都不是,總理?靠點兒譜,我是經理,飯店的經理。
無聊地笑了兩聲,感覺眼前是一片黑暗,我什麼也看不見,只看見一只黑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這只蝴蝶飛得很優雅,忽上忽下,沒有一絲規律。它飛起來也沒有聲音,像一葉紙灰在黑夜里游蕩。
電話接二連三地來,全是祝賀二子結婚的,我接了幾個,跟他們胡亂打著哈哈,它還是一刻不停地響,吵得我的耳朵都要麻木了。我把春明喊上來幫我應酬著,自己下了樓。大家正在吃飯,我聞到飯的味道就反胃,背著手走到了院子里。院子沖著馬路,除了一輛接一輛的車,還有婷婷走過的姑娘。我取了一個老農的姿勢蹲了下來,專挑漂亮姑娘看,這些姑娘可真傻,她們不知道我在看她們的胸脯和,照舊裊裊地走,把扭得像跳秧歌舞。我想象著,等我成了絕世大款,我要把你們全都劃拉到我的身邊,那時候,我的身邊全是放著金光的鈔票,美女們圍著這些鈔票翩翩起舞,全都光著身子,我像一只蜜蜂那樣在她們的身邊飛來飛去,在這個**上趴一會兒,在那個上叮一口,然後嗡嗡笑著去追逐下一個更挺的**和更大的……哈哈哈哈,我冷不丁笑了起來,這他媽叫什麼事兒嘛。
站起來溜達了一圈,凍得鼻子都木了,抄起手,用袖口來回蹭了兩下鼻子,我縮著脖子回了辦公室。
春明還在接電話,我讓他把電話線拔下來︰「別跟他們瞎嘮叨了,拿象棋去,我跟你殺兩盤消遣消遣。」
擺好棋剛走了兩步,我的手機就響了,我以為又是那些瞎客氣的,想關機,低頭一看是我家里的。
「楊遠,」是芳子風風火火的聲音,「我可讓二子給氣糊涂了,他非要去找你不可,我說你忙……」
「哈,他就那麼個脾氣,你讓他來就是了……來吧,正好我在下棋,我跟他殺兩盤。」
「你不知道,他又犯神經病了,穿上新郎衣服,要讓你帶他去海邊看你爹呢,他說你爹在海邊等著你們。」
「這小子把夢當成真的了,」我笑了,「那就讓他來,我讓春明開車拉咱們一起去。」
「我才不去呢,凍死人,要去你們去好了,」芳子在那邊喊,「二子,來,你哥哥讓你去,趕緊打扮。」
掛了電話,我沖春明一笑︰「攤上這麼個弟弟可真沒辦法。」
春明繼續走棋︰「別發牢騷啦,走你的吧,將軍。」
我不走了︰「我輸了我輸了,你去林武那里借他的車用一下,二子要結婚了,開我的車寒酸。」
春明邊出門邊嘟囔︰「趕緊換車吧,這麼大的款,開那麼破的車……」
獨自坐了一會兒,天就有些擦黑,冬天的夜晚來得可真快啊。
我習慣性地走到後窗,窗外烏蒙蒙的,似乎有霧彌漫。
好嘛,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間去看海,這不神經病嘛,唉,二子,你什麼時候能長大了嘛。
把電話線插上,我讓人把天順喊了上來,告訴他我要帶二子去海邊轉轉,幫我看著電話,有什麼事情就打我的手機。剛吩咐完,電話就響了,我看了看來電顯示,是林武的,隨手接起了電話。沒等我開口,林武就在那邊一驚一乍地說︰「哥們兒,這下子熱鬧了,你猜怎麼了?湯勇被警察抓走了……」我的頭皮一麻,這麼快?難道是李俊海給他下了絆子?剛想開口,林武接著又嚷嚷上了,「我听一個兄弟說,抓他可真隆重啊,跟警匪片上演的似的。上百個特警把他家給包圍了,在下面喊了一陣話,湯勇,你被包圍了,趕快出來投降,不要跟政府頑抗到底……哈哈,你說還至于這麼隆重嘛……老湯不出來,往外開槍,結果被警察的煙霧彈給燻出來了,那個狼狽啊。一下子抓了七八個人,連小迪也在里面呢……我听他們說,老湯這把死定了,孫朝陽就是他殺的,他還把一個姓趙的當官的給殺了……反正傳得很厲害。這才剛剛清掃完戰場呢,听說從他家里抱出了一大堆凶器,什麼五連發啦,什麼大砍刀啦,一大抱一大抱的。押他們走的時候那個壯觀啊,警燈全閃著,警笛也哇哇亂叫……哈哈,這下子好了,咱哥們兒省事兒了……」
「別嘮叨了,」听到這個消息,我沒有一絲興奮,有的只是淡淡的失落,「你過來跟我說。」
「好,正好祥哥也在這里,咱們一起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慢著,」我想了想,「算了吧,一會兒我要帶我弟弟出趟門,等我回來再跟你聯系。」
「操,事兒真多,那好,正好我抽時間再打听打听這事兒。」
機械地放下電話,我仰面靠到椅背上長嘆了一聲,一時間感覺很無聊,這都怎麼了?湯勇一直表現得很沉穩,他怎麼會這麼快就出事兒了呢?我斷定是李俊海跟他「魚死網破」了,李俊海的脾氣我了解,他一定是感覺自己活不長了,想要利用他所掌握的這些可以立功的機會,苟延殘喘。很可能他現在躲在某個角落,苦苦思索他所有能夠想起來的立功機會,先跟警察談條件,感覺有活下去的希望再投案……那麼,下一步是不是就該輪到我了?我有什麼把柄捏在他的手里?慢慢梳理……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沒有,他沒有直接掌握我的情況,他只是猜測,比如他猜測到當年「黑」孫朝陽那次是我干的,這應該沒有什麼問題。還有什麼?腦子亂成了一鍋粥……時間太長了,有些事情我自己都記不起來了……但是我敢肯定,當年他跟著我的時候,我沒有安排他干什麼大事兒,最大的一次應該是我曾經讓他帶人去了一趟煙台,因為那邊有人跟我爭奪貨源,我讓他去綁架過一個人,可是那人沒受傷,只是在李俊海的威脅下,接受了我們的條件……媽的,這些事情積攢起來也不小啊!我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不行,看來我也應該出去躲一躲了。前幾天我就看見街上有不少橫幅,上面寫著「嚴厲懲處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組織」、「鏟除社會毒瘤,維護社會秩序」……電視廣播上也經常念叨,什麼「冬季嚴打已經進入**」,什麼「本市嚴厲打擊黑社會團伙初見成效」等等。我坐不住了,手心一個勁地冒汗……我該怎麼辦?這就跑?可是我弟弟怎麼辦?他明天就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