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柳之拽緊濕透的拳心,眼神兒一點一點冷凝下去,盯著她的目光卻突然從她肩側穿了過去,落在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門口的男人身上,身子不禁一抖,眸光恍惚,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張沒有任何顏色的透明宣紙。愛睍蓴璩
溫昕嵐見她渾身顫抖,便以為她終是裝不下去了。
嘴角痛快一掀,繼續道,「青禾和連煜不過才五歲,便能分別美丑,你以為像聿那般成熟睿智的男人便分不出嗎?莫說男人不在乎美貌,他只愛你的性子,那也罷了。
可若是讓他知曉他與他人同用了你這惡心的身體,你覺得以他的驕傲,還能夠容忍接受你嗎?!我猜……」
她突地跨前一步,美眸凶光一閃,「他若是知道是你勾•引連勍,他會親手殺了你,你信不信?!枸」
薄柳之心房抖得厲害,眸光青紅,從門口艱難的轉移到她的身上,「說了這麼多,你到這里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溫昕嵐笑,伸手在她肩膀拍灰似的拍了拍,低著頭眸光往上看她,緩緩道,「我的目的很簡單也很明確。半個月後便是皇後的冊封大典,我要你在那天,當著滿朝文武,當著天下百姓說,你拒絕當聿的皇後!」
當著天下百信?瓏!
薄柳之嘴角顫抖,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你讓我當著天下百信拒絕皇後的位置,無異于就是在天下百信面前拒絕拓跋聿……他是皇帝,有他的驕傲和尊嚴,你要我當著天下百姓的面兒踐踏他的自尊嗎?!」
「這麼激動做什麼?」溫昕嵐輕跐,淡淡道,「如果你不這麼做,他怎麼會對你死心……」
挑眉看她,「而且如果你不這麼做,我怎麼讓天下百信和文武百官反對你這個大逆不道拒絕聖恩侮辱當今皇上的惡女?!
到時候,即便聿對你仍舊不死心,苦苦痴纏與你,我看光是一個太皇太後便夠你嗆的,倒莫說全天下的人群起攻之……」
薄柳之著實有些驚訝于溫昕嵐的謀略和心計。
若是當著天下人拒絕拓跋聿,莫說太皇太後護孫心切不會放過她,文武大臣也勢必不會坐視不管,而且以拓跋聿的驕傲,他若是能忍受她的拒絕,也必定是大怒。
他即便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執意留下她,她二人之間必有嫌隙,根本不能指望還能如以往般坦誠相見。
到時候,她二人在一起,也絕對不會幸福。
在這種時候,溫昕嵐若是告訴他她身上發生的事,他當真會殺了她也不定。
可是,就憑她溫昕嵐今日與她說的一番話,她便不能答應她。
她的城府,太可怕了!
只不過,有一點她錯了。
她並不怕她告訴拓跋聿,她之所以之前不說,只是想,想陪在他身邊多一陣子,可是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心下不是不驚顫的。
明明是她溫昕嵐的陰謀致使她落到今日的地步,她卻反咬她一口,說她勾•引連勍。
而且那日在龍棲宮溫昕嵐與連勍的對話,她便察覺到連勍對溫昕嵐的感情必定不一般。
她現在無法確定的是,她二人究竟是不是一伙兒的。
畢竟連勍為了心愛的女人,而做出什麼事來也不是不可能。
薄柳之心間微微輾轉,深吸了口氣,冷繃著唇再次看了眼門口的男人,而後才看向溫昕嵐,緩緩道,「我為什麼要听你的?無論是你現在告訴拓跋聿還是之後我在冊封大典上拒絕他,于我都不是什麼好事。而且後者于我還更加不利。」
溫昕嵐自信的勾了勾唇,抬頭,「你會答應的。」
「……」薄柳之眯眸,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你知道連勍和聿的生母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吧?!」溫昕嵐試探的問。
同父異母的親姐妹?!
薄柳之微驚,盯著她。
溫昕嵐了然的笑,「看來你還不知道。」頓了頓,繼續道,「連勍的生母和聿的生母先後入宮伺候先帝,可是先帝卻更喜歡嫻靜的連勍母妃。便連如今聿坐的皇位也本該是連勍的。」
「……」薄柳之心頭激動地跳了跳。
垂眸轉動眼珠。
拓跋聿與她單獨在一起時,幾乎沒有提過他和連勍還有這一層關系。
而且他之前與她說過,他的皇位是她皇女乃女乃力保下來的。
她正想著,溫昕嵐的聲音再次響起。
「在先帝病重前,曾將掌握兵權的虎印交予連勍的母妃,他之所以這麼做,便是擔心他駕崩之後,有人為難她和連勍。
可是,在先帝駕崩前一晚,是太皇太後陪在先帝身邊,第二日太皇太後從先帝的殿內走出來的時候,卻是宣布先帝駕崩的消息,以及立聿為皇帝的遺詔……」
溫昕嵐淡淡的笑,「其中的緣由,不用我過多解釋,想必你也猜到了。連勍的母妃自是不甘心的,便拿著虎印當著文武百官怒斥太皇太後篡改先帝遺詔,卻反被太皇太後以圖謀不軌之罪一劍刺死與大殿之上。
而當時的連勍,親眼看著太皇太後將那把要了他母妃之命的利劍狠狠刺進她母妃的心髒,即便他如何哭鬧,如何相求,太皇太後依舊毫不手軟的殺了她的母妃。」
這一切,是後來連勍親口告訴她的。
薄柳之垂眸掩住眼中驚攝。
連勍與拓跋聿年紀相仿,拓跋聿當年登基之時年僅六歲。
而連勍卻在六歲那年,看著他的親女乃女乃殺了他的親母。
那該是……何種的絕望!
溫昕嵐瞥了她一眼,「聿與連勍自小相親,也因為那件事而心生嫌隙,聿始終對連勍抱有愧疚,我猜,五年前,他之所以將從華碩手中削奪的十萬兵權交予連勍,又封連勍為卓荊王,想必就是為了彌補他……」
說道這兒的時候,她陰測測的直直盯著她,「你想,若是我告訴聿,是你勾•引連勍在先,而連勍為了報復他而睡了你,以他的性子,他會放過你,放過連勍嗎?」
她嗓音又拔高了一籌,「或許他舍不得殺你,可他會殺了連勍,殺了他姨娘唯一的兒子,殺了他的親兄弟,你說……聿會怎麼樣?嗯?!」
薄柳之呼吸急了急。胸膛猛地憋了一口氣。
他會怎麼樣?!
一方面是她背叛與他,另一方面是他殺了他的兄弟,殺了他姨娘唯一的兒子。
他會一輩子痛苦嗎?!
薄柳之沉沉閉了閉眼,她都禁不住要為她稠密得沒有一絲破綻的計劃鼓掌了。
可她卻微微牽了一道弧,抬頭看她,「連勍不是愛你嗎?你忍心害他至此?」
「呵……」溫昕嵐輕蔑的哼笑,語氣不屑,「他愛我是他的事,與我何干。更何況,又不是我讓他愛我的……為了得到聿,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最後一句話自然是說給薄柳之听的,無非是希望她識時務一些。
薄柳之不動聲色再次看了她身後一眼,「你設計我設計連勍的事,連勍應該不知道吧?!」
「他當然不知道!」溫昕嵐幾乎即刻回到,又覺得自己說得有些快了。
抿咬著唇,狐疑的看著薄柳之,「你問這麼多干什麼?!」
溫昕嵐無疑心思縝密又多疑。
薄柳之淡淡挑眉,「我只是覺得他很可憐,一心一意愛著的女人,到頭來卻可悲的淪為得到另一個男人的工具,而且這個他一心對她好的女人,一點都不在乎他的生命。」停下,眸光飄向門口。
溫昕嵐不耐的看著她,「薄柳之,你現在還有閑心管他人可憐與否,不如好好想想我適才與你說的話。你是答應還是……」
「十四皇叔,你來幫我看看,小白是不是一口吃太多東西了,它好像卡住了,看起來很難受呢……」小青禾無邪的嗓音從門外傳了進來,而她的兩雙小手正擔心的拍著小白的背。
不等連勍反應,連煜便蹭蹭的一把提起小白倒立,狠狠的兜了兩下,便將小白卡主的一大塊兒糕點弄了出來,而後將小白扔給她,嫌棄道,「拓跋青禾,你每天少笨一點是會怎麼樣?!」
小青禾理虧,撅著小嘴兒抱著小白轉了身,不去看他。
連煜翻了個白眼,拿著彈弓玩兒去了。
而屋內的景象仿若被時間定格成型。
溫昕嵐背對著門口,臉色白了又白,雙眸卻凶惡的盯著薄柳之,咬牙,聲線刻意壓低,「你早就看到他了是不是?!」
薄柳之不答話,反是盯著正一臉黑氣往里走來的男人。
溫昕嵐被她往後的目光弄得心慌意亂,雙手緊緊捏著。
直到感覺一抹高大的身影從頭蓋了下來。
她猛地抽了一口涼氣,身體竟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
「溫昕嵐,我就是死了,你也不會心痛對不對?或者,你的計劃里,便有一部分是要置我于死地……」聲音涼颼颼的,從溫昕嵐的後脊骨鑽進心口。
她慌的轉身,嘴角努力的掀了掀,可是當看到他臉上的震怒和眼瞳中那一抹冰煞的暗紅色時,她硬是如何也笑不出來,牽強的扯了扯嘴,「連……啊……連,連,你干什麼,連,放手,放手啊……」
連勍只管沒听見,掐住她的衣領口,直接往外將她凶神惡煞的拖了出去,腳步卻在即將踏出門口的時候頓停了停,轉眸看了眼薄柳之,眸光深沉而復雜。
薄柳之這時對著他的視線反倒平靜了些。
連勍嘴角斜勾,而後便猛地加力,拽著溫昕嵐離開。
薄柳之看著溫昕嵐被他拖走,看著她的膝蓋重重磕踫到門欄而連勍卻絲毫不在意的粗魯的帶她離開,水亮的雙瞳一點一點沉寂。
陰郁在她眼中匯集成濃濃的黑色,那抹黑濃稠得仿佛下一刻便會從她眼眶中墮落而下。
她死死盯著腳下泥土黃的地板,縴瘦的身子僵硬如木樁。
如果她注定要活在地獄里,那麼溫昕嵐,在那之前,她薄柳之發誓,定要將她先行推入寒冥鬼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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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暉殿。
樓蘭君站在擺出來的藥篩子架前捻弄著藥草,而站在他對面曝曬藥草的喜兒卻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不慎將藥物弄到了地面上。
而且她整個人泱泱的,眉頭深溝,滿月復心事。
樓蘭君心覺奇怪,他之所以留她在他身邊這麼年。
除了她安靜以外,便是她做事認真的態度。
這些年來,她表現得皆是可圈可點,所以他便一直留著她。
若說留著她還有其他原因,便是習慣。
可是連著半個月來,她表現得跟以前判若兩人。
精氣神也不是很好,像是大病了一場一般,臉色總是慘白。
眼見她恍惚又要弄翻一盆藥草,樓蘭君蹙眉,「喜兒,你今年歲幾何?!」
「……」他突然地開口,嚇了喜兒一跳,見手中的藥物又要灑了,忙端穩了,才低頭答道,「回主子,喜兒今年十八了。」
十八?!
樓蘭君挑眉,放下手中捻著的藥草,「恩,擇個日子出宮吧!」
出宮?!
喜兒驚,看他,他卻翩身離開,留給她一個清泠的背影。
喜兒著急朝他快走了兩步,眼中閃淚,「主子,您,您這是要趕喜兒走嗎?」
樓蘭君背對她停了下來,眸光往後看了她一眼,語氣閑冷,「我身邊不留無用之人!」
「……」喜兒眼淚掉了下來,臉色愈是白了,唇瓣顫抖,她想開口求他,可是一想到……
她生生止住了喉間的難受,白皙的下巴顆顆晶瑩的淚珠懸掛,有一些沒入她的領口,涼悠悠的直達她的心口,她探手捂住心房,卻是笑著點頭,「謝主子這些年對喜兒的照顧,喜兒……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主子的恩德……」
她重重吸了吸鼻子,猛地跪了下來,含著淚祈求的看著他,「喜兒只求主子能給喜兒一些時日,眼看要入秋了,喜兒給主子做了一件衣裳,眼看就要完工了,喜兒,喜兒想……」
她說道這兒的時候,已是泣不成聲,整個人匍在地上,肩膀抽動得厲害。
樓蘭君心中並非不動容,可是她的行為卻讓他不得不起疑。
清透的雙瞳微微垂了垂,好半會兒才道,「隨你!」那兩字仍舊冷冰冰的。
可喜兒卻笑了起來,「謝謝主子!」
樓蘭君眉頭皺得很緊,又是往後看了一眼,便欲往屋內走去。
殿外突然傳來的響聲讓他頓住了步子。
「連,連,你听我說,你听我解釋啊連……啊……」
這聲音柔而媚,無助又可憐,十分惹人憐惜。
可是此刻傳進連勍耳里,卻異常刺耳,他惡狠狠的抓拖著她走進夕霞殿,嗓音冰冷,「解釋?溫昕嵐,你現在多說一個字只會讓我想殺了你的心又多一分!」
余下的聲音隨著連勍踏進殿內而消失。
樓蘭君臉頰微繃,緩緩轉了身,從殿門看了出去,落在與他對坐而立的夕霞殿。
眼尾不經意掃過仍舊跪在地上的喜兒,眸光不由微微一縮,落在殿外的目光收了回來,不解的落在隱忍將自己唇瓣用力咬爛的喜兒身上。
雙瞳輕閃,劃過暗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