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字之後,則是听訓,原本是由楊老爺來訓誡楊思辰的,不過由于楊老爺出門在外不能歸來,所以這事情只能由鄭氏來做了。鄭氏說道︰「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無擇言,身無擇行;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三者備矣,然後能守其宗廟。蓋卿大夫之孝也。《詩》雲︰‘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資于事父以事母,其愛同;資于事父以事君,其敬同。故母取其愛,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故以孝事君則忠,以敬事長則順。忠順不失,以事其上,然後能保其祿位,而守其祭祀。蓋士之孝也。《詩》雲︰‘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汝應切記,大道湯湯,行正得彰,勿失本心。」
楊思辰一听便知道鄭氏所說的是《孝經•卿大夫章第四》和《孝經•士章第五》,這一章講的是事親忠君之道,這些內容在一位小姐的及笄禮上本來不應該提及的,鄭氏卻堂而皇之地說出來了,這是什麼意思?楊思辰抬起頭朝鄭氏看了一眼,發覺鄭氏雖然面s 嚴肅,但嘴角卻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楊思辰立馬明白過來了——鄭氏是在故意暗示他是一個假小姐,于是叩首答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接下來就簡單了,楊思辰朝翟氏行大禮致謝,翟氏退身回禮。之後鄭氏起身朝眾人福身行禮,眾人也起身回禮,楊思辰則走到鄭氏身側站定。鄭氏面向全體參禮者宣布︰「小女思辰笄禮已成,感謝各位賓朋嘉客盛情參與!奴家略備酒菜,請眾位賞臉赴宴。」
待賓客們都出了正堂之後,楊思辰拉著鄭氏的手抱怨道︰「母親,今後別再這麼折騰兒子了。您看看兒子臉上的粉厚得,都快趕上牆皮了。」
鄭氏笑著說道︰「好了好了,為娘知道這事情委屈你了。不過現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昨天你祖父才告訴為娘,應天府的高知事來遠不止拜訪老友這麼簡單。聖上已經臥病在床不能視事了,但是卻不放心太子殿下,所以政務全部推給內閣代為處理,可是很多事並不是由內閣說了算的,像正五品以上的官員的任命,高級官員的考核、調動、升遷,還有每年的大小祭祀等等等等,于是便積壓下來了。同時伴隨著年老的官員不斷地致仕,各級官府出現了大量的缺額,這位高知事想向你祖父借三萬兩銀子,疏通一下關節,將來好謀個好位置。」
楊思辰問道︰「祖父沒同意嗎?」
鄭氏不容置否地說道︰「沒有。你祖父事先知道那高知事是個貪財好s 的主兒,所以就婉拒了。只是含含糊糊地說可以給以前的屬下寫信,讓那些人關照一下高知事。高知事當然不滿意,于是又提出將他的佷女嫁給你,你祖父不好拒絕,于是就安排了這場荒唐的及笄禮。」
楊思辰皺了皺眉頭說道︰「也就是說這場及笄禮是做給人家看的,那麼高家可來了人?」
鄭氏點點頭說道︰「來了,高知事的夫人祁氏昨天就和你翟姨一起住進了楊府。昨天我和她說了一會兒話,那婦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楊思辰嘆了口氣說道︰「看來接下來的這場宴席沒這麼好吃咯!」
鄭氏說道︰「那是,別看高知事只是個正八品的小官,但是由于頂頭上司前年就致仕回家養老了,所以鹽運司這一攤子事都有他代管著。在鹽運司可不是個清水衙門,高知事一年起碼能撈個近萬兩銀子。不過畢竟他一個知事代管鹽運司,名不正言不順的,好多撈錢的手段都施展不開。」
楊思辰苦笑著說道︰「俗話說不是一類人不進一家門,那祁氏肯定是個貪財的人,就算剛進門的時候不是,和高知事一起過了這麼多年了,也會沾上些貪財的習氣。」
鄭氏點點頭接著說道︰「你說的是,昨天為娘戴了一對琺瑯掐金絲牡丹紋鐲子,那祁氏一見面就盯著我那鐲子看。我先過去應付著,你最好這兒把里面的底裙夾襖月兌了,之後洗了臉再過來。現在你一說話,臉上的粉就往下掉。」
楊思辰福了福身說道︰「女兒听母親的,這就去更衣,順便再戴些首飾,總不能讓她光盯著母親您看。」
鄭氏笑著點了點楊思辰的額頭,說道︰「你這小蹄子,連你娘親都敢打趣。」
…………
一刻鐘後,楊思辰收拾妥當重新打扮一番之後進了飯廳。剛進飯廳,一個略顯刻薄的聲音就傳入了楊思辰的耳朵︰「喲!今天的正主來了。我說剛才咋听見喜鵲叫呢!」
楊思辰抬頭循聲看去,便看見以為二十七八歲的婦人正抬頭眯著眼打量著自己,那目光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像是在打量一件貨物似的,令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楊思辰心知這就是祁氏,于是皺了皺眉頭走到祁氏跟前,雙手疊抱于腰前,欠了欠身,和聲細氣地說道︰「小女楊思辰見過高夫人,高夫人萬福!」
祁氏笑著說道︰「喲!思辰居然這麼漂亮,上輩子定是個有修為的狐仙。這是給你的見面禮,你可千萬別嫌棄。」說著祁氏就從腰間解下了一塊玉佩遞了上去。
楊思辰心道︰得,這祁氏還真是難對付,一見面就明褒暗諷的說了一通。有修為的狐仙?不就是狐狸j ng嗎?不過這會兒顯然不是翻臉的時候。于是裝出一副十分羞澀的模樣扭扭捏捏地說道︰「小女謝過高夫人,夫人謬贊了,小女哪有您說得那麼好?」說完朝鄭氏看了一眼,見鄭氏點點頭,方才上前一步接過祁氏遞來的玉佩,同時趁機打量了祁氏一番︰祁氏身量沒有鄭氏那麼高挑,身材也不像翟氏那樣贏弱,姿s 看上去比鄭氏還要好上幾分,身上穿著一身八品孺人的圓領袍,頭上梳了個流雲髻,滿頭珠翠顯得十分晃眼。令楊思辰感到十分詫異的是,祁氏裙下居然是一對天足,連高低鞋都沒穿,在這個時代的閨閣小姐中,不纏足的是極少數,楊思辰不由得猜測道︰難道祁氏出身農戶?不過也不像呀,祁氏雖然刻薄貪財了點,但是涵養並不比其他人差。不過這不重要,自己還要替娘親報那「一箭之仇」。
楊思辰收斂心神,抬手去接玉佩時故意將手往前伸了伸,這樣一來衣袖就往上滑了一些,露出了一小截手臂,手腕上戴著的琺瑯掐金絲百合紋鐲子很自然就露出來了,這對鐲子是楊思辰趁著剛才月兌下底裙夾襖時特地戴上的,質地做工都和鄭氏昨天戴的那對琺瑯掐金絲牡丹紋鐲子一模一樣,價錢自是不便宜,據趙嬤嬤說起碼一千兩銀子。祁氏見了這對鐲子,頓時被吸引住了,目不轉楮地盯著鐲子看,直到楊思辰接過玉佩收回手時,才戀戀不舍地抬起頭來。卻不想祁氏剛抬起頭,卻看到了了楊思辰略帶笑意的臉,楊思辰這個時候雖然在笑,但眼楮里卻流露出一絲嘲諷之意。
祁氏見楊思辰眼楮里流露出一絲嘲諷之意便知道自己被耍了,不過楊思辰的做法明面上挑不出任何錯處。祁氏無奈,只好轉過頭去笑著對鄭氏說道︰「楊夫人,你可真有福氣。生了個這麼好的姑娘,瞧剛才在及笄禮上從容姿態,將來定會有一番作為的。不過這及笄禮卻不大合禮制。」
楊思辰心下翻了個白眼,朝鄭氏看去,心道︰得了,開始轉移火力了,祁氏說自己守禮,在及笄禮上表現的十分從容,卻又說這及笄禮卻不大合禮制,豈不是說鄭氏不守禮?再說了,現在自己穿了女裝,扮成女子。這個時代講究的是女子三從四德,祁氏卻說自己將來定會有一番作為,豈不是暗諷自己不安分,鄭氏不守婦道?祁氏這幾句話把自己和鄭氏都罵進去了。祁氏這張嘴真他媽的厲害!
鄭氏面s 不變地說道︰「這事情是思辰的祖父前天才定下來的,事出匆忙,很多什物來不及備下,所以有不合禮制之處,還望高夫人見諒。思辰,你說是?」
楊思辰見狀說道︰「百善孝為先,萬惡y n為源。常存仁孝心,則天下凡不可為者,皆不忍為,所以孝居百行之先;一起邪y n念,則生平極不y 為者,皆不難為。」
祁氏听後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了——這松江府的有頭有臉的人家都知道自己丈夫是個貪財好s 的主兒,出仕七年不到,而且只做了個正八品的小官,卻積攢下來了近五萬兩銀子,同時還納了四個妾,另外還有一群子通房丫鬟!這假小姐忽然來上這麼一段,豈不是把自己和丈夫都罵進去了,而且還罵得十分堂而皇之,自己駁都沒辦法駁。
翟氏在一旁一邊吃著茶,一邊看著祁氏在鄭氏娘倆面前吃癟,心里大為暢快。這祁氏不知從何處得知自己和鄭氏的關系十分要好,昨天竟然跑到府上來了,攛掇著自己和她一起去楊府走走。恰好楊府的人送來帖子,說是讓自己去給楊思辰主持「及笄禮」,自己問了好一會兒才鬧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個時候祁氏卻死皮賴臉地非要跟著一起去。翟氏無奈,只好帶著祁氏一起去楊府住下。可翟氏沒想到祁氏卻不是省油的燈,自打進了楊府就開始挑撥自己和鄭氏之間的關系,弄得自己和鄭氏之間發生了不大不小的誤會。若不是自己和鄭氏以前是閨中密友,鄭氏非常了解自己,察覺到是祁氏故意挑撥,恐怕鄭氏早就翻臉趕人了。
楊思辰沒再理會祁氏,而是轉身朝翟氏福了福身說道︰「思辰見過李夫人,李夫人萬福!」
翟氏笑著說道︰「思辰吶,你剛才說得對!百善孝為先,倘若一個人連自己的長輩都不孝順,拿什麼去忠君報國?今天是你的好r 子,你可不能同翟姨見外。」說著就從手上褪下了一對白玉瓖金絲芍藥鐲子遞了上去。
楊思辰上前接過鐲子,說道︰「多謝李夫人了。」
之後翟氏又讓李若丹上前同楊思辰見了禮。見李若丹扭扭捏捏地叫自己姐姐,楊思辰的臉也有點燒得慌。
鄭氏一看時辰差不多了,于是站起來拉著楊思辰的手說道︰「時辰到了,咱入席。」
…………
眾人入座之後,鄭氏端起了茶杯說道︰「今天是小女思辰及笄的r 子,諸位能賞臉觀禮,這是小女的福分。奴家今r 不便飲酒,只能以茶代酒,向諸位致謝。」
翟氏笑著說道︰「今天的確是個好r 子,思辰今後就是大人了。」
楊思辰趕緊端起酒盅,朝翟氏看了看,說道︰「多謝翟姨!」隨後用袖子掩著臉,將就喝了。這流觴酒和後世的干紅差不多,不過卻不含任何化學添加劑,喝起來味道十分特別。
祁氏喝了酒,咂咂嘴說道:︰「這流觴酒入口甘醇柔和,別具風味,不過後勁卻不小,奴家以前喝了九兩就醉了。」
楊思辰心下翻了個白眼,心道︰得,又開始了。後勁不小?豈不是說楊家這麼做影響十分不好嗎?楊思辰看了一眼鄭氏,見自己娘親眼里有些惱意,于是故意說道︰「曲戀曉氣晴和,水伴樂賞青蘿,流金碧凝ch ns ,觴玉琉璃水波!這流觴酒s 澤鮮艷,入口甘醇柔和,確實是一品不可多得的好酒,小女听說,當今聖上十分喜愛這流觴酒。以前小女想喝而無處去喝,如今沾了高夫人的光,方知這流觴酒確實品味獨特。」
祁氏一听楊思辰連萬歷皇d d 搬出來了,于是只好點點頭說道︰「那是那是。這流觴酒確實別有風味。」
鄭氏這個時候卻說道︰「青苗,既然高夫人喝不慣這流觴酒,那就去把我去年從京師帶回來的桃花釀拿來,那酒後勁小一些,也更適合咱這些女子飲用。」
楊思辰一听這話馬上就樂了,心道︰姜還是老的辣!流觴酒釀制方法獨特,在這個時代大明並不產出,只有通過海外貿易獲得少量,極品流觴酒在大明那更是滴酒滴金,十分罕見,楊家雖然因為主營的是海外貿易,所以倒有些流觴酒窖藏,不過數量也不多,也不是誰想喝就能喝的,今天這一瓶流觴酒還是楊老太爺特地吩咐王太姨娘送過來的。桃花釀就是低度白酒里加入風干的桃花,密封靜置上半個月然後過濾就行了,價錢和流觴酒相比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另外,這個時候給祁氏換上桃花釀,豈不是暗諷她家後院里桃花遍地嗎?
祁氏面s 訕訕地說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少喝點就是了。」
之後鄭祁氏不再說話,只是乖乖地喝酒吃飯,這桌子上頓時清淨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