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清朗,月明星稀,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青草的芬芳氣息。平坦的法蘭西原野上,無數印有鐵十字標識的帳篷星羅棋布,一眼望不到盡頭。樹濤習習,篝火點點,不時傳來戰馬悠揚的嘶鳴,以及從遠方隆隆而至的沉悶炮吼。
臨時搭建的戰地指揮部中,一名擁有地中海頭型的老者斜躺在靠椅上,正悠閑地調弄著旁邊的收音機。他身材高大,面容嚴峻,雖然已經年近七旬,但卻依然是精神矍鑠,生氣十足。那張懸掛牆上的作戰地圖、以及穿在他身上的陸軍上將軍服,直接彰示了這名老者的身份︰他便是在施里芬計劃中被部署在右翼末梢的人,德國第一集團軍司令亞歷山大?馮?克魯克!
「茲……」隨著克魯克的調弄,收音機中的雜音越來越小,過不多時,一個熟悉而渾厚的中年男聲便從中傳了出來。
「各位听眾,這里是柏林unn電台,我是你們的老朋友多尼?尤米利安。今天,我要滿懷勝利喜悅地向大家宣布一則消息︰在今晨爆發的赫爾戈蘭灣海戰中,光榮的德意志帝國海軍以約克號裝巡和5艘魚雷艇為代價,擊沉英國2艘裝甲巡洋艦和8艘驅逐艦,獲得了偉大的勝利。這場榮耀的海上戰斗,打破了英國皇家海軍不可戰勝的神話,證明了誰才是真正手握海皇波塞冬之戟的人!讓我們為偉大的威廉陛下、為尊敬的提爾皮茨元帥、為勇敢的公海艦隊全體官兵致以最誠摯的贊美和祝賀,蔚藍的廣袤大洋,終將由我德意志取代不列顛來掌握!……」
「咦。海軍竟然取得了一場勝利?」克魯克眉頭一挑。話語中帶上了一絲驚訝之意。♀雖然他對海軍作戰一竅不通。但在「海軍同盟」這個遍及德國的官方組織十幾年如一日的宣傳之下,耳濡目染,也明白了驅逐艦的等級要高于魚雷艇的這一最粗淺的認識。從這一報道的情況來看,德國海軍在損失艦艇噸位上的確要比對手小上不少,勝利可謂是實至名歸!
「沒想到,海軍這幫貧庶賤民還挺會打仗,竟然擊敗了英國人的艦隊……哼,也算是往海軍中投的那麼多經費撈回了一些本錢。」克魯克低聲咕噥著。嘴角勾起,話語中對海軍的輕視之意顯露無疑。
「陸海軍生來就是仇人。」這句在清英前世所處的那個位面中流傳甚廣的話語,雖然更多帶有的是戲謔的成分,但卻也無疑是從一個方面反映了這兩個軍種所固有的隔閡。除了在後世廣為人知的日本陸海軍的勢如水火之外,德國陸海軍也是互相極不待見。
由于特定的歷史、宗教和人文原因,無論是普魯士王國還是隨後的德意志帝國,其立國之本都是容克地主和貴族軍官團。此前數百年間,普魯士之所以能在虎狼環伺的中歐大地上生存並發展壯大,全靠的是其冠絕世界的那支高度職業化的陸軍軍官團。一直以來,德**隊中的軍官無不是清一色的容克貴族;這個團體把控了整個德**界。無數平民削尖了腦袋往上鑽而不得。
然而自從1871年帝國海軍成立以來,情況卻發生了極大的改變。由于容克們不願意加入到這種完全沒有光榮歷史和傳統的軍隊中去。使得海軍只得放低門檻向普通民眾募兵;而平民們本來就苦于難以在由貴族軍官團所把持的陸軍當中謀得發展的機會,面對海軍所伸出的橄欖枝,登時就欣然接受,一拍即合。
一來二去之下,德國海軍中的軍官團隊,便幾乎全是不帶「馮」字的平民了。而當這些非貴族出身的人擔任校官甚至將官的時候,傳統的陸軍貴族軍官團們,對海軍這種「雞犬升天」的行徑,自然而然的就產生了難以抑制的惡感。特別是在提爾皮茨擔任海軍國務秘書之後,隨著海軍實力的突飛猛進,其平民化進程更是驟然加劇。目前,海軍中上校及將官的數量,竟有95%都是非容克出身的平民,甚至連公海艦隊內定的下一任總司令都是不帶「馮」字的家伙,這無疑讓陸軍的貴族容克們又是氣怒又是鄙夷。
除此之外,海軍也存在著和陸軍爭搶資源的情況。盡管打造一支強大的艦隊是德國從中歐邁向世界的最佳手段,但那動輒數億馬克的年度造艦開支,也讓陸軍上下都有一種自己的錢被搶走了的感受。進入無畏艦時代以來,海軍主力艦的造價急劇飆升︰1909年開工的凱撒級還只有3750萬馬克,1911年開工的國王級便達到了5000萬馬克,而今年開工的h-40級戰列巡洋艦的預計造價更是將超過6000萬馬克——這個經費武裝一個半軍都是綽綽有余。綜合這些因素,作為最典型的陸軍軍官代表,克魯克會對海軍有好感那才是見鬼了!
「把錢投入到海軍中去,無疑是皇帝陛下所做出的僅有的錯誤決定。事實已經證明,只有光榮的陸軍,才能為德意志贏得決定性的勝利。」克魯克啪地一聲關掉了正在為海軍歌功頌德的收音機,話語中帶上了些許不悅之意。在他看來,海軍對于德國而言就是一個可有可無奢侈品;當前這場即將取得決定性勝利的陸上戰爭,海軍又何曾對其做出了半點貢獻?
被這海軍勝利的消息一打岔,克魯克頓時沒了小憩的意願。他從靠椅上站了起來,緩步走到地圖跟前,開始進一步研究明天的進軍方略。然而沒過多久,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卻忽然從門外傳了進來。克魯克轉頭望去,果見自己的參謀長庫爾少將手持一封電報,急匆匆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發生什麼事情了?」克魯克眉頭一皺,道。
庫爾微微喘了幾口氣,隨即將手中的電報遞給克魯克,道︰「上將閣下,毛奇閣下發來電報,令我們從明天起停止前進,並立即沿著當前的馬恩河戰線轉入防御。除此之外,電報還令我們要著力防備來自右翼的威脅,在巴黎以東的勒貝和蒂埃里堡構築起堅實的野戰壁壘。」
「什麼?停止前進?」克魯克雙眼陡然睜得老大,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是出現了幻听。他當即接過庫爾遞來的電報,在燈下細細觀閱。隨著時間的推移,克魯克臉上神情變幻,驚愕、震怒、疑惑、憂慮……種種表情在他臉上紛繁閃過,那對本就相隔不遠的雙眉更是直接擠在了一起。
「上百列火車開往巴黎?法軍已經在巴黎組建了一個集團軍,並將于近期發動反擊?」克魯克將這封電報反反復復看了七八遍,忽然啪地一聲將其按在桌面上,大聲道︰「我真的懷疑,赫爾穆特(小毛奇)是否變成了神志不清。在勝利即將唾手可得之際,卻要找出一大堆理由來嚇唬自己,世界上怎麼會有指揮官下達這種命令?還有兩天時間,我就能在大莫蘭河截斷法國第五集團軍的退路,現在停止前進,這豈不是放任法國人安然逃月兌麼?你去回電毛奇參謀長,第一集團軍已經處在追擊逃跑法軍的最關鍵階段,無法執行該命令。等阻斷了法國人的逃亡退路之後,亞歷山大會下令停止前進的!」
庫爾瞟了怒氣沖天的克魯克一眼,有些遲疑的道︰「可是閣下,這是從統帥部發來的正式軍令,我們必須遵照執行。」
克魯克哼了一聲,道︰「我了解毛奇,他從來都是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的典範,不把法軍殲滅到最後一個人,他是不會停下他那神經質般的憂慮癥的!這家伙坐在離巴黎前線足有280公里的盧森堡市,對一線形勢能有多少了解?」他將目光投向庫爾,道︰「照我說的去回電。毛奇瘋了,我們可得要保持清醒的判斷。」
「果然,上將閣下是不願執行這道命令的。」一個淡淡的微笑聲音忽然在門口響起。克魯克和庫爾都是一驚,卻見一名中年男子施然推門走了進來,肩上的上校領章在燈火下反射著微弱的光。見到來人的面孔,克魯克瞳孔微微收縮,道︰「情報處處長亨奇上校?你不是應該在毛奇身邊的麼,怎麼會突然來到我的戰地司令部?」
亨奇走到克魯克面前,向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後道;「上將閣下,毛奇參謀長和皇儲殿下已經料到閣下不會遵循這一命令,因此特派我連夜乘車趕往這里,當面向閣下講明原因。經過殿下和毛奇參謀長的謀劃,閣下的第一集團軍應該立即停止前進。」
克魯克淡淡道︰「皇儲殿下不是在執掌第五集團軍的麼,什麼時候又成為了統帥部的成員?一直以來,殿下都是和提爾皮茨的海軍關系密切,直到一個月前才出任集團軍司令;他來干預我部的行動,這似乎有些不合適吧?」
亨奇微微搖了搖頭,道︰「上將閣下,這不僅僅是殿下的意思。這一次,統帥部已經掌握了法國人準備發動反攻的確鑿證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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