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媽媽,吃果子。」珍珠捧著一碟子紅艷艷的櫻桃,往齊媽媽跟前湊。
齊媽媽是從杭城的戴府里頭下來的管事,在這老家府邸里地位不是一般的丫鬟婆子可比。戴家老太爺還親自給他撥了一間小院子住。
這不,齊媽媽趁著這日頭正好,搬了張躺椅躺在院子中央曬太陽來著呢。
拿著吃食來套近乎的小丫鬟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都叫她打發了出去。尋常的吃食可入不了她的眼,想她在杭城里頭什麼好東西沒吃過啊。
珍珠不算來得早的,可她手里的這碟櫻桃在這冬日里頭可是稀罕吃食。櫻桃那可是夏日里才有的,要想在冬日里吃著,那還得在夏日的時候將櫻桃藏進冰窖里儲著。
對這稀罕物,齊媽媽還真來了幾分興趣。朝珍珠招了招手,「過來讓媽媽仔細瞧瞧,今年多大了?叫什麼名兒啊?」
「回齊媽媽的話,奴婢馨雅,今年七歲了。」珍珠低著眉眼說道,馨雅是她入了府後的新名字。
齊媽媽心里頭對珍珠還是挺滿意的,「馨雅這名怪文氣的,定是三少爺給取的吧。可比這府上什麼桃兒杏兒紅兒綠兒的好听多了。
珍珠雖沒回話,心里頭也是認同齊媽媽的話的。
「這櫻桃你哪兒得來的?」齊媽媽還是把這話頭給扯到櫻桃上了,看著這碟子水靈靈的櫻桃,她的嘴里似乎都能嘗著那甜味兒了。
「是三少爺賞給我姐姐的,姐姐分了我一小碟。我念著齊媽媽,這就給您送來了。」珍珠又將櫻桃捧近了些,似覺得這說辭有些不妥,又加了句,「齊媽媽就看著就跟我娘一樣溫和,看到齊媽媽就想起我娘。齊媽媽,嘗嘗。」
這齊媽媽年已四十有五,林氏才快三十的年紀。兩人是怎麼也像不到一塊去的,齊媽媽自得的將這話理解為是珍珠夸她年輕來著。
拈起一顆櫻桃,就往口中送去。甜滋滋的,齊媽媽眉頭都舒展開了。
吃人嘴軟,齊媽媽也指點了她幾句。
「進了這戴府,可就沒有什麼姐姐妹妹了。」
「有些事還是夫人說了算。」
「年紀小好。」
珍珠離了齊媽媽的院子,細細想這幾句有些沒頭沒腦的話語。齊媽媽是在告訴她,要想在這府上過得好,得靠自個,任何人都不一定靠得住。討好三少爺還不如討好夫人。
最後一句是說她年紀小好教嘛?是不是說她被帶回杭城的機會還是比較大的。絞著手里的帕子,珍珠心里頭有些憂心。這可是一次往高處走的好機會,把握好了,她的好日子就不遠了。
走了沒一會兒,腳就酸了,這裹了小腳就是這點不好。不過要是日子好過了,哪還用得著自個走路。不能白受這裹腳的苦,珍珠在心中暗暗起誓。
這地兒離她住的地方還有些路,腳痛得難忍。珍珠進了間荒著好久的院子,隨便找了間空房間進去。去了鞋襪,開始揉腳。
瞧著自個形變得不成樣子的腳,珍珠有些迷惘。她一個穿越女,為了融入這個古代貴族階層,不惜自殘身體。要是再不能過上富貴生活,找著一個心里只有她的良人,她這世也就白活了。
「吱嘎」破舊的院門一聲響,有人進來了。珍珠趕緊套上了鞋襪,這古人就是麻煩,連腳也不能隨意讓人看。
院門又是「吱嘎」一聲關上了,腳步聲急匆匆的,越來越響,顯然是往園內走來。珍珠戳破了窗戶紙,偷偷看。只見三少爺額上有些細汗,懷里抱著一個青衣女子朝這邊房間大步邁來。
那女子頭臉都窩在三少爺胸膛前,倒看不清是誰。珍珠只是祈禱著他們別進她這間房間好了。
幸運的,腳步聲到隔壁的房間就停了。三少爺已經輕踢開了隔壁的房門,抱著懷里的女人進了去。
這劇情,珍珠用腳趾頭想都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前世好歹也是個已婚的人,听這點牆角還不至于面紅耳赤。
小半個時辰後,隔壁的嗯嗯啊啊聲才消退了下去。
「…我一定求了母親帶你回杭城去,你就等著做女乃女乃吧。」三少爺的聲兒不輕,大概覺著這兒是荒院,沒人听得到他講什麼。
「…就等著了…」女聲壓得有些低,不大听得清在講什麼。可是這聲音確是珍珠所熟悉的,正是她二姐米兒,也就是如今的馨茹,今兒個她正是穿了一襲青衣。
他們沒再接著說什麼了,匆匆穿好衣裳就走了。
怕他們折回來查看,珍珠又在那房間呆了半個時辰才離開。本來她就曉得要離開離開李家,因此她在那個家里也並未用心經營,因此她與米兒的關系也就是淡淡的。本來同米兒進了同一個府,姊妹倆應該相互扶持,可齊媽媽一席話又叫她心中對米兒隔了一層。
若是這事發生在前幾日,或許她還會提醒米兒這麼沒名沒分地跟了三少爺是多麼愚蠢的事。天下易變男兒心,這是她前世給她血淋淋的教訓。
可是如今,她會選擇閉嘴,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也算全了姐妹之情,夠仁義了。
更何況從這府里挑人去杭城的府里,也去不了幾個。米兒與三少爺走這麼近,夫人定是不會帶她去杭城的,誰會願意自個的兒子同個丫鬟攪合在一起。是以,同米兒親近只會被她拖累,還不如多去齊媽媽跟前湊湊,她好歹在夫人面前還說得上話。
「明兒夫人同三少爺就回杭城了。」齊媽媽嘗著珍珠送來的香瓜,告訴了她一個算不得機密的事。可齊媽媽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讓珍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同夫人舉薦了你。」齊媽媽咬了口香瓜慢悠悠地說,「明兒個夫人可能要仔細瞧瞧你,可得打起些精氣神來。」
「馨雅這里謝過齊媽媽了,這點心意給齊媽媽買些瓜子磕磕也好。若是馨雅真能去了杭城的府里,馨雅定然將媽媽當做親母般孝順。」珍珠塞給齊媽媽五兩銀子。三少爺看上米兒,連帶著對她打賞也是頗為大方,所以還拿的出五兩銀子塞與齊媽媽。
至于這將齊媽媽當作親母孝順,也是說說罷了。若真有這心思,珍珠早認了齊媽媽做干娘。可認一個下人做干娘,珍珠還是瞧不上的,若是戴老夫人倒還是可以值得考慮。
齊媽媽也沒將這話當真,珍珠只要能拿銀子孝敬她,為她說幾句話的事還是好說的。
不過她也真個賞識珍珠這丫頭,將姐姐從三少爺那兒得來的稀罕物都借花獻佛送些與她。她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瓜果,替她的事上心些也是應該的。
這丫頭小小年紀就曉得收買人心,若是出生在那富貴之家,以後定能做個厲害的當家主母。偏偏啊是個丫鬟命,可惜了可惜了。
珍珠被齊媽媽最後這幾眼看得有些不明所以,難得是銀子給少了?
後來她又問米兒借了五兩銀子,包了個紅包,重新送了過去。齊媽媽自然是笑納了。
到了第二日,夫人要回杭城去的時候。說是要挑些人在路上伺候,便在新買進的丫鬟小廝堆里挑選著。
「夫人,這丫頭不錯。」齊媽媽拿了珍珠好處,頭一個就點她的名,「年歲小,帶回去也好教。性子又乖巧又機靈,陪著府里的小姐們玩耍也是好的。」
「長得倒不錯,還是個小腳的。帶回去教教,再讓哪個少爺收了房也是不錯的。」戴夫人看著珍珠的恭敬樣很是合眼,奴才就該有個奴才的樣子。
「可這馨雅可是馨茹的親妹妹。」一旁的丫頭馨薇添了一句。她是三少爺的通房,可這陣子三少爺明擺著同馨茹有事,都將她冷落了,她怎能不氣。
「馨薇姑娘這話可不能這麼說,簽了契,這不論生死可都是戴府的人。還哪來的姐姐妹妹的,再說馨雅往後若是在夫人跟前伺候著,又怎麼會長壞。」齊媽媽瞧著馨薇也是不喜的,自個兒沒本事將男人留在屋里,還淨出ど蛾子。
戴夫人對馨茹整日跟個蒼蠅似的在三少爺身邊打轉也是厭的很,但是對齊媽媽這番話還是認可的。就算馨雅這丫頭是顆歪樹,在她邊上長著,怎麼也得把她掰直咯。
戴夫人點了馨雅,還有一個看著老實的丫頭,和兩個壯實的小廝,就這麼將回杭城的人給定了下來。
米兒一看自個沒被選上,拼命地朝三少爺眨眼。
三少爺昨兒個剛對戴夫人提了提這事,就被戴夫人一通好罵。她是不會容許一個貪圖富貴的丫頭進他們戴家的門的。
對米兒,三少爺是喜歡的。可奈于老娘的威勢,三少爺還是把頭偏了過去,不去與米兒的眼對上。
「夫人,你不能丟下我啊。我…」都是三少爺的人了。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米兒就捂了嘴巴,捆上繩子,拖了下去。
三少爺面有不忍,戴夫人神情冷峻,馨薇幸災樂禍。
珍珠說不出什麼感受,若是米兒沒輕易地將身子給了三少爺。而且讓三少爺稟了戴夫人才提米兒做通房,事情的結果是否會完全不同。
心頭不由地升起兔死狐悲之感。米兒被偷竊罪名賣出了府,戴夫人不會讓一個丫頭損害她兒子的名譽,發賣出去已經是她最好的下場了。
回杭城的路上,戴夫人問她為什麼不替親姐求情。
珍珠說,「馨茹犯了錯,自然由夫人處置。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夫人總是對的。」
戴夫人沒再說什麼了,這個馨雅小小年紀就能看得清自個兒的身份,很好。或許說,這樣冷血的人很好。她決定要好好將她栽培起來。
珍珠望著外邊的藍天,有些沉默,這條不歸路踏上了就停不下來了。