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hree幻夢
那一場如夢似幻的美景,是真是假,又有誰分得清?
01萌芽
黎子晨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鐘頭以後的事了……還殘留在身體的暈眩讓他一時之間迷茫起來,環顧四周將近半分鐘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是身在陳晏旻家的客廳。
阿布呈大字型地躺在不遠處的單人沙發上睡著了,伸出沙發的小手上還拿著一包沒吃完的薯片,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滿足笑容,似乎在做著什麼美夢。
黎子晨剛想起身,歐陽翎正好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件外套,對著他頷首笑了笑,「你終于醒了…」
「嗯。」黎子晨想到自己失去意識的原因,突然猛地喊了出來,「歐陽!陳晏旻…」
「噓…」歐陽翎豎起食指壓在自己唇前,指了指因為被他們吵到而動了動的阿布,小心翼翼地走到沙發錢給他披上了外套,又將他手里的零食拿下來放到了一旁的茶幾上,再抬起頭時便動作輕柔地推著黎子晨向外走,「我們出去再說…」
「歐陽…」看到了歐陽翎剛才認真呵護阿布的側臉,黎子晨不禁為她擔心起來,「阿布他不是普通的小孩…」
「我知道,他是狐妖…」听出了他語氣中的擔憂,知道黎子晨是在關心自己,歐陽翎抿起嘴唇莞爾一笑,「我下午給你講的故事還有後半段…要听嗎?」
「嗯。」黎子晨點了點頭,歐陽翎便拉著他寬大的手掌走向了樓梯間,而他也下意識地反握住了那柔軟白皙的手。
靜謐而清冷的天台,卻有滿天繁星作伴,似乎就給了那無邊的黑夜一絲溫和。
歐陽翎松開彼此的手率先跑到欄桿邊,站上了第一節台階,調皮地對著黎子晨笑了笑,他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也跟著她勾起了嘴角。
他知道她的微笑,是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太憂傷;他知道她接下來要繼續述說的那個故事,是她心底最難以忘卻的疼痛。
「陳晏旻是千年銀狐,她是我大師兄的式神…」歐陽翎面對著黎子晨,輕聲地開始了講述,「驅魔師和式神之間,是以‘血盟’為誓,在儀式上相溶了彼此的血液,就等于立下了直到身上的血液流盡也不能背叛彼此的誓言。」
講到這里,她稍微地頓了一下,黎子晨也沒有催促,他向歐陽翎走近了一步,安靜地等待著她的繼續。
「這樣的關系,等同于至親。」她的眼光越過他,似乎看向很遠的地方,「像是生命共同體一般的兩個人,唯獨不能牽扯的…就是愛情…」
「他們相愛了對。」黎子晨接下了她的話,眼底閃過一絲悲傷。他當然懂,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後來有一天,師父和大師兄吵得很凶。」歐陽翎抿了抿嘴算是默認,她的手臂撐在兩側,稍微用力抬起身體便坐在了欄桿之上,微風輕輕地帶起她的長發,像是要帶她回到那個記憶深處最不願去觸踫的地方,「師父一氣之下要殺小狐狸,然後大師兄就不小心打傷了師父,帶著她走了。」
「那你師父怎麼樣了?」因為欄桿的高度,黎子晨微抬起頭看向佯作輕松並悠閑晃動著雙腿的歐陽翎,她的臉上帶著很淡很淡的哀傷,卻仿佛怎麼吹都吹不走一般,低垂著的眼眸,讓他的心突然就涌上了一絲無法忽視的心疼,那里面摻雜的,是除卻同情之外的另一種感情,是他不能想也不敢想的感情。
「師父其實很後悔,想去把大師兄找回來。」歐陽翎吸了吸鼻子微仰起頭,記憶中那個永遠站在身前保護他們的男人,一直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她不敢忘,也不能忘,「那是我和蘭姨見他的最後一面。」
「那一天是破日,師父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她輕聲地說著一個仿佛與自己沒有關系的故事,但不管過了多久,心仍然不能波瀾不驚。這些年她不斷地武裝自己,讓自己撐起這個在那天以後就支離破碎的家,在這過程中,她不是沒有怨恨過,但是更多的時候,她仍然是抱持著笑容去回憶那些曾經的幸福。
「歐陽…」黎子晨只是輕聲地叫了她的名字,然後伸出手按住了歐陽翎微微顫抖的肩膀。師父的離開,對他們來說是什麼樣的打擊,也許其他人沒有辦法真正地去了解。因為那些說不口的內疚,才是雕刻在心底,最深的痛。「如果你想哭,就哭出來。」
「十年了,而且大師兄都已經回來了,我還哭什麼?」歐陽翎勾起嘴角笑了笑,卻沒發現自己的笑有多苦澀。為什麼,明明已經沒有眼淚可流了,她卻還是這麼想在他的懷里大哭一場。
她有些慌亂地抬起手想把眼角不經意泄露的脆弱擦去,身體卻一時平衡不穩地向後倒去,黎子晨眼疾手快地將歐陽翎拉了回來,兩個人順著拉扯的力道跌在了地上,歐陽翎撞進了黎子晨的懷里,而他也下意識地抱緊了她。下意識地,將保護她,轉變成了自己的習慣。
「你小心一點…」看著自己身上那揉著被撞痛的額頭一臉委屈的歐陽翎,黎子晨雖然有些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手指卻還是溫柔地撩起她被風吹亂的發,然後撥到那精靈一般的耳朵後面。「你呀,以後都不要爬那麼高了。」
「哦,謝謝。」歐陽翎微抬起頭,對上黎子晨帶著寵溺的眼楮,突然就靠過去在他的臉上輕輕點了一下,然後站起來跑開了幾步,弓著身體對著還呆愣地坐在地上的黎子晨咧開嘴笑了起來。「我先回去了,晚安!」
「晚安…」黎子晨看著歐陽翎微紅著臉轉身跑開了,修長的手指不經意地上抬觸上剛剛她的唇踫過的地方。歐陽翎的吻,很輕柔很小心,卻溫暖地似乎灼傷了自己。
黎子晨很清楚,有些溫度,他不應該沉溺;有些感情,他更不應該再觸踫。
他站了起來,微低下頭看了看無名指上的戒指,然後不著痕跡地收回手放回褲子口袋里,不自覺地握緊。
從天台回家的過程中,黎子晨竟然月兌力地連行走的力氣都沒有了,空蕩蕩的電梯他就那樣面色凝重地靠在後面安靜地等待著。
黎子暮早上離開時便已經告訴自己他被雜志社派出去出差,最近幾天都不會回來。相比一直在家里畫畫的黎子晨而言,黎子暮的生活更像一般的上班族,每天按時出門,拍一些自己喜歡的照片,然後再回到工作的雜志社去開始一天的忙碌。
黎子晨細不可聞地輕嘆了一口氣,跟自己比起來,黎子暮的生活更像一個正常人。
他其實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在為昨晚那個意外的親吻做出退讓,他們都需要冷靜地想清楚面對的方法。他的理智似乎一直在告誡自己,有些事情,在還沒有開始的時候,或許就應該結束掉。
電梯很快抵達了他所住的十四樓,應聲打開了門,黎子晨一邁出電梯便看到了站在他家門口的陳晏旻,她細長的鳳眼微微眯了起來,對著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有事嗎?」黎子晨禮貌地開口詢問,在知道了陳晏旻的真實身份之後,他們突然變成了亦敵亦友的關系,黎子晨倒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了。他微低著頭向前走了幾步,找出鑰匙準備開門,陳晏旻卻完全沒有要讓開的意識,依舊是笑地一臉雲淡風輕。
「我可是在等你誒!」她有些不悅地嘟了嘟嘴,然後好奇地輕輕彎下了腰,挨近黎子晨的胸口,靜靜地听著什麼。「你竟然有心跳…」
「嗯。」黎子晨有些尷尬地後退了一步,只能不知所措地應了她一聲。
「原來第二代的吸血僵尸,幾乎就跟正常人一樣了。」陳晏旻看著黎子晨一副被人調戲了的樣子,好笑地站直了身體,面對著他做了一個保密的手勢。「你放心,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你怎麼知道我是第二代?」黎子晨疑惑地開口,微愣地看向她,這一百年來,他是第一次遇到可以這麼快就確定他身份的人。
「每種靈體的磁場都不同,不同的人也會有不同的變化。」陳晏旻微眯著眼緩緩地解釋道,「我以前和宇恆處理惡靈的時候,曾經和第三代的吸血僵尸交過手,你的氣息更強一些,所以應該是。」
「那你為什麼不揭穿我?」黎子晨略微驚訝地睜大了眼,陳晏旻的感覺真的很靈敏,即使是他血族的一些同類也不能與之匹敵。「一個吸血僵尸留在這里,你不覺得危險嗎?」
「你身上雖然沒有陽氣,但是也沒有尸氣,我姑且相信你是不吸人血的好僵尸。」陳晏旻說話的同時,已經越過黎子晨向自己家走去,臨進門前還回過頭來對著他笑了笑。「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很尊重人權的!不對,應該是僵尸權。」
「謝謝。」黎子晨也對著她笑了笑,眉目之間的緊張才緩緩地紓解開來。只是一想到歐陽翎信任的眼神,耳邊仿佛就開始環繞她俏皮的聲調,腦海里也是她咧開嘴輕笑時露出小虎牙的樣子,黎子晨的心還是沉了下來。
他不想欺騙她,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他們之間的平衡就會被破壞掉,他們就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平靜地相處了。
黎子晨的手握緊,再緩緩地松開,他打開了門走進去,靠在門板上閉上了眼,將一切的喧囂阻隔在外。
謎案
張蓉萱最近常常懷疑自己年紀輕輕就記憶力減退了,她明明記得十四樓右邊的那一戶是租給一個單身男性的,他好像還養了一只紅色的寵物,可為什麼現在入住的卻是一對年輕的夫妻和妻子的表弟呢?她每天看著那一戶的吳先生出門工作時腦海中就會浮現這個疑惑,然後翻開賬本看了看,癟了癟嘴放棄了這件想不通的事情,反正只要房租沒問題就行了。
「你不要到處亂用術了…」歐陽翎不滿地看向悠閑地躺在她家沙發上的陳晏旻,「要是對別人造成副作用怎麼辦?」
「怎麼會?我有分寸的!」陳晏旻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手上的雜志,「你找我來干什麼?」
「我有事情想問你…」歐陽翎走到她面前,把那本雜志拿開放到了身後透明的茶幾上,「你搬來的第一天…對我下的心理暗示是什麼?」
「你想起來了嗎?」陳晏旻微愣了一秒,有些心虛地對著她笑了笑。
「後來有隱隱約約地想起一些畫面,弄得我迷迷糊糊的…」歐陽翎有些困惑地回憶著,但還是只能記起零散的片段而已,「記得不太全,所以想找你問清楚呀!」
「嗯…」陳晏旻猶豫地想著說辭,眼楮不自覺地避開了歐陽翎的注視,電話就在此時突然地響了起來。
「喂?」歐陽翎走遠了她幾步,接起手機開始通話。
陳晏旻長舒了一口氣,重新窩進沙發里,正思考著要等一下要說些什麼好,隔壁自己家就突然傳出了阿布的聲音,她靈機一動地起身向外走,「我先回去看看阿布!」
陳晏旻一打開門便靠在牆邊長舒了一口氣,阿布啃著三明治奇怪地眨了眨他大大的眼楮,
「你怎麼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呀!」
「吃你的東西就好了!」陳晏旻走到沙發前坐下,有些無措地低下了頭。
她不知道該怎麼去跟歐陽翎解釋,她不知道她知曉真相以後會發生些什麼。
還沒有理出頭緒,歐陽翎就出現在了門口,倚在門邊輕輕敲了敲門板,「換衣服,陪我去一趟警局。」
「去警局干什麼?」阿布率先問了出來,好奇地雙手托腮撐在玻璃矮幾上望向歐陽翎。
「你連警方的生意都接?」看著她連工具箱都拎了出來,陳晏旻才反應了過來,「和警察扯上關系,會很麻煩?」
「是很麻煩…不過他們薪酬給地很豐厚,有錢賺我為什麼不干!」歐陽翎歪著頭對著他們笑了笑,走到沙發前蹲在阿布面前,拿過一邊的紙巾細心地幫他擦掉粘在嘴邊的沙拉醬。
「你有這麼愛錢嗎?」話音剛落陳晏旻便後悔了,在他們離開歐陽翎的那十年里,她和卓心蘭應該過地很辛苦,而在卓心蘭過世以後,歐陽翎更是一個人孤單地在生活。她有些愧疚地勾了勾嘴角,轉身向自己房間走去。「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那我先去叫子晨。」歐陽翎將用過的紙巾丟進垃圾桶里,拍了拍手然後寵溺地模了模阿布的頭,便起身向外走去。
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沒有察覺到背後的陳晏旻回過頭來注視著自己的背影,眼里有著一晃即逝的擔憂。
她給歐陽翎的心理暗示,是讓她面對自己的真心,去接近最想要靠近的那個人。
當陳晏旻換好衣服出現在公寓樓下的時候,黎子晨和歐陽翎已經有說有笑地站在車邊等她了。
歐陽翎對著她招了招手,然後繞過車頭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的位子,「我打過電話給大師兄,他說先到那邊等我們…」
陳晏旻看著黎子晨對著自己頷首笑了笑,然後自動自覺地坐進了駕駛的位子,她也跟著拉開車門坐到了後面,看向前方的兩個人。「到底是什麼案子要這麼勞師動眾呀?」
「最近有看新聞?」歐陽翎側身系好安全帶,然後將自己面前放置著的報紙遞到了後面,「社會版頭條…」
「是最近電視上一直在播的那個案子。」陳晏旻微眯著眼翻開了報紙,隨口問道,「這樣的連環殺人案,不需要你去查?」
「連環殺人案當然不關我的事…」歐陽翎的眉目之間涌現出些許的凝重,「怪就怪在死者明明都是年輕女性,卻是因為身體老化,機能衰竭而死。」
「那為什麼我也要去?」陳晏旻懷疑地指向自己,說實話她的確不太想看到尸體。
「你可以讀取死者生前的記憶。」歐陽翎雙手合十做了個拜托的動作,很誠懇地對著陳晏旻眨了眨眼楮,「所以,就當是幫幫我咯!」
「我看你是自己害怕才把我們都拉去的…」黎子晨笑著側過頭看她,歐陽翎嘟起嘴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不反對我就當你答應了!」歐陽翎討好地對著陳晏旻笑了笑,只見她皮笑肉不笑地瞥了自己一眼,但也還是沒有推辭地系好了安全帶。她轉而望向持看戲態度的黎子晨,調皮地對著他做了個鬼臉,「司機先生,開車!」
「哦。」听話地應了一聲,黎子晨發動引擎開動了汽車。
陳晏旻穩坐在後面一直看著前面兩個時不時微笑著交談的人,陷入了沉思。
明明只是二十出頭的女孩子,歐陽翎卻出奇地成熟和穩重,她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個會躲在吳宇恆身後的小女孩了,她早已成長為一棵大樹,堅強地可以獨當一面了。陳晏旻微勾起嘴角無力地笑了笑,他們虧欠她的,似乎只能這樣補償她了。
不出半個鐘頭他們便到了警局門口,剛把車停好,就看見兩個人從不同的方向走向他們,除了吳宇恆以外,還有一個身著警服的女孩,看起來嬌小可愛,不似一般警員那樣嚴肅,微圓的臉上帶著可愛的笑容,親切地舉起手上的文件夾對著他們揮了揮,「歐陽!」
「晶晶!」歐陽翎上去給了倪曉晶一個友好的擁抱,然後習慣性地看向她的身後,停頓了幾秒才又微笑著問她,「就你一個人?」
「是呀!汪Sir他出差,所以這次只有我帶你去。」倪曉晶抿著嘴笑了笑,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她好奇地看向歐陽翎身後的三個人,「這幾位是?」
「我的助手阿甲阿乙阿丙…」歐陽翎也不管後面三個人無奈的表情,拉著倪曉晶便輕車熟路地向前走,「直接去停尸房嗎?」
「你果然還是效率派!」倪曉晶欽佩地睜大了眼楮,「你帶了這麼多助手,我還準備先帶你們到處逛逛的。」
「好呀!」陳晏旻真的不太想看到尸體,所以只要能拖時間她都會想辦法拖。「反正我們也沒來過…」
「這里是警局,又不是公園。」歐陽翎似乎看穿了她的企圖,對著她挑釁地眨了眨眼楮,「要逛辦完正事再說,不過最好先祈禱你從停尸房出來以後還有這個心情…」
「當然有。」陳晏旻雖然嘴上回了過去,但是底氣明顯Down了很多,推著身邊笑得很開心的吳宇恆和黎子晨向前走,「走啦!」
警局的停尸房每天都會打掃的很干淨,尸體也都是經過處理以後分開存放在隔間,普通人只是看的話,其實沒有什麼影響,但是嗅覺比較敏感的動物就除外了,比如小狐狸這個異常靈敏的探測器。
雖然不太想看到尸體,但是畢竟這是工作,還是早點完成早點回家地好。陳晏旻抱持著這樣的想法,無奈地癟了癟嘴,在走廊上深吸了一口氣,一副像是要上戰場模樣。
「晏旻…」黎子晨有些擔心地看向陳晏旻,「你可以嗎?」
「可以!」這件事她既然已經答應了下來就不能臨陣月兌逃,而且對面歐陽翎那張忍著笑的臉,真是氣得她牙癢癢,陳晏旻拉著吳宇恆就向前走,「宇恆,我們走。」
「你真的沒事?」吳宇恆苦笑著看著她,他家的這只小狐狸還真是一直都這麼好勝,「不要逞強哦。」
雖然嘴上說著沒有逞強,但是一走進停尸房,陳晏旻還是很不舒服地捂住了嘴巴。
「那個…」倪曉晶看向工作人員把尸體從隔間里面拿出來的動作,以為陳晏旻是害怕,但其實這個時候她就算真的有害怕的感覺,也已經被那令人作嘔的氣息壓下去了,「你確定你真的可以繼續?」
「嗯。」陳晏旻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堅定地點了點頭,但是當她看清女尸的樣子時,她的心跳還是不可抑制地加快了。
那是一個老化到說不出的樣子,蒼老到完全看不出真實的年紀,雖然已經經過了處理,但是各處還是有些微腐爛的跡象,全身上下絲毫沒有血色,呈現著一種可怕的蒼白,像是被什麼完全吸走了身體的精華一般,皮膚上的褶皺已經不是皺紋可以描述的了,給人的印象不單是死亡,而是枯萎,是一種無法抗拒的生命枯竭。
歐陽翎倒吸了一口氣,看向身邊已經忍到指甲都快要陷進掌心的陳晏旻,心里也閃過一絲不忍,「你還是快點出去。」
「沒關系的。」陳晏旻直接跑到房間的邊緣,猛地打開了窗戶大口的呼吸。「等我一下就好。」
「果然嗅覺太好也不是好事。」歐陽翎搖著頭輕嘆了一句,而黎子晨只是看著陳晏旻的背影,然後又把視線轉回到了女尸身上,眉頭皺地更緊了。
歐陽翎仔細地觀察著面前的尸體,然後抬起頭詢問吳宇恆,「大師兄…你怎麼看?」
「沒有感覺到殘留的妖氣…也沒有惡靈的氣息。」吳宇恆微皺著眉,他不明白的是,自己竟然連本體靈魂的殘留都感覺不到了。面前的這具女尸,像是從來不曾擁有過靈魂一般,察覺不到任何的痕跡。
「難道真的只是突發疾病?」歐陽翎想到最近的新聞報導,有猜測到是基因突變的關系。可惜現在這種情況,讓陳晏旻來讀取尸體的記憶太勉強了。
陳晏旻終于還是忍受不了腐爛的氣息,轉身跑了出去,一走出停尸房就沖到了走廊的窗戶前劇烈地呼吸,想吐的感覺終于緩和了一點。而原本站在里面的黎子晨也跟著她跑了出來。「你還好?」
「妖魔鬼怪我倒是見過不少…尸體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陳晏旻一想到剛剛的畫面就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她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家的阿布和夏若初那麼可愛。
「晏旻…」黎子晨**言又止的樣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見他深吸了一口氣,「這種情況,很像是被僵尸咬死的。」
雖然死者的身體表面沒有明顯的傷口,但是尸體的枯竭和被僵尸吸盡血液的狀況如出一撤。
陳晏旻微愣了幾秒,略微驚訝地看向黎子晨,然後小聲地詢問著。「子晨,你確定嗎?」
「我也只是懷疑…」黎子晨沒有吸食過活人的鮮血,對著這樣的案件並不能馬上判斷出,但他的腦海中還是浮現出了一些過往的畫面,卻又立刻理智地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
陳晏旻還準備再問些什麼的時候,便看見吳宇恆和歐陽翎跟著他們出來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歐陽翎的嘴角勾起一絲笑,即使是幸災樂禍的表情,眉目之間也還是有擔憂的痕跡,「現在還有心情逛警局嗎?」
「沒了。」陳晏旻細不可聞地輕嘆了一口氣,皺起了好看的細眉。「我們先回去。」
回家的路上正遇到下班高峰期,道路被堵地水泄不通,陳晏旻坐上了吳宇恆的車,抬眼看向前方的時候,歐陽翎和黎子晨所在的那一輛已經和他們隔著一段距離了。
「晏旻…」吳宇恆側過頭看向身邊的陳晏旻,她的手臂撐在車窗的邊緣,微微偏向窗外的臉看不清表情,「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沒有呀…」陳晏旻有些心虛地搖了搖頭,轉過臉對著吳宇恆笑了笑。
黎子晨的事情,即使是對著吳宇恆,她也不能說出來。驅魔族與血族是天敵,這一點她很清楚,要吳宇恆和歐陽翎接納黎子晨的真實身份,還需要一些時間。
「真的沒事?」吳宇恆將她的身體轉過來面對著自己,有些懷疑地望著她。
「是呀。」陳晏旻輕嘆了一口氣,她認真地看著吳宇恆,竟然有點不忍心騙他了,「可能是剛才看到的那些畫面還沒有完全消化…」
「那你先休息一下…」吳宇恆體貼地將自己外套月兌下來披在了她的身上,「到家了我再叫你…」
「嗯。」陳晏旻溫柔地笑了笑,閉上眼楮放松了自己的意識。
吳宇恆凝視著她美麗的側臉,微微勾起了嘴角,黑白分明的雙眸里卻閃過一絲擔憂的情緒。
他太了解她了,陳晏旻每次對著他說謊的時候,即使表面上看起來完全無懈可擊,心跳卻會不由自主地加快,就像剛才一樣。
吳宇恆坐正了身體繼續關注著前方的路況,眼里倒映出那輛紅色跑車里,黎子晨和歐陽翎交談甚歡相視而笑的情景,他直覺陳晏旻所隱藏的事情,是和他們相關的。而這個秘密到底會牽扯出什麼,或許沒有人可以預料到。
03戒限與突破
回到家又是一個鐘頭之後的事了,初入夜的市已然華燈初上,電梯一到十四樓打開門,四個人便看到阿布可憐兮兮地蹲在門口等他們,吵鬧著說肚子餓死了。
「所以你們懷疑是吸血僵尸干的?」阿布一邊好奇地支著手臂撐著小腦袋,一邊探頭向廚房看去。
「嗯,不過我也不能肯定。」陳晏旻點了點頭,眼光不經意地望向不遠處的黎子晨,即使她和吳宇恆在一起處理過那麼多的事件,也幾乎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他們對吸血僵尸的所知的確少之又少,更何況現在是連身為僵尸的黎子晨都不能肯定。只是這些因由她都不能坦白地告訴他們,陳晏旻的心底又漫出了些許的無奈,「不過人死了那麼久,就算有什麼殘留也很難感覺出來了。」
「難道真的要等下一個受害者出現?」吳宇恆走到窗邊掀起窗簾看了看外面,輕嘆了一口氣。
「我們還是先補充一下能量,再想辦法。」歐陽翎苦笑著把手上的盤子放到了桌上,阿布的手立刻就伸了過去。
「我吃不下,先回家了。」陳晏旻站了起來,她一想到剛剛那具尸體就反胃,拍了拍一旁的吳宇恆,「要一起回去嗎?」
「嗯。」吳宇恆也站了起來,在離開之前看了廚房里仍然在忙碌的黎子晨一眼,最後只是對著歐陽翎笑了笑,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吃飽了再回家!」阿布鼓著腮幫子對著兩個人的背影揮了揮手,繼續幸福地大快朵頤。
「要不要這樣密不可分呀?」歐陽翎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看向吳宇恆他們離開的背影,然後抿了抿嘴走回廚房繼續幫黎子晨的忙,惡作劇一般地在他身後猛拍了一下,黎子晨正要帶上戒指的手指角度偏移,泛著銀光的圓環就掉進了洗手池的下水口里,他要撿回來已經來不及了。
「對不起…」歐陽翎慌張地將水龍頭關上,但是戒指已經沒有了蹤跡,她抱歉地抬頭望向黎子晨,他面無表情的樣子讓她沒來由的心慌。
「算了…」沉默了很久,黎子晨才重新開口,他的雙手還帶著未擦拭干淨的水滴,「我先回去了…」
「子晨…」直到黎子晨走出了門口,歐陽翎才後知後覺地追了出去,「那是你的結婚戒指…」
背對著她沒有說話,黎子晨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背影在歐陽翎看來有著揮之不去的悲傷。
「你的妻子…一定是個很好的人…」歐陽翎抓在門把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你很愛她…」
「嗯…」黎子晨右手的手指觸踫著項鏈上僅剩的另一枚戒指,緩慢地摩擦著,「她是我最愛的女人…」
「真的很抱歉…」歐陽翎有些頹然地低下了頭,她寧願他生氣地大罵她一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陌生地跟她說著沒關系。她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遙遠地怎麼走都不會靠近。
實在沒辦法再隱藏自己的情緒了,歐陽翎不想讓黎子晨看到她現在的樣子,轉身向樓梯間跑去,而此時黎子暮剛好從電梯出來,卻來不及出口喊住歐陽翎,有些詫異地看了看沉默著的黎子晨,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去看看她…」
黎子暮到達天台的時候,歐陽翎是背對著他靠在欄桿上的,她的身影在漫天的黑暗里看起來那麼瘦弱,肩膀微微抖動著,手臂緊緊地抓住有些陳舊的鋼管,似乎在極力地忍耐著什麼。
他輕嘆了一口氣,從背包里取出隨身的相機,對準她按下了快門,閃光燈的聲響和亮光才讓歐陽翎注意到這里出現了另一個人,「子暮…你回來了…」
「嗯…」黎子暮走近了她,正面對著歐陽翎又拍了一張。
「你干嘛?」被閃光燈影響地有些眼花了,歐陽翎按住黎子暮的手,「不準拍我!」
「那你不準哭了…」黎子暮將手臂向上沒有讓她踫到相機。
「我沒有哭…」歐陽翎微愣了幾秒,也沒有再搶他手里的相機,有些黯然地低下了頭,「我把子晨的結婚戒指弄丟了,他沒有大罵我一頓已經很好了…」
「原來是這樣…」黎子暮晃著手上的相機‘威脅’歐陽翎,「我以為你跟我哥表白被他拒絕了呢?」
「你…」歐陽翎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氣鼓鼓地伸出手去捏黎子暮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卻反被他握住了雙手。「子暮…」
「還好不是,不然我真的會吃醋的…」黎子暮的眼眸里滿是溫柔,他輕輕地吻了吻歐陽翎的眉心,然後將還愣著的她抱進了懷里,「不要忽略你面前的這個我…好嗎?」
歐陽翎試著想從他的懷里出來,卻被那彌漫著悲傷的語調怔住,不知該作何反應。
「試著和我在一起好不好?」這幾天他其實並沒有被派去出差,他只是跟雜志社請了幾天的假。他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想清楚一些事情。
在黎子暮以為自己永恆的生命就這樣平淡地走下去的時候,他遇到了歐陽翎,她像是陽光中從天而降的天使一般,拯救了他,也俘獲了他。茫茫人海之中,他沒想過在自己錯過她一次以後,他還可以再遇見她。所以他告訴自己,這一次,絕對不會放手。「即使現在我們只是朋友的關系,我也可以跟你保證,我會讓你喜歡我的。」
「子暮…」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歐陽翎那原本便凌亂的心緒更亂了,她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便感覺到了唇上他伸出的手指。
「我不需要你這麼快回答我…」黎子暮溫文爾雅的微笑,像一股暖流一般沖進了歐陽翎的心里,「我會等你的答案,所以…你可以慢慢想清楚…」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黎子暮只曾經擁有過一次,在他還是人類的一百年之前,他愛上過一個女子,但是後來,這個女子變成了他的大嫂。
他之所以叫她大嫂,並不僅僅因為她是黎子晨的妻子,更多的時候,他是在用這個稱呼提醒自己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在提醒著自己不要越界。如果沒有那一夜的意外,他們都會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在一起,慢慢老去慢慢靠近死亡,不會像現在一樣,被流動的歲月拋棄,永遠靜止在曾經的某一個時間點上。
然而一百年之後的今天,他和他的哥哥,好像又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子。
黎子晨總是很安靜,對著所有人都是禮貌地頷首微笑,但對著歐陽翎的時候,臉上會不經意地浮現出寵溺的神色,然後眉目之間就會涌出淡淡的愧疚。
一百年的相處,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彼此了,那樣的愧疚來源于誰,他們心照不宣絕口不提。
他很多次都想要告訴他,如果心底還是只有那個人的話,就和歐陽翎保持距離。可是他從來就不忍心說出口。
但是今天,當他看到歐陽翎悲傷的雙眸時,他的心被扯得生疼。
他從來都不會逃避自己的感覺,也不會壓抑自己的情緒。他喜歡的,他會盡力去爭取。
黎子暮送歐陽翎回家以後,已經將近午夜了,他不想吵醒黎子晨,輕聲地開門然後走回了自己房間,打開燈把背包從肩上卸了下來,直接就丟在了腳邊。
黎子晨靠在自己臥室的門板上听著隔壁房間的動靜,想要開門出去的手最後還是放了下來,身體靠在牆邊慢慢地滑到了地上,隔著半開的窗戶,看向外面若隱若現的星星,心里突然空空地很無力。
戒指的丟失只是個不經意的意外,他沒有錯,歐陽翎也沒有錯。但是這或者是上天給他的指引,想到這里,黎子晨自嘲地笑了笑,他是個被摒除在三界六道之外的吸血僵尸,怎麼還會有上天指引迷茫世人這種逃避現實的想法。
我和你,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便不會再有交集了。我寧願我們永遠都只是平行線,也不要在相交之後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