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過,點滴成記憶的形狀……
陳晏旻有時候一早起來,就會看到阿布搖著尾巴晃在歐陽翎的身邊,歐陽翎專注地調配著顏色,一個人一只狐狸像是瓖嵌在了油畫里一樣。
「早…」陳晏旻輕笑著走了過去,歐陽翎回過頭對著她點了點頭,阿布直接一個超加速跳到了陳晏旻的肩上,她笑著模了模它的腦袋,轉而問歐陽翎。「早餐想吃什麼?」
歐陽翎想了想,在畫板上畫了一個圈,然後對著陳晏旻笑了笑,她們好像都已經習慣了這樣寫寫畫畫的日子。
「蛋炒飯哦…那你呢?」陳晏旻惡作劇地捏著阿布的鼻子,「叫一聲是同意,叫兩聲是不用了…」
「唔!」阿布好不容易掙開了她的手,又跳到了地板上,對著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家里好像沒有雞蛋了,我下樓去買好了。」陳晏旻走到歐陽翎的面前,歐陽翎點了點頭,繼續專注她的畫,剛剛那個橢圓的圈很快被她融進了背景里。
陳晏旻穿上外套就出門等電梯,卻在隔壁門打開的時候側過頭看了過去。「子晨…」
黎子晨踏出門口走向陳晏旻,淺笑著模了模自己的後腦,依舊是初遇時那個憨憨的老好人樣子,眼里卻有掩不住的苦澀。「晏旻…我是來道別的…」
「你們想去哪里?」知道這個結果或許是他思考了很久才下的決定,除了嘆息,陳晏旻似乎沒有更好的應對方式了。
「和子暮一起出國走走…」黎子晨淡淡地笑了笑,「上午10點的飛機。」
「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陳晏旻輕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呀,可能不會再回來了…」黎子晨微低下頭看向地面,「你可不可以,幫我跟小翎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謝謝,還有,再見,再也不見。
專注地抒寫著畫卷,歐陽翎已經很多沒有畫過畫了,好像十年前吳宇恆離開之後,她就沒有再畫過了。
小的時候他每每教她畫畫,兩個人最後一定是以小花貓的模樣結束,然後師父就會黑著臉訓斥他們一頓,雖然蘭姨表面上不幫他們,卻會在事後細心地幫他們洗掉臉上和衣服上的顏料。
和自己好玩的心態不同,吳宇恆畫畫的時候很認真,所以他的身上,總是會殘留松節油的味道,而黎子晨恰好也是這樣。
歐陽翎抿著嘴笑了笑,第一次見到黎子晨的時候,她或許就已經被那習慣的味道牽引住了,因為在她的世界里,那似乎是安全感所遺留下的味覺效果,而漸漸的,她發覺自己在他身上已經不僅僅只想要安穩的感覺了。
突然的響動將歐陽翎從自己的沉思中拉了回來,她放下畫筆起身走向聲源,才發現是阿布淘氣地把雜物室的門撞開了,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它的腦袋,歐陽翎正要關上門的時候,眼角瞥見內里那個有些格格不入的物件,正是黎子晨的吉他。
她自以為的夢境里,就曾經出現過這把吉他,歐陽翎緩緩地走了過去,將吉他拿了起來,看見後面還放置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她好奇地打開了盒子,才發現那竟然是個手工的音樂盒,悠揚的樂曲隨著盒子的開啟融入了空氣里,仿佛深淺進了她的呼吸。
歐陽翎拿起上面的一張卡片,背面是黎子晨淺淺的字。
這首歌,是寫給你的,只是我,一直還沒有機會讓你听到,它叫做‘趕不上的未來’。
你的世界一直向前,我的時間停滯不見,我永遠,都追不上你的腳步。
小翎,謝謝你,再見。
歐陽翎的手微微地顫抖著,那一晚的那一首歌,不是自己的夢境;那一晚的那個男人,也並不是自己的幻覺。
可是這一切,還來不及開始,便已然說再見。
趕不上的未來,到底是誰,追不上誰的腳步呢?
「買東西怎麼這麼久呀?」已然恢復人形的阿布窩在沙發里,不滿地看向開門的陳晏旻,「我很餓誒!」
「你的!」陳晏旻笑了笑,遞了一份早餐給他,「我直接買的。」
「御飯團!」阿布開心地吃了起來。
「小翎…」陳晏旻又走到一直發呆的歐陽翎面前,卻沒有把早餐給她。
怎麼了?}歐陽翎回過神來,微側過頭看著像是在掙扎著什麼的陳晏旻。
「小翎…」陳晏旻終于還是選擇說出來,她認真地看著歐陽翎疑惑的臉,「他們走了…」
歐陽翎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對上她突然憂傷的眼楮。
「子晨走了…」陳晏旻的手下意識地握緊,紅著眼眶開口,「子暮也走了…」
「他們去哪了?」阿布驚訝地站了起來。
「機場…他們要離開這里…」陳晏旻深深地看著歐陽翎,像是要看進她的心里,然後突然就起身拉著她向外走,「跟我來…」
「喂!」阿布看到兩個人出門的身影,放下手上的食物也跟著追了出去,「等等我呀!」
陳晏旻直接拉著歐陽翎沖向電梯,卻被身後的男人出聲禁止。「你們要去哪兒?」
大師兄…}歐陽翎擔憂地看向吳宇恆。
「阿布!」陳晏旻擋在歐陽翎身前,對著阿布下了命令,「帶小翎去機場…」
「不準去!」吳宇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卻明顯是生氣了。
「我到底應該听誰的呀?」阿布左右為難地看了看兩個人,他跟在他們身邊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們這般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小翎!」陳晏旻側過頭來看向不知所措的歐陽翎,「要不要見他,你自己選…」
對不起…}歐陽翎對著吳宇恆動了動唇,也不再等電梯而是轉身向樓梯間跑去。
「宇恆…」阿布為難地看向吳宇恆,最後還是跟著歐陽翎走了。
陳晏旻的確不是吳宇恆的對手,幾招下來便處在了下峰,她喘著氣倔強地擋在樓梯口就是不肯讓開,「你是有多頑固呀!小翎自己決定的事,你為什麼還要去阻止!」
「你這樣放任她去見黎子晨就是對她好了嗎?」吳宇恆的眼底雖有不忍,卻還是氣憤居多,「小翎只是個普通人,她以後會結婚生子會老會死,如果她和吸血僵尸在一起,她就必須摒棄掉身為人的一切!她不會有幸福的…」
「我以為你會懂的…」陳晏旻紅著眼楮望向他,眼底的情緒濃重而憂傷,「身為一個驅魔師,卻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異類,你應該最清楚是什麼樣的感覺…如果連你都不能諒解的話,你讓小翎怎麼辦?」
「讓開…」輕易地將陳晏旻雙手反扣住拉開,吳宇恆進到了樓梯間,卻還是回過頭來看向走廊上再沒有出手阻止他的陳晏旻,「晏旻…」
「我知道我攔不住你…不過你最好想清楚我剛才說過的話…」陳晏旻的眼淚順著臉頰滴了下來,落在襯衣上暈染開來。「路是她自己選的,不要用你的標準,去衡量小翎的幸福…」
吳宇恆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大師兄!」夏若初看著吳宇恆飛奔出去的背影,還有強忍著不再讓眼淚滴落的陳晏旻,輕嘆了一口氣,她知道他們家真的是很難平靜了。
人來人往的機場,有悲傷的送別,也有歡喜的迎接,黎子晨和黎子暮面對著彼此坐在候機室無聲地等待著。
「竟然要延遲…」黎子暮看著熱鬧的機場大堂,輕嘆了一口氣。「好像老天不讓我們走一樣。」
「天氣不好。」黎子晨透過巨大的玻璃看向外面,「今天的風還真的是很大…」
「小翎…」黎子暮越過黎子晨看向他身後那個熟悉的身影。
「子暮,別鬧了…」黎子晨不滿地拍了他一下,卻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聲音。
「子晨…」歐陽翎從不遠處,緩緩地走了過來。雖然聲音幾乎立刻掩進了嘈雜的背景里,詞句和發音甚至還因為一段時間不能開口而帶著生澀,黎子晨也還是听清了。
回頭的那一刻,他看向不遠處站著的兩個人,愣在了當場,他以為,自己已經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了。
她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在那場大戰之後,第一次開口,竟然就是叫了他的名字。
「我去總台問一下狀況…」黎子暮看了看歐陽翎,又看了看黎子晨,輕嘆了一口氣拉著還來不及拒絕的阿布走開了,「你們慢慢聊。」
「為什麼突然要走?」歐陽翎的責問,帶著輕微的惱怒。
「我們在這里待得時間也很久了,需要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了。」黎子晨抱歉地看著歐陽翎,眼里有淡淡的失落。
歐陽翎找不到反駁的話,只能下意識地握手成拳,她有什麼理由讓他留下來,她又是以什麼身份讓他留下來。十年前師父、吳宇恆的離開她無能為力,三年前卓心蘭的辭世她依舊無法挽留,她早就知道,自己是不能留住任何人的,「千萬不要吸人血…不然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我知道了。」黎子晨淺笑著點了點頭,這樣就好了,就這樣結束,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向前走,心卻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歐陽翎看著黎子晨一步一步地遠離自己,期望他回頭,卻也害怕他回頭。如果他真的回頭了,自己要怎麼辦。
「小翎…」黎子晨輕聲地告別著,只是這些字句,瞬間掩在了喧囂的人群之中,「再見了。」
「子晨…」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歐陽翎對著黎子晨的背影輕輕地揮了揮手,「再見。」
一句話,或者僅僅只是一個詞,把那些說不出的抱歉和情緒,全部都包容了進去,再見,或許是再也不見。
黎子晨、黎子暮和歐陽翎,相處的時間其實不長。
愛情是個什麼樣的東西?還真的讓人琢磨不透。
從真正的認識到現在的道別,不超過一個夏天。
一個人的執念,到底有多深呢?
熾烈和平淡,瘋狂和絕然,又有誰說的清楚?
但願你的世界再沒有雨,但願你的世界永遠天晴。
你的幸福,已經是我全部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