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一走,薄書知抽回手,嗤笑的看著薄柳之,「不知道小皇帝知曉你被祁暮景休棄了還這麼關心他,會是什麼反應?」挑眉,笑看著她,「光是想想,就覺十分有趣!」
「……」
薄柳之蹙緊眉頭,不想與她廢話,直截了當道,「薄書知,你直說我手中的這份效忠書是怎麼回事?你這次進宮的目的何在?」
薄書知冷冷的笑,轉身走到桌前坐了下來,這才抬頭盯著她,嗓音里是說不出的陰冷,緩緩道,「我的目的是讓你和祁暮景都去死……」
又從她嘴里听到這個恨字,薄柳之已經沒有之前的從容輅。愛睍蓴璩
她受夠了被人莫名其妙嫉恨的感覺,「薄書知,你口口聲聲說恨我,可我卻一點也不知道你恨我的原因。」深吸了口氣,雙眼坦誠的盯著她,「自第一次從你眼里看到恨意開始我便在想原因,可是我絞盡腦汁,根本想不起我們之前有過任何瓜葛,我甚至都不認識你,所以你的恨意與我來將實在太過莫名其妙。
與其讓我費盡心思思索,倒不如你今日便痛快告訴我,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讓你恨不得殺了我!」
听她說完,薄書知臉上冷笑都沒了,跟塊沒有表情的水冰盯著她,那雙繳滿黑濃怖雲的雙眼一點一點充紅,薄柳之甚至能听到她牙齒摩擦發出的咯吱響聲,心間的疑惑更深了驂。
薄書知胸脯微微起伏著,奮力壓制住的呼吸拱上脖子,將她脖頸上露出來的肌膚全數轟得沸紅,根根青紅的筋絡暴突而起,薄柳之甚至以為,下一刻,那些血絡便會從她脖子上蹦出來。
心房急劇收縮,薄柳之不由有些心驚她對她的恨竟到這般猛烈的地步,也難怪,她千方百計想殺她,不就說明了一切。而且在一刻,前所未有的刺激了她想知道真相的欲•望。
正當她想再次發問的時候,她卻突然在此刻開了口,而且聲線出乎意外的平靜。
「薄柳之,我不知道你是當真不記得了,還是裝瘋賣傻?或者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人命在你們眼里根本不算什麼,所以與他人而言是生不如死的痛苦,而你們壓根早就忘了,今日你們所擁有的,其實就是從別人手中搶來的!」
「……」薄柳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听著,她怕她一開口,又消磨了她想說的打算。
薄書知眼中有淡淡的哀然,多年來充斥在她胸腔的恨意被她刻意壓制住,不然,她真的會在現在就掐死她!
用盡全身力氣拽緊雙手,她整個人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好一會兒,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薄柳之的雙眼,似乎在從她眼中穿透過去。
嗓音微飄,「慕從小就被前侯爺送到阜城委托給我爹照顧,因為他出生時身體不好,體弱多病,有大師給他算過一卦,只有遠離家親方能存活,且直到年滿十八才能回府。
慕比我長三歲,父親乃豁達之人,並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而慕因為身體原因,所以上學堂的時候晚其他同齡人一些,所以便成我和慕一同上學堂。
開始我並不喜他,因為那時的他因為身體弱,又瘦又小,還不及我高。盡管父親囑咐我要盡量照顧好他,我表面答應好,一出府我便想盡辦法欺負他,因為從小,父親對他的關注遠遠超過了我,可明明我才是他的親生女兒。
慕很笨很傻,無論我如何欺負他,打他,他卻一次也沒有向我父親告過狀。學堂里都是男子,只有我一個女子,有一次有男生欺負我,硬要拉我的衣裳,我嚇壞了,可那男生太過高大,我打他不過,直掉眼淚,是一向被我欺負得話都不敢與我的慕救了我。
也是那一次,我才發現,他並不似初見時那麼瘦弱了,他對我說會保護我,不讓我受欺負。
而他也做到了,從那以後,學堂里再無人敢欺我。
漸漸的,他個頭比我高,身子比我強壯,也開始習武,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郎。
他看我的時候總是笑,像個傻子。
我還有一個妹妹……」說到這兒的時候,她停了停,眼尾冷冷掃了她一眼,「她叫薄柳知!」
「……」薄柳之眼圈兒猛地一睜,呼吸也漏了一拍,從她平述的故事中抓到了一個點。
她妹妹也喚薄柳「之」……
薄書知收回目光,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幽幽踱到了靠近窗口的位置,背對著她,繼續道,「柳知僅僅比我小一歲,性子內斂,甘願當個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我南轅北轍。
她也喜歡慕,她曾經偷偷告訴過我,但是她不敢告訴慕。
後來她喜歡慕的消息被母親知道了,然後父親也知道了,兩老都非常高興,因為那時候慕已經將近十八年華,而且父親與前侯爺長通書信,前侯爺有意讓慕世襲他的爵位,而如果柳知嫁給了慕,與我爹而言,對整個薄府而言都是天大的喜事。
後來我爹私自書信給前侯爺,言語中透露了想結姻的想法,前侯爺以為兩人已是情投意合,便同意了,而且讓慕十八生辰一過便立即回府。
慕並不知道,他和柳之的婚事已經被兩家暗自定下了。
在他走之前的幾天,他告訴我,他喜歡我,待我及之後便來娶我,而那時離我急已經沒有多少日子。」薄書知說道這兒的時候,嗓音已經開始顫抖。
他永遠不知道,當他對她說要娶她的時候,她狂喜,可是他即將娶柳知的悲苦又讓她痛苦不堪,那也是第一次听他對她說愛她。
如果,如果他早一點告訴她,他的心意,或許,她和他能有短暫的,哪怕短暫的幸福。
微微閉了閉眼,薄書知垂在身體兩側的手輕輕握了握,「後來他回去了,柳知每天都在等他來娶她……」她期待的幸福的模樣,她到現在都還記得,每每想起,就如一根尖銳的刺深深插進她的胸口。
薄柳之驚愕得整個人怔在了原地,听到這里,她故事里的每個人物,都在她腦中形成了影像。
慕?祁慕景?!
亂,好亂……
理不清……
正在這時,薄書知猛地轉身,臉上的人皮不知何時被她扯了下來,露出一張劣跡斑斑的臉已經唇上深深的疤痕。
薄柳之猛地捂住嘴了,差點尖叫出聲,一顆心提得老高,「你,你的臉……」
「呵……」薄書知笑,卻將她的臉顯得越加駭然,她手中還捏著一塊黏黏的面皮,就那麼陰鷙詭譎的盯著薄柳之,像極了索命的鬼魂,聲音也似乎一下變得冷駭沉鶩,「不用這麼驚訝,因為這些都是拜你們所賜!」
「……」薄柳之急促呼吸,肚子里的小家伙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震駭,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踢了她兩腳。
也是這一踢讓薄柳之找回了些理智,深深呼吸幾口,一只手撫著腰,另一只手模了模肚子,不知是在安撫孩子還是在安撫她自己。
好半響,呼吸才平穩下來,目光卻不敢落在她臉上,因為實在是太恐怖了,她的半張臉不知為何所傷,還未結痂,黑呼呼的似乎還泛著膿水,而她唇上那道疤太大,長長的鼓出了一些。
薄書知眼中閃現毒辣,看著避開她的舉動,伸手模了模臉上的傷,是那次墜崖留下的。
不過現在看她被她的樣子嚇住,她仿佛覺得因為臉上的丑陋而痛苦的心情也一瞬消失了。
她很享受她害怕的模樣。
眯了眯眸,慢騰騰的朝她邊走邊繼續未完的故事,「慕走後二個月,有一天,家中突然開始熱鬧起來,不斷有客人拜訪,而且府中也開始忙碌張羅著,因為過幾天就是柳知的十五生辰,而那一日,慕會拿著聘禮將她娶回侯府……在柳知生辰前一晚,迎親的人就到了,包括慕。只不過,還有一行人也來了,而你和現在的祁暮景就在那行人之中!」
薄柳之臉上的表情已經無法用詞匯形容出來,僵硬,驚訝,震撼……
薄書知冷眼相對,朝她走的步子越發緩了緩,「原來在慕回府的途中就被祁暮景攔了下來,將他挾持,而他自己則以祁暮景的身份回了侯府,後又脅迫慕返回阜城迎娶柳知,逼著我們配合完成第二日柳知的十五生辰。而當時,我們不得不配合。
第二日生辰一結束,你們就帶著慕和柳知一同上了路。可是你們前腳剛走,後腳我薄家一家就慘遭不幸,父母親拼死護我,我才僥幸逃了出來。
我擔心慕和柳知,所以馬不停蹄的去找他們。
好不容易趕上,本想偷偷將他們救出來,可是卻被你們發現,將我抓了起來,索性的是與慕和柳知關在了一起。
我親耳听到你讓祁暮景斬草除根,殘忍得令人發指!」
她說著猛地上前,一把揪住薄柳之的衣領,表情凶狠。
她一湊近,薄柳之便能從她臉上聞到惡心的腐臭味,不知是因為太過驚駭還是那股子難聞的氣味,嘔意一下子涌上了喉間,又擔心以她現在的情緒會將她激怒危害到孩子,硬是忍住了沒有嘔出來。
臉蛋卻越來越蒼白,她發現她真不該問她的,不問她,她就不會知道這些事,因為她現在根本無法思考祁暮景做這件事背後的原因,同時,她穿越過來之後,根本記不得以前的事,祁暮景也未多說,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究竟之前這副身體經歷了什麼。
察覺到她有些抗拒,薄書知霍的松開手,改而狠狠捏住了她的手腕,猛地用力將她帶推到木櫃上,恨聲道,「怎麼?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我這麼恨你嗎?我現在正告訴你呢,一五一十,仔仔細細!」
背脊被撞得生疼,薄柳之輕呼了聲,額上冷汗立即冒了出來,整根神經全部高度警惕起來,咬著牙看著她。
薄書知冷冷一笑,目光掃了眼她的肚子。
薄柳之渾身一凜,硬是狠狠用力揮開了她的手,呼吸促急往側退開幾步,微微有些狼狽。
薄書知沒有緊迫相逼,側身看著她,唇上丑陋的疤痕似乎一下大了些,陰測測道,「可笑的是,你們做了這麼多事,計劃如此周密,應是早就有所準備,而我們甚至不知道你們姓甚名誰。你們多高明,事情進行得百密無一疏,殺了我們三個,你們就高枕無憂了,沒有人知道你們的身份其實是假。
祁暮景听你的提議想也不想就讓人痛下殺手。
慕為了保護我們姐妹,歷經殊死搏斗,全身都是血,你們卻像是看好戲似的根本不著急將他殺死,也不擔心我和柳知真的逃走,冷冰冰的臉我至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慕發狠攻擊你,將你推下石坡,祁暮景震怒之下才給了他一個干脆,否則不知道會被你們這群人折磨成何樣?!
他就死在我的眼前,死前最後一句話是讓我趕緊逃……」薄書知眼眶溢紅,一滴一滴砸到她黑漆的傷口。
薄柳之心口一澀,太多的信息一下子朝她腦子里涌進,她根本消化不了。
接下來的話,薄書知周身都在發顫,牙齦咬得緊緊的,「也許是慕那一下太過用力,你摔下去之後便暈了過去。祁暮景卻大怒……」
說道這兒的時候,她好似有些難以啟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讓手下的人抓住我和柳知就地正法,之後,他便抱著昏睡的你離開了。他一走那群惡心的男人不費吹灰之力的抓住我和柳知,卻沒有像他所說的就地正法,而是……」閉上眼,唇色刷的毫無血色,「柳知不堪忍受侮辱,咬舌自盡……」
她還來不及悲痛,便被那群男人壓制在身下,一遍一遍的凌辱,她最後已經完全沒了知覺,恨意在她心頭刻成了永恆。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有人折了回來,接著那群欺侮她的男人一個個全部倒地身亡了。
或許以為她死了,折回來的人並沒有給她補一刀。
所以,她活下來了。
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年,她想了無數種辦法報仇,可沒有一個成功了,不僅如此,還被騙賣到了北荒。
她以為再也沒有機會了,絕望得想一死了之,直到三年前慕容一氏叛變失敗,南臨王拓跋森被遷至北荒。
她看到了機會了,哪怕渺茫,她也決不放棄。
自那之後,她努力學習作為一名青樓女子該有的本事,只為成為紅樓的頭牌,被拓跋森看中。
所幸的事,她終于成功了,成功的通過拓跋森進了侯府,還認識了……
做了這麼多努力,而今天,就是她開始驗收成果的時候了!
薄書知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手中的人皮被她隨意丟在地上,黏糊糊的一團蜷在地上,她抬頭惻然的看著薄柳之,說出的話如千百只蜜蜂嗡嗡的傳進薄柳之的耳朵里,「薄柳之,你說,讓我如何不想將你們碎尸萬段,不殺你們,不足以泄我心頭之忿,不殺你們,不足以快慰慕和箐之的在天之靈!」
她說到激動地時候,猛地提了一口氣,「所以,為了報仇,偶然听到拓跋森向祁暮景投遞橄欖枝的時候,我抓到了機會!」
「……」薄柳之心情沉重,掉著心,皺著眉頭看著她,靜听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薄書知笑,那笑卻不大眼底,「祁暮景當這個忠烈侯當得也得心應手,忠心耿耿,所以……」微微垂頭,眼瞼也一並垂了下來,「所以祁暮景拒絕了拓跋森,誓死效忠小皇帝!」
薄柳之心尖一跳,為這峰回路轉的一句話,「你什麼意思?」
薄書知抬頭,目光中又是那種恨不得將她抽筋剝皮的恨,「我的意思是,他並沒有真的答應拓跋森。」
「……」薄柳之狐疑的盯了她一眼,舉了舉手中的布帛,「既然他沒有答應拓跋森,為何會有這份效忠書?」
薄書知淡淡挑眉,眼底滑過一抹精光,「你應該知道前段時間祁暮景身子欠安,在家休養了一段時間……」想了想,補了一句,「臥床不起!」
轉身,「所以,想得到他的官印模仿他的字跡偽造一份效忠書何其容易……」
「……」薄柳之驚愕,捏了捏手中的布帛,不可思議道,「所以,這份效忠書是你假造的?」
薄書知冷笑算是應了。
薄柳之倒抽一口涼氣,「薄書知,你假造這份效忠書到底是想干什麼?上交給拓跋聿狀告祁暮景嗎?你憑什麼覺得光憑這份效忠書以及你的一面之詞,拓跋聿就會相信你?!」
薄書知憐憫的看了她一眼,「薄柳之,自古帝王最是忌諱什麼你不該不知道吧?」眼神微閃,眯了眸,「而且近來這段日子,整個東陵城都炸開了鍋……」
薄柳之臉上僵了僵,雖然知道東陵最近肯定有什麼大事發生,可是拓跋聿不與她說,她被放在這里,根本找不到時機知道這些事情。
薄書知看她的樣子就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掀衣擺坐了下來,幽幽道,「拓跋森舉兵造反,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將整個東陵城團團圍住,還有數十萬大軍駐扎十里城外……」
什麼?!
薄柳之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咽了咽口水,難怪他忙得都沒有時間來看她……
薄書知對于她的反映很滿意,而接下來她要說的話,想必她的表現一定不會讓她失望。
嘴角微不可見的揚了揚,「而且小皇帝已經決定將忠烈侯一門全部拘禁在侯府,十日之後推于城門示眾,迎戰拓跋森。而這個決定將會在明日早朝上頒布。」
「……」薄柳之頭皮一麻,身上一瞬冰涼,不解的看著她。
不懂她怎麼知道得這麼多?而且,她偽造的效忠書還在她手中,拓跋聿又怎會拘禁侯府?!
薄書知眯眸,「你大概忘了惠妃的父親是鎮國大將軍,你覺得她得到的消息會出錯?」
看了看她手中的布帛,嘲弄的笑了笑,「你手中的效忠書只不過是眾多效忠書的一份,而小皇帝的應該得到的一份,我早就通過惠妃轉給他了。
惠妃對小皇帝可是真心的,一看到這個還得了,當即就交了上去。而且,現在幾乎滿朝文武都知道了祁暮景叛交拓跋森一事……」聲音瞬間沉了下去,「這次祁暮景,必死無疑!」
薄柳之不想竟是這樣一種結果,一股寒氣猛地涌上了胸腔,凍得她手足冰涼。
盡管她的行為很卑鄙,可是在這個至關重要的時刻,她呈給拓跋聿的效忠書無疑是給祁暮景致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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