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有一塊略為開闊的平地,這便是他們露營的駐扎地,晚辭氣喘吁吁,歇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那邊廂康曄和男孩子們已經開始動手扎帳篷。
她幫著冉冉一起準備晚飯,原先還擔心自己做不來,後來才發現自己的擔心挺多余,因為害怕引起山林火災,他們準備的都是現成食物,她所要做的,只是調味和分發。
冉冉語帶遺憾,「阿姨不讓我們在這里燒烤,不然一定會更有意思的。」
可即便沒有燒烤,氣氛也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幾個年輕人該瘋的瘋,該鬧的鬧,連帶她的心情也變得歡快明朗,食欲也跟著大漲。
「完了完了,我今天吃那麼多,這段時間的減肥成果全毀了。」她對冉冉笑道。
冉冉調皮的一眨眼楮,「讓康曄哥哥陪你到那邊散散步唄,消食減肥。」
這小丫頭,自打看見康曄拉著她爬山起,就滿臉揶揄的笑,一有機會就拿她來打趣。
晚辭往她臉上捏了一把,「你剛才也沒少吃,你就不用消食減肥了?」
「我當然要啊,不過不是跟你一起,我有嘉煒呢!」
冉冉說著,跳起身來往嘉煒那邊小跑過去,一面還不忘對康曄笑著喊︰「康曄哥哥,晚辭姐姐說她吃多了,想讓你陪她散散步,又不好意思開口,我就幫她說了啊!」
「冉冉,你別瞎說!」晚辭滿面通紅。
「喔——」她的抗議聲卻被男孩子們起哄的聲音完全壓住。
康曄笑了起來,向她走過來,「走吧,我們去那邊走走。」
她漲紅了臉,連連擺手,「不是的不是的,你別听她瞎說。」
他唇邊的笑意更深,「不是听她的,是我邀請你一起去散步,可以賞臉嗎?」
那邊廂冉冉和男孩子們又再起哄起來,康曄笑,「走吧,難不成你還跟一幫孩子計較?」
他說完便笑著率先邁開腳步,此情此景,她覺得自己要是再忸怩下去實在太小家子氣,遂對著冉冉比了個要她等著看的手勢,轉身跟上了康曄。
「康曄哥,這里人煙稀少風景優美,實在是那啥啥啥的好地兒,你要懂得把握機會——」
「不用急著回來,我們絕對不會往你們那邊去的,放心放心——」
身後少年們的起哄聲讓她連耳根都紅透了,只覺得自己這些年的歲月全都白活了,居然被一幫孩子捉弄得面紅耳赤,又慶幸天色已暗,他看不見。
「現在的小孩子可真是……」她力持自然的笑著開口,說到一半,又想不出該用什麼詞才合適,而他只是笑,並不接她的話。
她只得繼續裝作若無其事,轉了個話題,想要把氣氛調節自然。
「我都不知道你玩搖滾的。」她說。
他笑了下,這一次倒是接了她的話,「我曾經有一段時間離家出走,打架,玩搖滾組樂隊,什麼都干過,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馮唐和張穆他們的。」
晚辭怔了下,這是康曄第一次在她面前講起他從前的事,也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直呼張穆其名,而不是讓任何人都抓不到話柄的「張總」。
她笑了笑,「不是你說,我真看不出來,你也會有這麼叛逆的時候,還鬧離家出走呢!」
他靜了片刻,還是開口︰「我很小的時候,媽媽跟著一個有錢人走了,我再見到她是高中的時候,我爸爸臨病終前聯絡她來接我,那個時候不想跟她走,所以離家出走。」
「對不起。」她沒想到會這樣,有些愧疚的抬頭看他。
「沒關系。」他笑笑,像是看出她的愧疚一樣,不著痕跡的將話題帶開,說起了當年組樂隊以及大學之後又重聚的種種趣事。
一路說笑,一路走,卻忽見前方光亮點點。
「螢火蟲——」
她驚喜的叫了出口,幾步追了過去,之前听冉冉說的時候都沒太在意,沒想到竟然真的遇到了。
雖然不多,可畢竟時隔這麼多年,竟然又再真真切切的重新見到,她實在是滿心歡喜。
撲騰了好一陣子,卻到底還記著自己並不是一個人,不好太肆意妄為,又見那本就不多的螢火蟲也被自己撲騰得散了,便對康曄笑道︰「我們往回走吧,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他點頭,和她一起並肩往回走,微笑著問︰「你第一次見螢火蟲嗎?」
像個孩子一樣興奮。
她卻搖頭笑道︰「小時候爸爸工作的地方,一到晚上,可多螢火蟲了,不過後來我們回來了,就再也沒見過,想不到今天竟然又讓我看到了。」
她說著,回過頭去看,卻已然再看不見,不由得依依不舍起來,「不知道下一次又得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了。」
他微笑,「就現在。」
她愣了下,卻見他慢慢張開了手,然後那一只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藏在手心里的螢火蟲,便在她眼前,緩緩的飛舞起來。
她忍不住,小小的低呼了聲。
這時月亮掙開雲層,她的眼中寫滿驚喜,印著皎潔月色,是他永遠都忘懷不了的美好。
那一刻,情生意動,漫過理智。
在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前,他已經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手扶著她的後腦,就那樣吻了下來。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本能的就要後退。
他扣著她的手,卻很牢。
而手機,偏在這時響起,他給睿睿設的專用鈴聲,打破了這短暫的旖旎。
他放開她的時候仍有些眷戀不舍,而她面上唇色俱是瑰灩,水漾眼底卻帶上了些許迷蒙慌亂和不知所措。
他微笑著用拇指撫了下她微燙的頰,然後接起了電話。
「睿睿……」他喚,嗓音微啞含笑,有著能殺死人的性感。
可是下一刻,他的臉色驟變,因為電話那頭,睿睿在哭。
康曄急聲追問,「睿睿,睿睿!告訴舅舅你怎麼了?」
孩子帶著驚怖的破碎哭聲從手機里傳來,「……媽媽手上有好多血……地上也是……還有刀……我都叫不醒她……哇……舅舅……媽媽是不是死了……哇……舅舅我害怕……」
康曄心底抽痛,一面安撫一面追問,「爸爸在不在?小夏呢?你把電話給他們,乖!」
睿睿還是哭,「爸爸好久沒回來了……小夏阿姨也請假回老家了,舅舅,舅舅你快過來,我怕……」
「乖孩子,不怕,舅舅馬上就過來,睿睿最勇敢了是不是……」他的面色冷峻,卻一面安撫著孩子,一面轉向她,「把你手機給我。」
她連忙把電話遞給他。
他接過,迅速撥了幾個電話,她看著他一面柔聲安撫孩子,一面報警,又再冷靜而簡短的拜托朋友先趕過去幫忙處理,畢竟從這里回市區,還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走。」他把手機交還給她的時候簡單對她說了一個字,許是面色嚴峻的關系,又或者是因為與剛才他同睿睿講話時候的反差太大,她覺得,這一個字,他說得極冷。
他說完便大步往前走去,背影融在夜色中,看上去亦是冷峻,她也不及多想其他,連忙小跑著跟上。
他將她送到營地,然後大步就往山下奔,一面仍舊是陪睿睿說著話。
她急急的追上去,「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他說,簡短的回絕。
「睿睿我也見過,我跟你一起回去,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她還是說,語氣堅持。
他如今這個樣子,她怎麼放心讓他一個人開夜車?
他卻忽而停住腳步,對睿睿輕聲說了一句,然後捂住手機,看向她。
「我說了不用——還是你以為就因為剛才的那個吻所以你覺得自己有資格過問我的事情,那那些跟我上過床的女人要怎麼辦?」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而他忽而勾起一抹笑,弧度冰冷又有些恍惚,眼楮里有落寞和自厭的光,連掩藏都無力。
「那個吻,」他說,又再微笑,「氣氛對了,環境對了,是個女人我都會吻下去,什麼意義都沒有。你已經二十八歲了,進的又是娛樂圈,不要告訴我這些成人的游戲你玩不起。」
她呆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不只是因為難堪,更因為面前這個完全陌生的康曄。
「不要再跟著我。」他低聲道。
最後這一句,笑意終是維持不住。
他轉身重又大步往山下奔去,徒留她一人,僵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